第二十一章 綠荷紅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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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袖眼淚簌簌不止:“阿璣,以袖取水,一滴不存。”
天璣款款情深:“何謂生?何謂存?天地所以能長且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我雖非聖人,卻能知曉,我的紅袖與世無爭,最能天長地久。”
青荷聞言默默淚流:“不必煽此情,我已淚飄零!存你一袖水,擦我滄海淚!”
紅袖的眼淚更似斷了線的珍珠:“阿璣,你的天地之道,我一句不懂。我隻知道,娶我做妻,不僅累你父子反目,更要毀你一世英名。”
天璣淡然一笑:“我已這把年紀,經過無數大風大浪,再不會年少輕狂,對那浮世虛名更看得雲淡風輕。名聲名聲,不過留給後人聽。隻要無愧我心,何必計較他人?”
送走天璣,紅袖依然淚眼闌珊,呆呆坐在案前,心中默念:“紅袖就是扯成絲,斷成縷,化成泥,撚做塵,也決不負我的阿璣。可是,阿璣,紅袖不能做你的妻,那會累你一世受屈。”
良久,擦幹眼淚,緩緩起身,喚過阿琴、阿瑟:“今日大寒,又是小年,舞坊歲末慶歡,咱們的“蒹霞蒼蒼”壓軸出演。早做準備,不可怠慢。”
兩姐妹素得紅袖關照和調教,連連點頭,甚是乖巧。
臨出門,紅袖一臉正色低聲吩咐:“阿琴跟我去舞樓,阿瑟不必隨行。咱們明日一去不返,阿瑟留在房裏收拾金銀細軟。隻帶要緊之物,笨重家當能舍就舍。”頓了一頓,又沉聲說:“臥房的紫檀雕暗箱匣,我最心愛,少了什麽也別少了它。”
阿瑟聞言歡喜至極:“姑姑放心,阿瑟知道!”手腳麻利,收拾衣物,心中暗笑:“好事果然多磨,姑姑終於開竅,也不枉天璣大人愛她如寶。”
紅袖又凝神定氣,再三叮囑:“此次出行,你知我知她知,不可告訴第四人。”
青荷躲在描金豎櫃,心道:“啊呀!不好!現在我也知曉,這可如何是好?”
阿琴心思細膩,睿智聰穎,不似天真的阿瑟。她懷抱琵琶,隨紅袖走向“蒹霞樓”,嘴上不說,心下忐忑:“姑姑明日大喜,因何不見喜色?箱匣裏裝的並非金銀財寶,而是天璣大人的詩畫,姑姑愛惜如命。姑姑這般吩咐,不像出嫁,倒似永別。難道姑姑又想拒絕一片癡心?”
如是一想,麵露悲色:“本是一對佳偶,情深意切,偏偏天地不公,世事無情。”
“白楓子”卻心下暗喜:“如今房內空虛,抓個小叫花泄憤,無傷大局。”她適才不敢打草驚蛇,極力隱忍,實在憋屈
。眼見天璣、紅袖一前一後走出門去,大好時機,怎能失之交臂?
念及於此,一躍而出。哪料運氣不好,雙足方踏上門檻,阿瑟便哼著吳越小曲,邁步而出,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差點與“白楓子”撞個滿懷。
阿瑟猛然收足抬頭,但見來人白衣白發,滿麵殺氣,手中“白楓劍”寒光閃閃。
阿瑟驚駭無極,大叫一聲:“白日女鬼啊!”手中物便向“白楓子”劈頭蓋臉揚去。
幸而“白楓子”反應神速,一躍而避。更是大怒,飛身一個搶撲。
阿瑟剛欲轉身飛逃,但覺後心“風門”大穴一麻,登時渾身酸軟不得動彈。
“白楓子”老鷹捉小雞一般淩空提進房去,關上房門,拋擲於地,厲聲喝道:“說!那個小叫花,藏在何處?”
重摔之下,阿瑟身心俱裂,瑟瑟發抖:“女俠饒命!我駭的頭昏眼花!當真未見小叫花!”
卻說主仆行至中途,紅袖忽然駐足:“方才心神恍惚,忘了要事:琵琶略有跑弦,待我回去整修,重上弦軸。”如此一來,二人又行折返。
轉回房前,門窗緊閉,不由滿腹狐疑,輕推房門,向內觀看,登時嚇得魂飛魄散。
紅袖強作鎮靜,一聲驚問:“這位女俠,你我無冤無仇,何必拔劍相向?”
“白楓子”本意悄悄監視,卻不慎原形畢露,心下暗悔,轉念又想:“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小叫花,再劫持天璣姘頭,說不定還算奇功一件。”
看向紅袖,一聲獰笑:“適才無冤無仇,如今血海深仇!”言未畢,長發一甩,欺身而上,“寒楓擒拿手”,快如駭風,冷如寒霜。
紅袖無限驚急,飛身躲避。登時,紫氣如閃,飄飄欲仙。
“白楓子”一聲奸笑:“區區舞姬,怎會神農炎陽功?難道是神農派奸細!”
言未畢,大發淫威,長發疾掃,寒風驟起,白楓劍劈麵而至。
紅袖大驚,她不過粗通武功,如何抵擋?
萬萬不料,緊急關頭,小荷出手。但聞數道勁風,凜冽來襲。“白楓子”身在半空,劍至半路,驚懼至極,不及看清晰,更不及縱身躲避,太陽穴已被重重敲了一記,登時頭昏腦脹,痛不可擋。
怒極之下,剛欲破口大罵,第二波鉛彈又如疾風炫雨。“白楓子”極速縱身,空中連翻數個筋鬥,剛剛避過,哪料到第三番彈雨接踵又至。一個躲閃不及,又一枚鉛彈正中眼眶,打得她天旋地轉,目眩神迷。
落地之時,沒能看準,一把
熱水壺,又被她一腳踩翻。
正燙的驚慌失措,一人猶如神兵天降,施展“蒹霞露飛霜”,左腳側踢,右腿纏踢,接踵又是雙腳反剪,馳風掣電!
“白楓子”上巔下倒,左迷右離,那人又是一個側蹬,快如電光火石,哪裏躲得過去?
軟肋便被踹了個正著,瞬間橫飛而出,重重摔落於地!未曾爬將起來,臥心腿、連環腿、窩心腳,猶如電閃雷鳴,生生被掃地出門,踹至院中!
好在“白楓子”身經百戰,武功高強,人在半空,使了個千斤墜,硬生生雙足落地,才未被摔成白無常,去見閻羅王。
“白楓子”雖恨得牙根都癢癢,卻再不敢肆意囂張。唯有口中怒罵:“臭叫花!一日不見,本事見長!姑奶奶且留你半日小命!洗幹淨脖子,好生等著挨千刀!”言未畢,飛身便走,眨眼不見蹤跡。
紅袖驚駭無極,定睛觀瞧,不可置信:飛踹“白發魔女”的大神兒,居然是個嬌嬌滴滴的小人兒!
急忙走上前來,滿麵憐愛:“小妹妹,多謝救命之恩!”
青荷手拿彈弓,滿麵嬌羞:“適才被女魔頭追殺,我躲在櫥櫃避禍,不料卻給姑姑帶來橫禍。慚愧,慚愧!罪過,罪過!”
紅袖見她雖是少女無知,卻乖巧伶俐,不禁心下歡喜:“今日若非你出手相救,我們主仆三人,早已不知琴瑟何方!”
青荷年紀雖小,卻有自知之明,想起“白楓子”的喪心病狂,仍然心有餘悸:“我武功微末,此次得手,全托姑姑洪福。”
紅袖親親熱熱拉著她,仔仔細細瞧著她。她臉上紅腫已退,蛻皮已消,隻是斑駁藥跡尚存,再加衣衫襤褸,裝扮寒酸,說不出的滑稽可愛,道不盡的清純可憐,不由關切問道:“小妹妹,你的臉怎麽了?”
她頑皮一笑:“聽恩公說,我遭了海難,被海風吹,被海水泡,被海魚咬,臉上敷著的都是海荷藥膏。”
紅袖見她掩飾不住一瘸一拐,頗為擔心:“你小腳傷的不輕,讓我瞧瞧。”
她不以為然:“不要緊,已經大好。隻是剛剛與女魔頭搏命,掙破傷口,又開始痛。”
紅袖更不遲疑,匆忙找來魁星派獨門金瘡藥,幫她悉心包紮。
青荷穿越到這一世,顛沛流離,受盡委屈,雖得恩公嗬護,他卻冷漠如鐵,哪像紅袖,想她所想,念她所念?給她柔情,給她溫暖?
觸景生情,念起阿龍,青荷強裝的堅強,頃刻之間,土崩瓦解,心下一酸,涕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