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丘山為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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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星憤然:“父王何必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何況龍妖狼子野心,壓製父王久矣,豈容咱們全身而退?為今之計,隻剩魚死網破,隻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相塵深以為然,上前一步,擲地有聲:“我王乃王室貴胄,蓋世英雄,世間王者!世人皆知:唯有我王,才配坐擁天下,稱王稱霸!卓雲其母卑微,本人碌碌無為!龍妖一介賤民,豈能長久做大?”
眼見嘉王默然無語,卓星又低低的聲音,貼在他耳畔說道:“父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功成名就,一念之差!成敗勝負,在此一符!適時出擊,便在當下!”
嘉王聞言,麵上一驚。他自出世以來,事事鋪陳,步步為營,精打細算,從不冒無謂之險。生死決斷之間,更要謹小慎微:“卓雲不理朝政,龍帆不知所蹤,此等時機,看似千載難逢,實則又是陷阱。龍帆看似風輕雲淡,其實不簡單,你我絕對不可輕慢。十數年來,本王手中兵權,先被龍帆化整為零,又被削得一幹二淨。事到如今,本王所能掌控的,僅有緣城五千京衛。區區五千之眾,統掌緣城,搶占蜀玉宮,隻是勉勉強強,如何能與深謀遠慮的龍帆長久抗衡?如今這虎符,看似得來不易,卻不過是龍帆埋下的誘餌,你我豈能輕易上當?”
卓星看著虎符,不由熱血狂奔,周身沸騰,隻覺君位越來越近。盡管每每念及於此,都讓他戰栗驚恐,卻更讓他興奮莫名。
無限憧憬,不能自拔,父親之言,如同耳旁風:“父王,如此天賜良機,豈能輕易放過?自古以來,兵不厭詐。咱手握兵符,無論是真是假,都是無價。不如將錯就錯,以假亂真!”
嘉王不容置疑:“此事不妥!一句話,這場仗,咱們根本打不贏!龍帆狡詐,早有防備,殷離也不是省油燈。若論年紀,殷離可以給龍帆做老子;若論忠心,卻是龍帆的孝子賢孫。不僅如此,作為蜀東南守備,殷離比狐狸還精,比石頭還硬。如若不然,我西蜀最是精良的三萬大軍,龍帆怎會讓他全權統領?拋開龍帆、殷離不說,調兵遣將,一需禦詔,二需兵符。一詔一符,缺一不可。事到如今,你我一無禦詔,二無真符,若想瞞天過海,勢比登天。”
卓星微微一笑:“父王,不試一回,如何知曉?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咱們盡管持符調兵,殷離但凡不聽號令,當場誅殺!既然龍帆不斷
鏟除父王羽翼,父王因何不殺他左膀右臂?”
嘉王聞言,頗為心動,心中暗想:“殷離素來與我為仇作對,令我食不甘味,坐不安席,我恨之久矣。若能趁此時機,除此大患,即便大事不舉,也能絕一後患。”
卓星一番察言觀色,搶步上前,雙目炯炯:“父王若有此心,便將此事交給阿星!阿星必不辱使命!”
不料,嘉王卻毫不動搖:“卓星,為父知你才智雙全,擅謀長斷,也想讓你一番曆練。不過那是日後,而不是當下。殷離老辣,手下將士忠勇,收服於他,我尚無把握,何況是你?”
卓星雙目如電:“父王,以卓星之見,既然不可降服,索性效仿信陵,以符為信,刺殺殷離,號令三軍!”
嘉王目光炯炯:“非也非也!信陵君者,並非以符為信號令三軍;卻是以義為信,天下歸心!何況,信陵之勇,如日天中;信陵之才,王者歸來;信陵之威,日月齊輝;信陵之名,萬古垂青;信陵之義,萬世長聚!此五者,你皆不具!如何效仿?”
卓星不以為然:“若論英勇與俠義,威信與名氣,阿星自是不及。但是,阿星有一樣東西,信陵君卻沒有!”
嘉王滿心疑問:“阿星哪樣勝過信陵?”
卓星笑道:“那便是,詭詐!常言說得好:兵者,詭道也!自古以來,兵不厭詐!殷離剛正不阿,固然是他的長處,也是他致命弱點。阿星便要抓住他的七寸,殺他個萬劫不複!”
“峨眉三相”多年期盼嘉王上位,聽到此處,都是熱血沸騰,積極響應。
萬萬不料,嘉王斬釘截鐵:“本王心意已決,對付龍帆,隻能另做打算。卓雲十日不上早朝,本王便可參照祖例,逼其在祖陵靜心思過。我再內聯世族,外求滇君,斬殺龍帆,肅清君側,自是水到渠成。到那時,卓雲孤掌難鳴,西蜀盡歸囊中。”
卓星急道:“龍妖變幻莫測,便是上天入地,也不會給父王十日之機。何況滇君為人反複,未必出手相助。到那時,大局又為龍妖掌控,父王計將安出?”
嘉王陡然變色,瞠視一回卓星,又向四人臉上審視一圈,口氣堅定,不容置疑:“今日之事,到此為止!複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我再不廢話,爾等各回各家,休息去吧!”
嘉王躺在床上,雖有阿布溫柔服侍,依然輾轉
反側,難以入眠。及至醜時,終於入夢,卻噩夢連連:恍惚看見卓星鬼鬼祟祟,盜得兵符,躍出嘉王府,鴻飛冥冥,不知所蹤。嘉王大夢驚魂,一聲驚呼:“阿星!”
此時的卓星,卻如嘉王所夢,率領相霧、相煙,風馳電掣,一路向東,縱橫馳騁。
奔行兩日兩夜,蜀東南蕪州大營駭然眼前。此營位於蜀東、吳西交通戰略要衝,占盡天時地利,自是曆代兵家必爭之地。正西可保蕪州,正東可挺進東吳,正北可退守九遞山,正南憑據蕪江天險。不僅利於集結聯絡,亦能與蕪州裏應外合,打擊入侵之敵;還便於軍墾、軍屯、軍事給養。軍耕地星羅棋布,隱蔽於山穀坪壩,土質優良,物產頗豐。
主帥殷離更是治軍有方,但見:“精兵連天橫,旌旗展四方。列陣蜀山中,盤營蕪江藏。神威倚絕壁,寒氣淩穹蒼。烽火明月光,鎧甲曜精芒。西風卷地舞,征衣灑天霜。”
卓星抬眼觀望,月光朗朗,山野茫茫,營盤虎踞,溝穀縱橫。他雖雄心百丈,究竟心裏沒底,低聲說道:“父王既然不肯用險,咱們隻有鋌而走險,為王請命。自古帝王成就霸業,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唯有險中求勝,履過薄冰,才有望潛圖問鼎。”
相煙點頭稱是,躊躇滿誌;“龍帆在位一時,我等永無出頭之日。須得孤注一擲,殺他個天翻地覆。”
卓星點頭:“事到如今,功成名就,在此一舉。成也是符,敗也是符,容不得半點馬虎。”
相霧見多識廣,慮事周全:“屬下跟了我王數十年,一心期盼我王承大位,繼大統。所以才不惜違背王言,不吝一己之身。隻是殷離乃龍妖死黨,素來老奸巨猾,如何肯聽命於我?”
卓星一聲冷笑:“殷離不聽話,才是意料之中。我等隻需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招撲殺!”
時至子夜,靜夜沉沉,萬籟無聲,殷離端坐中軍帳,對著沙盤冥思苦想。他雖已年逾半百,卻精神抖擻,鶴發童顏。
他似終於想出應敵之策,麵露喜色。邁步走在帳口,抬起頭,望向遠處山嶽,猛然想起一事,不由麵帶傷感,吩咐帳外軍士:“速喚丘山前來。”
過不多時,忽覺清風徐來,身影一晃,一人快步入帳。
那人年方二十,劍眉虎目,英氣逼人,畢恭畢敬,插手施禮:“丘山拜見殷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