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念念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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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贏麵露哀色,連連搖頭,正色說道:“本王隻救得了將軍一時,卻救不了將軍一世。事到如今,將軍能否保全,本王還不敢妄下斷言。”
樊琪滿心愧疚,滿麵羞慚,痛不欲生:“樊琪兵敗如山,再也無顏麵君,隻想以死謝罪。樊琪便是厚著臉皮,回了蒹城,君上必不相容,勢必取了樊琪性命!”
博贏不置可否,沉吟片刻,方說:“依我之見,最想取你性命的,反而是你敬若神明的寒波。將軍且想,寒波可是征西之戰的始作俑者,事到如今,他想全身而退,隻能請將軍替他背鍋。”
樊琪麵色悲戚,一揖到地:“樊琪死不足惜,隻是不能以身報國,雖死猶恨。今後何去何從,還請王爺指點迷津。”
博贏目光炯炯,麵色凝重:“為今之計,我軍必須撤離蜀地,隻有這般,才能保全剩餘兵力。但是,將軍萬萬不可再回蒹城。本王奉勸將軍,駐兵吳蜀交界,將軍隻需隱忍兩月,本王定保將軍性命無憂。”
樊琪大驚失色,更生疑惑:“王爺此話當真?”
博贏深深看著樊琪,朗聲說道:“將軍難道信不過本王?”
樊琪被看得低下頭去,突然滿麵憂傷,淒淒涼涼:“王爺應知,樊琪父母妻兒都在蒹城。此次兵敗,如不回京複命,家人必然性命不保。”
博贏微微一笑,風輕雲淡:“將軍不必擔心,本王已命人將你家人接出蒹城,安置在隱蔽之所,將軍再無後顧之憂。”
樊琪聞言,又驚又駭,頂禮膜拜:“我王通天徹地!樊琪心服口服,但聽我王吩咐!”
博贏聞言,淡然一笑,即刻命紫逍取出一個雕刻精美的玉璧:“本王已替將軍謀劃了萬全之策。”
樊琪看向玉璧,色澤青白純淨,剔透晶瑩;設計渾然一體,巧奪天工。如此青翠圓潤,精雕細琢,堪稱絕世精品。
博贏手托玉璧,心事重重:“君上再是英明,奈何奸佞橫行。他對寒波,極盡寵幸。寒波更是貪得無厭,酷愛奇珍異寶。本王索性投其所好,命人遠赴川西,購此橫斷玉璧。此璧傳自春秋戰國,乃天子祭天之器,更是天下共傳之寶。寒波覬覦君位久矣,若得此壁,定將如獲至寶。”
樊琪驚看玉璧,隻覺不可思議:“此璧天下絕無僅有,實乃無價之寶,世人隻當早已遺失,不料千年之後,還能重現。”
博贏微微一笑:“將軍隻需派人將此璧送與寒波,求他替將軍向君上說
情,推說蜀軍不日定將大舉進犯,君上憂心邊防,必將趨利避害,容將軍駐兵蜀吳邊境。如此一來,可保將軍三月之安。”
樊琪登時大悟:“博贏決心已定,不出三月,必向寒波發動總攻。事到如今,我已窮途末路,隻能依從他的部署。隻盼他滅了寒波,甚至滅了博尚,依然能留容得下我。我的家人,才能苟活。”
雖如是想,到底按捺不住內心悲涼,心念至親,憂思難忘。卻是無可奈何,唯有俯首帖耳,倒下身來,向上叩拜。
樊琪猜得不錯,博贏確為日後反戈,滴水不漏,精心布局:其一,博贏妻兄金峰,已密謀朝中,旨在外合裏應。其二,天璣已悄悄接手五萬大兵,守候在吳桂邊境,遙相呼應。其三,博贏正與桂君暗通款曲,早晚互惠互利。其四,東吳兵敗,國內必將怨聲載道,博尚、寒波更是被身處一片聲討,注定眾叛親離。
如此一來,博贏便可乘此內憂外患之東風,直搗吳都蒹城。
青荷躲在巨石之後,親眼目睹龍博血戰,隻覺心驚膽寒。直到博贏消失的無影無蹤,整個蕪窿穀寂靜無聲,她依然兩股戰戰,一顆荷心劇跳不停。
如今的青荷,進退維穀,舉步維艱,困頓半晌,眼見打架的正主,逃之夭夭;耳聽這裏的穀底,隻剩蟲鳴鳥叫。終於紮著小膽,拖著大鞋,邁開小腳,奔向穀口。
奔跑之中,猛一抬頭,大吃驚嚇,登時一個前趴。
撲倒在地,舉頭仰視,不過數尺,站著一個殺氣騰騰的男子!
但見他:以劍撐地,迎風玉立!目光炯炯,凜然不可逼視!
“飛龍在天”!陰魂不散!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天堂有路我不走,地獄無門我來投!
她又驚又懼,一躍而起,雙足未穩,腳下石塊一鬆,又一個跟頭摔趴在地。
她渾身顫抖,熱血奔流:“我穿的可是東吳軍衣!他那‘飛龍劍’劈來,我還有命在?還回什麽南虞?直接被他送下地獄!”
驚懼到了極點,奮起平生之力,凝神定氣,一躍而起,撤步疾退,定睛觀瞧。
繃緊的心弦,陡然放鬆:“唉!自作多情!‘飛龍在天’,雙目平視,看向遠山。他是將軍,何等高貴?我是草民,何等卑微?便是說破大天,也不可能入他法眼?”
如同大夢初醒,終於死裏逃生,隻覺喜出望外,隻覺因禍得福:“他高冷的俊顏,他冰冷的雙眼,他凜冽的
殺氣,不過是我的虛幻。”
不僅如此,此時此刻,世間萬物,都不會入他法眼。他分明是雙目緊閉,麵如死灰。渾身是血,傷痕累累,也不知被砍了多少刀、紮了多少槍、射了多少箭。
他分明是拚著最後一口氣,無聲無息,傲然挺立。
原來,他與博贏的惡鬥,完全是苦熬,根本是硬撐。他在鏖戰之中,耗盡了最後的功力。
青荷長出一口氣:“戰事已畢,無需舍命抗敵,無需堅守陣地。您老人家裝什麽逼?別的英雄,但凡重傷昏迷,都是躺倒的躺倒,臥槽的臥槽。您老人家費心費力,昂然屹立,這又何必?不如隨波逐流,做小伏低,何等愜意?”
無論如何,小命得保。春風無限好,春日樂逍遙。心中暗道:“他那‘飛龍劍’,再不會對我砍;他那‘劈風掌’,更不會對我拍。既然如此,我有何懼?”
雖如是想,不知何故,還是心有餘悸。再不遲疑,一躍而起,如避瘟神,發足狂奔。
哪成想,未能奔出數步,空中飄來一句輕語,如夢如幻,不似在人間:“青荷,我信守諾言,泉下相伴,你可喜歡?”
聞聽此言,心驚膽寒,小腳想加速,大鞋卻攔阻,一個牽絆,重摔在地。
滿心慌亂,抬起一雙眼,對上他的臉。
沒有素日的溫暖,隻有瀕死的冰寒。沒有往昔的血色,隻有死亡的蠱惑。
微風輕過,好像在說:“怎麽,再不肯原諒我?依然想要逃開我?”
慘白的俊顏,獨白的虛幻,嚇破了荷膽。驚嚇過度,甚至記不清究竟如何逃出蕪窿穀,這個冤魂遍野之熔爐。
正奔得心慌氣短,方想放慢腳步,忽聽有人說話,就在前方不遠處:
“大將軍身受重傷,倘若遭遇敵將,匹馬單槍,如何抵擋?”
“是啊,他若為追窮寇,深入敵境,更是險象環生。”
“隻是,山前山後尋個遍,就是找不見,咱們隻能另尋他處。”
“賊人劫持樊琪,又會逃向何地?”
“那還用問?自然是直奔東吳大營。咱們一路向東,定能尋到大將軍。”
“快看!前方有個東吳小賊!跑得還賊快!”
“正好抓他問問,或許他見過咱們大將軍!”
青荷辨音聽聲,斷定都是蜀兵。正想躲避,不料他們數以百計,眼神犀利,陡見獵物,再不肯放棄,奪命追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