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王事靡盬

字數:3835   加入書籤

A+A-


    青荷順著卓雲眼神望去,但見一位峨冠紫袍之人,聞聽召喚,急忙俯身在地,向上叩首:“啟稟君上,殷離確實死得蹊蹺,以微臣之見,是被殺人滅口。”

    相塵隔座呼應,出言力挺:“君上明鑒,正如府尹所言,害死殷離者,必是通敵叛國的主謀!”

    卓雲不出意料,不怒反笑:“汶強,依你之見,誰是裏通外國,害我忠良的主謀?”

    汶強不敢抬頭,連連叩首:“啟稟君上,此事非同小可,微臣將詳情一一記錄在案。更有大緣府卷宗、殷離親筆畫押、驗屍筆錄,字字寫實,鐵證如山,君上不如親自過目。”

    卓雲聞言,又慵懶地坐回龍椅:“如此甚好,呈上卷宗。”頓了一頓,又說:“教大緣府聆春、鳴夏兩位捕頭,親自送來!”

    吩咐已畢,卓雲看向知樂:“王兄恕罪!王兄千裏迢迢,臨駕緣城,寡人本該讓王兄放鬆觀舞,如今卻累王兄看我纏雜不清。”

    知樂朗聲大笑:“君上曠世奇才,行事出人意表,卻在情理之中。知樂早已觀瞻過絕世茶舞,便有其他,不看也罷。”言畢,看向青荷,眉開眼笑:“如今又有絕世美人在畔,知樂知樂啊!”

    大緣府本與蜀玉宮數裏之遙,不料聆春、鳴夏一傳就到。

    說話之間,兩個二十出頭、身形魁梧、眉清目秀的少年,手持卷宗,亦步亦趨,走上大殿。

    為首的一個,率先倒地扣頭:“大緣府聆春,叩見君上!”言畢,恭恭敬敬遞上卷宗。禦前侍衛更不怠慢,上前接過,呈交卓雲。

    青荷仔細看去,兩少年不是別人,正是聆春、鳴夏,不由深感意外:“卓雲行事,果然常人難料。聆春兄弟隻是小小捕頭,今日卻能破例上殿,而且來得這麽快,定是卓雲早有安排。”

    卓雲接過卷宗,無喜無悲,無怒無嗔:“聆春,庭審殷帥的情形,你可記得清楚?”

    聆春俯身跪地,再次叩拜:“啟稟君上,殷帥之案,幹係重大,小人雖是身份卑微,卻不敢輕易漏掉每一句話,更覺此案疑點頗多。”

    卓雲仍然不動聲色:“哦?有何疑點,速速說來。”

    聆春有條不紊,從容不迫:“其一,初審之時,殷帥罪證並未坐實,卻披枷帶鎖,如同死囚,陪審大人曾提異議,汶府尹隻說他武功奇高,需防患於未然。其二,殷帥身受重傷,被強迫跪倒在地,自

    始至終,未發一言,小人以為,他受人陷害,心想喊冤,不容申辯。其三,尚書一口咬定殷帥私通東吳,調符叛國,卻未能當庭出示有力的人證、物證。其四,殷帥不曾招供,卷宗所錄口供,居然記載殷帥簽字畫押。其五,庭審當晚,殷帥便重傷不治,溘然長逝,身上卻無些許傷痕。其六,殷帥在天有靈,留下血書一封,字字血,聲聲淚,揭示了天大的冤情。以上六大疑點,小人據實相報,不敢有半句虛情。”

    卓雲聞聽此言,放下卷宗,又從懷中掏出一物,不禁淚眼模糊:“寡人知道,這便是殷帥血書。”青荷定睛一看,分明是一卷帶有斑斑血跡的布帛。不由心中大疑:“難道這便是殷帥血書?”

    直到現在,她還蒙在鼓裏:這便是當時她深陷牢獄,一跤摔出,火速扶牆,從磚縫摳出之物。

    卓雲默默看了半晌,傷痛、悔恨、焦慮、憤怒,百感交集。饒是他定力極強,依然難以自抑。

    陡然間,他雙眉倒豎,圓睜虎目:“汶強!你也是三代老臣!為謀一己之利,為得一己之私,為保一己之名,居然知法犯法,偽造口供!禍亂公堂,陷害忠良!眼裏還有沒有王法?”

    汶強不料卓雲前一刻隨性如蘆葦,後一刻強硬如金石,登時驚嚇過度:“君上!微臣秉公斷案,不敢欺君妄為!”

    卓雲龍顏大怒:“天下冤獄,莫過於斯!世間惡行,盡現於此!汶強,你豎起耳朵,好生聽著,這就是你的措辭:殷帥受龍帆指使,私通東吳,調符叛國!及至事發,又被龍帆滅口!”

    汶強心驚膽寒:“君上,事關國運民安,微臣以性命立誓,絕無半句謊言!”

    卓雲怒極反笑,轉身看向卓幕:“王兄,你也見識見識!這就是他們聯合串演的供詞!當真是混淆黑白,顛倒乾坤!”

    早有宮人亦步亦趨,將卷宗遞交卓幕。

    卓幕急忙接過,對著卷宗,心底默念:“殷犯對君上不滿已久,背地還曾妄言“昏庸無道,驕奢淫逸,狂妄自大,誤國誤民”。遂與龍帆商議起事。二人勾結東吳,並以兵符為信,達成契約:揮師反戈,待事成之後,西蜀東向稱臣,龍帆被封蜀王,殷帥被封蜀相。蜀吳一家,共伐北韃,千秋霸業,一統天下。”

    卓幕閱畢,怒意不可隱忍,瞠視汶強,雙目噴火。

    汶強戰戰兢兢:“君上,並非微臣枉自臆斷,人證物證

    ,鐵證如山!”

    卓雲一聲冷哼:“好一個鐵證如山!你們隻知龍大將軍出關,卻不知他何時出關!何時歸蜀!殷帥罹難,他根本不在邊關!更無作案時間!如何與吳賊互通款曲?如何害殷帥於冤獄?”

    卓幕細細再讀,麵沉似水,目光如電:“汶強!你說的鐵證如山,我看是滿紙荒唐!依我西蜀律法,審查重案要案,需要大緣府兩名以上三品大員。可是看這卷宗,身居此位者,因何隻你一人?”

    汶強跪在當地,看了一眼嘉王,戰戰兢兢,汗不敢出:“此案關係重大,卑職求見君上不成,就請王爺親自主審。王爺高居相位,自能擔當重任。”

    汶強搬出其父,卓幕更是義無反顧:“君上,毋庸置疑,招供筆錄,純屬偽造。君上請看,這根本不是殷帥親筆。殷帥書法遒勁有力,力透紙背。這處簽字畫押,雖與他筆跡相似,卻是形似神不似。”

    汶強瞠目結舌,不敢說話。不必說汶強,便是相塵,聞聽此言,都是雙膝發軟,冷汗不斷。又驚又怒,以手扶額,心底暗罵:“卓幕!不知好歹!有眼無珠!不分親疏!”

    青荷不經意間看向相塵的手,傷疤無數,肉瘤遍布,觸目驚心,慘不忍睹。

    他這雙手實在怪異,瞬間激發青荷這一世最可怕的記憶那就是“鳳焰”。“鳳焰”的嗜好,同樣異乎尋常:酷愛“火蛇”,引以為樂。“火蛇”狡猾異常,嗜血如命,“鳳焰”馴玩之時,略有不慎便會被咬傷。每每中毒,他都用指尖劃破傷口,釋放毒血,再塗抹解藥。藥效雖佳,卻會留疤。

    在此之前,青荷不知前因,不明後果,不加細思,不辯真相,今日前思後想,腦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恍然大悟:“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相塵之手,毒疤無數,決非一日之功,自是長年累月,飼養冰蛇。昨夜茶山竹下,適才假山洞穴,賊人都曾提到“冰蛇”。昨晚茶從密談,丘山說道殷帥被害經過,也是數次提及冰蛇。冰蛇,便是此案關鍵!冰蛇,可以揭穿凶犯。”

    青荷顧自想的出神,忽聽相塵一聲冷笑:“殷離書法,確是雄勁有力,但那是在平時!倘若遭受牢獄之災,他的字還會蒼勁有力?何況他還身中……”言未畢,陡覺口無遮攔,懊悔不已,急忙牙關緊閉。

    青荷不假思索,壓低聲音,接口便說:“何況他還身中冰蛇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