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戎車即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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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荷明察秋毫,一眼看見一隻鐵皮箱,在淤泥中埋沒,吭哧癟肚,挖將出來。打開一看,果然是隻醫藥箱,順勢丟到車上:“廢舊回收,是我所求。”
略一沉吟,脫下吳裝,也塞到車上:“眼見吳軍被殺得片甲不留,我還穿此敗軍之服,豈非不識時務,自尋死路?但是,這身衣裳,說不定還能派上用場。西蜀畢竟勢弱,東吳萬一卷土重來,還得靠它隨機應變,救苦救難。”
戎車既駕,大馬不聽話,唯有辛苦小腳丫。奮起平生之力,向西北蜀營方向勁逼。
那匹“白龍馬”,不離不棄,作勢護駕。
青荷不齒,心底暗罵:“倘若還有馬性,幫我出份馬力,定將不勝感激。如此裝逼,晃來晃去,是為何意?”
疾行數裏,疲累至極,後背壓座大山,雙腿猶似鉛灌,腳下火燒火燎,頭頂直冒青煙。尤其是背上的繩索,宛如一把鈍刀,勒的摧心裂膽的痛,銼的切皮割膚的痛。
悲憤難忍,滿腔憤怨:“一劍之仇未雪,一針之恨未報,好容易死裏逃生,險些小命不保。不料遭此不測,還要報怨以德,正義公理何處去說?”
思來想去,自怨自艾:“他又非阿龍,我又何必鬼迷心竅,從一而終?至於什麽玉笛,不過是我騙人騙己。那是天下至寶,我若占為己有,隻能害人害己。他通天徹地,不妨拿去自解“三墓”之謎,或能造福西蜀一方,也是人心所向。”
沉吟片刻,滿心失落:“他隻憑個半死不活,就將我極致誘惑。倘若他再醒轉,還不把我迷個神魂俱散?”
念及於此,惡念叢生:“不如將他棄之於野,任他自生自滅,我也免遭此劫。”
停下戰車,轉頭回看,他那張血汙的臉,他那雙緊閉的眼,雖是毫無生氣,卻與阿龍如出一轍。
登時心痛如錐,更覺戀戀不舍:“人命關天!怎能見死不救!阿龍不是常常教誨於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緊咬牙關,苦命堅韌,拉起戰車。爬過山崗,轉過低穀,走過荒野,穿過阡陌。
累到極處,心下嘀咕:“路漫漫其無盡兮,無力背負繩索。路漫漫其修遠兮,隻想中途棄車。”
總算運氣不錯,繞過一處山坳,前方閃現出一條銀光閃閃的玉帶。隱隱約約,模模糊糊,傳來春雷之聲,轟轟鳴鳴。
擦亮眼睛仔細觀看,側著耳朵仔細傾聽,似夢似真,非虛非幻:“哦,那不是
什麽玉帶,也不是什麽雷聲,而是一條奔騰翻湧的江河。”
展開地圖,登時大悟:“此江便是蕪江。”
沿江再行片刻,遠遠地好像浮現出一座低矮的農舍,心下狂喜,簡直質疑:“我有這等好運?會不會是山間蜃景?”
有了希望,雖是渺茫,卻是信心倍增,隻覺前路一片光明。
走近一看,果然是處農房。木質門窗破舊受損,土坯牆壁斑駁不堪。屋頂茅草在春風吹拂之下,飄飄蕩蕩,紛紛揚揚。想來,茅草深諳“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正在勵精圖治,破舊立新。
此情此景,令她大發詩興:“大風起兮,茅飛揚!傷痛五內兮,上茅房!可歎飛龍兮,疼斷腸!”
掙紮到茅屋近前,連聲呼喚,無人答言,不禁滿腔愁怨:“事到如今,更無一個救苦救難接班人。這也難怪,此地鄰近戰場,房主懼怕兵荒,臨戰棄房。”
也好,拒做房奴,無房則剛。
奈何,人去房空,隻能自力更生。
青荷費盡心力,停靠幾欲散架的戰車,抱起支離破碎的“傷龍”,放上“吱吱呀呀”的床塌。
他重傷昏迷,奄奄一息,隻能任她隨心所欲。
安置停當,腹中更覺饑餓,顧不上高唱“茅屋為春風所破歌”,匆匆忙忙,奔向夥房。尋來尋去,隻在破舊的灶台上,尋到破舊的火折。
左顧右盼,終於找到米缸,向內一望,空空如也,窮的叮當。不禁連連歎氣:“可惜可惜,有缸無糧。”
東翻西找,居然尋到意外之喜:一隻木瓜,金黃金黃,閃爍光芒。心知此乃去歲寶貝,難得保存這般完好,運氣實在不差。
更是迫不及待,想要大快朵頤,苦無趁手工具,靈機一動,躍回戰車,“飛龍劍”閃亮登場。
剖開木瓜,汁水豐厚,鮮嫩欲滴,香氣四溢。垂涎三尺,饑不擇食,眨眼之間,半隻下肚。
戀戀不舍,捧著荷口逃生的另外半隻,走到“飛龍在天”身側,連汁帶水緩緩擠入他的口中。
怪哉怪哉,他本昏迷不醒,卻似餓死鬼托生,也能甘之如飴。
他半瓜落肚,心滿意足,繼續沉睡。
她更是饑渴難忍,猶如餓狼,四處打望。
再望缸底,又是喜出望外:薄薄一層苞米麵,若隱若現。
她餓到極點,居然生出蠻荒之力,施展“乾坤大挪移”,雙手將米缸高高
舉起,隨著小手側翻,那無比珍貴的苞米麵,如期下鍋。
如此“力拔缸兮氣蓋世”,“西楚霸王”倘若現身,都要掩麵而泣,望塵莫及。
灶台雖破,火折雖舊,茅草卻應有盡有。青荷鼓足士氣,與那桀驁不馴的饑餓,血戰到底。
一旦否極泰來,好運無處不在。饞蟲催逼,肺活量大的史無前例,隻吹上數十口氣,火折子居然發光發熱,灶膛茅草怒火中燒。雖說用力過猛,燒焦幾綹青絲,總算可喜可賀。
豈止可喜可賀,簡直可歌可泣:隻折騰一個時辰,生米便煮成熟飯。雖然稀的照出人影,對她來說,已算曠世之舉。
如此看來,人之潛能,不可限量。越是危急時刻,越能極致張揚。
稀粥倒入破碗,率先一頓牛飲,這才尋了湯勺,飲給持續發燒、載渴載饑的龍大病號。
他觸手滾燙,她心底冰涼:“他與死神對抗,不知誰輸誰贏?還真說不定。他們兩個,都曾害我生不如死,沒一個省油燈。”
她審時度勢:“死神乃人間至仇,更是天下至剛,我應揚善除惡,扶弱抑強。”
提過藥箱,一番打量,大喜過望:內有三七、白及、琥珀、血竭、兒茶、生龍骨、海螵蛸,正好能治刀箭傷。她曾師從泰哥哥,學了一些粗淺的醫術,如今倒能派上用場。
燒水、煎熬、喂藥,忙碌已畢,探手一摸,依然持續高熱,她更是眉頭緊鎖:“若想決戰死神,必須實施“三光”政策。”
更不遲疑,擼胳膊挽袖子,拉開戰幕。那身鎧甲,固若金湯,必須率先“第一光”。施展渾身解數,先將甲身、甲袖、甲裙肢解。又傾盡全力,將那犛牛皮編綴而成、外襯十八片鋼甲的甲身,成功脫單。後續便是將那護肩甲袖,戰裙甲裙,件件剝離。
“第二光”實施在即,眼望他血跡斑斑的征衣,不禁心下犯疑。略一沉吟,索性“蒼涼”一聲,亮出“飛龍劍”,飛身而起,便欲一陣狂舞,隻求簡單粗暴,速戰速決,劍除征衣,簡化程序。
人在半空,隻覺他雖昏迷,餘威尚在。心下恐懼,即刻雙腳落地,改變主意:“我若不手下留情,將他最後一層遮羞布碎屍萬段,待他醒轉,渾身上下,再無片甲,倘若怒火中燒,遷怒於我,還不將我千刀萬剮?”
如此一想,大受驚嚇,再不敢偷懶耍滑。唯有勞動笨拙的小手爪,將他脫得赤條條再無牽掛,更是累得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