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我心傷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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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阿龍雖擋住了強大的死神,卻擋不住幼小的女童。

    當日深夜,他運功已畢,疲累至極,抱著青荷沉沉睡去。

    夢境之中,一個小小的黑影,挑開帳簾,飛至塌前。但見金光一閃,一針已經刺入阿龍後心大穴。

    一個銀鈴般的童聲,輕輕響起:“阿龍,好睡,放心,我會替你好生安葬你的愛人。”言畢,掰開阿龍的手,輕輕抱起青荷,躍步出帳。

    卓雲正在門口煎熬,眼見奇燕躍身而出,一臉哀色:“燕師姐,小夫人真的走了?”

    奇燕連連點頭,堅信不疑:“傍晚的時候,她便已渾身冰冷,沒了呼吸,再無生還之望。”

    說話之間,兩人便似做賊一般,翻身上馬,快步疾行。行出數裏,終於來到一處山坡。十名親信,已經等候多時。

    細觀此地,南依九遞山,北臨蕪江水,山水左右對稱,林木鬱鬱蔥蔥,穀峰相生相問。

    卓雲仍是於心不忍:“阿龍醒來,會不會責怪?”

    奇燕強自硬著心腸:“這塊墓地,可是我這兩日千挑萬選。此山弧形布展,狀似盛開的花蓮,正是她理想的埋骨留香之地。”

    卓雲仍是滿麵悲戚:“她這貿然一走,我隻怕阿龍挺不過去。”

    奇燕一臉堅定:“現下狠狠心,死的是一人。再多兩日躊躇,怕又要多一處墳墓。”再不多言,便將青荷放入備好的梓棺,輕輕合上棺蓋。

    地上早已掘好一處墓穴,兵士不由分說,便欲動手,將梓棺放入其中。

    忽聞馬掛鑾鈴之聲,眾人都是都是一愣。後頭一看,便見一人風馳電掣而來,不及近前,已是滾鞍落馬,口中疾呼:“阿雲,慢著!”

    卓雲聞聲一驚:“堇茶,深更半夜,你不好生休息,因何出沒此地?”

    堇茶一張臉,冷到冰點:“你們偷偷摸摸,便想將荷妹妹下葬?”

    卓雲一臉驚急:“她已死去多時,總不能再賠上阿龍一條性命。”

    堇茶傷痛至極,更是淚流滿麵:“她葬的糊裏糊塗,豈非含恨九泉!”

    奇燕唯恐生變,驚擾阿龍,非同小可,急忙飛身上前,拉住堇茶的手:“茶妹妹來得正好,我還有要事相商。”

    堇茶麵露驚疑,剛欲相問,忽覺腕部一麻,接踵手足酸軟,渾身不能動彈。

    卓雲大驚,正欲上前阻攔:“燕師姐,手下留情。”

    奇燕已經懷抱堇茶,飛身上馬,無奈一笑:“我有分寸,隻是先帶

    她回營,以免節外生枝。”

    卓雲目送二人回營,這才回過頭來,安葬青荷。回望梓棺,似乎一道黑影急閃,仔細再看,一無所見,隻當看花了眼。

    一路之上,奇燕都在輕聲解勸:“茶妹妹,生老病死,無人幸免。你且回去睡覺,明日一早,萬事都好。”

    哪知清晨一到,卻是大事不好。阿龍一睜眼,不見了青荷,心中陡然一涼,隻覺旭日沉沒,江海幹涸。

    他略一沉吟,便是心知肚明,更是幾近發瘋,飛身形急奔至傷員大營。

    奇燕正在救護傷兵,忽聞疾風烈烈,不及回頭,便被人點了肩部大穴。更不及反應,便被提至帳外。

    阿龍一張臉,冷過冰山:“燕師姐,青荷卻在何處?”

    奇燕揉揉扭痛的脖頸嗎,滿心惴惴然:“阿龍跟我來。”

    阿龍也不多話,跟著她疾奔而行,不過片刻,來到那處墳塋。

    山明水秀,景色清幽。烏雲翻墨,怒壓陵丘。

    阿龍呆立墳頭,不知過了多久。抬頭相看,彤雲密布遮重山,山雨欲來風滿樓。

    突然之間,天空打出一條亮閃,刹那之間,映的墓碑光芒四射,“龍小夫人”四字,更是照的清清楚楚。

    阿龍想都沒想,提起手掌,“砰”的一聲,那冠冕堂皇的墓碑,被擊了個粉碎。

    奇燕饒是天不怕地不怕,看著阿龍因極度悲痛而猙獰的臉,也是嚇出一片駭然,不由自主,倒退數步:“阿龍,人死不能複生,我也是迫不得已,隻盼你多多保重。”

    阿龍充耳未聞,他早已忘了奇燕就在身邊,隻是低聲自語:“青荷,我知道,這樣的名頭,你定不喜歡。你放心,我再不會強你所難!”

    雷聲轟隆,大雨傾盆,他腦海中,一片混沌,一片茫然,渾不知身在何處,更不知今夕是何年。

    不知又過多久,閃電漸歇,雷聲漸止,大雨仍是下個不停。天色亮了又暗,暗了又明,不知幾度輪回。

    他根本不知,已經站過了早晨,站過了中午,站過了黃昏。他隻知道,她真的走了,天地之間,隻剩下他一人。

    奇燕躲在一邊,隻是悄然相陪,卻不敢多言。

    雨過天晴,淡淡夕陽,照在青荷的墳上。他的眼淚,和著長發之上殘存的雨水,直滾而下。

    他突然萬念俱灰:“她都死了,我還活著做什麽?何不與她永遠相隨?”

    念及於此,狂性大發,一聲長嘯,蓄足真氣,猛劈一掌。登時

    ,泥屑噴濺,四下紛飛,片刻之後,墳頭被夷為平地。

    他一雙眼睛,嗜血般猩紅,更是揮開雙手,向下奮力刨挖。不過片刻,墳上一洞鬥現,露出一具梓棺。

    他一躍而下,探手便要打開棺蓋。便在觸手的一瞬間,頭頂突然打出一個駭閃,接踵便是一聲驚天動地的霹雷。

    這聲霹雷,將他徹底震醒:“怎麽,我忘了內憂外患?我忘了重任在肩?我忘了吳兵虎視眈眈,隨時可能進犯?”

    他怔了一怔,突然躍身而起,飛出墓穴。更不遲疑,雙手齊推,將坑旁的泥土,盡數堆回。

    他自然不知,便在昨晚的那一刻,青荷躺在冰冷的棺槨,等候又一次生死輪回。

    死神倏然而至,張牙舞爪,滿目猙獰,她無限驚悚,卻隻能獨自麵對。

    迷煙濃霧中,飄飄渺渺,忽見一個紫衣女子,形容姣好,形若嫋嫋,細細端看,正是堇茶。

    青荷喜極而泣,疾奔上前,不料觸手未及,景物已變,堇茶的紫衣,浸出鮮血,周身盡染。

    眨眼之間,堇茶已變身紅袖。紅袖張開雙臂,不及擁青荷入懷,已陡然變成弄玉。青荷撲入弄玉懷中,抬頭一看,怎麽,她的臉,又在變?

    她是誰?因何長得像自己?不,她不是她青荷,而是這一世的姐姐。

    青荷在姐姐懷中,良久飲泣,姐姐有堅強的手,說話卻那般溫柔。

    不及聽清,場景瞬息萬變,母親一臉頑皮,疼愛地凝視著自己。

    終於見到這一世的母親,青荷身心大慟,嚎哭轉銑:“母親!你怎不肯疼我?我沒招誰,更沒惹誰,偏偏倒這大黴,遭這大罪!”

    母親將她擁入懷中,替她擦淚:“成長有歡樂,更多的卻是眼淚。沒有眼淚,哪兒來的快樂?你喜歡也好,厭惡也好,主動歡迎也好,被動感知也好,它都不離不棄,與你不可分割。”

    青荷哀哀痛哭:“母親!我隻想回到從前,不遲也不早,不多也不少,隻要從前,快樂就好!”

    母親滿麵慈愛:“天地至公,聖人至仁。你的快樂若比別人多,淚水就不能比別人少。你若貪戀獲得更多的歡笑,必須有更多的淚水回報。”

    青荷淚如泉湧:“母親,天地不公,聖人不仁。我隻想簡簡單單,幸福微笑。”

    母親意味深長:“無論是幸福歡笑,抑或痛苦流淚,都是必不可少,更是與你共生,與你同在。別人奪不走,搶不去,卻值得你一生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