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荷飛毽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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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荷坐在當地,滿麵驚疑:“‘變色龍’果然神通廣大,無所不能,通天徹地,舉手之間,化腐朽為神奇,又老又硬的苞穀棒,便成入口即化的玉米粉。”如此一想,大喜過望,似乎聞到苞穀麵粥的清香。
驚喜之餘,想起正事,摸向懷中,更是跌足,悔不當初:“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適才他凝神舂米,我本應巧施暗算。”
正一臉悔意,忽聽他輕聲呼喚:“青荷!”
她聞言一驚,急忙抬頭觀瞧。
他已完事收工,站在石臼旁側,孓然而立,玉樹臨風。他直直看著她,雙眸明亮,璀璨如星,隻是,因何淚水盈盈?
她唯恐看花了眼,使勁揉了三番。果然,哪裏是盈盈的淚?分明是脈脈的情。大驚失色,揉眼再看。哪裏是脈脈的情?分明是暖暖的笑。
她莫名其妙:“怎麽,不過頃刻之間,‘變色龍’便化出萬種風情?何故變化無窮?難道是練功著魔,變幻成癮?”
轉念又想,連連搖頭:“非也!非也!不是他著了魔,不是他上了癮,是我被迷了心。”
急忙打起精神,嚴加防範,虛與委蛇:“龍大大,您老可是叫我?不知所欲何為?”
他半晌默默無言,隻是含笑相看,良久才說:“我看青荷,獨自默默無語,不知想些什麽?”
她對著他的眸光,迎刃而上,一笑莞爾:“我在想八鬥子建,八米盧郎,哪個能吃能裝?這些無關緊要,倒是龍大大龍體要緊,時辰已到,本該療傷。”
奔至河畔,將那破舊木盆洗了又洗,返回身來,用開水燙了又燙。小手又向懷中“七星針”摁了又摁,確信既已深藏不露,又能蓄勢待發,這才跳上床。
擦血洗汙,解帶換藥,難免麵麵相覷。愛欲燃如火,情義重如山,火燒火燎,煉獄在冰川。
萬萬沒有料到,“變色龍”劈風神功護體,不僅高燒已退,傷口愈合甚好。
他安分守己,一言不發;她一心兩用,不發一言。
心中卻在嘀咕:“時機終於成熟,隻是他遍體鱗傷,倘若再插一針,是否一命歸天?欺負老弱病殘,實非我願。”
念及前恨,心腸剛硬:“何須瞻前顧後?他害我之時,可曾手下留情?事到如今,討得解藥,取得彈弓,才是王道。”
終於痛下決心,左手輕擦慢裹,右手探向懷中。畢竟做賊心虛,不由自主,偷眼觀瞧。
他定定看著她,一眼不
眨,一雙眸子,黑得怪異,亮得離奇。
她大吃一驚:“他如此凝視,定已看破我的心事。”倉皇中頭暈目眩,迷亂中手足酸軟,驚悸中毛骨悚然,如同墮入死亡夢魘,如火焚身,如履薄冰。渾身冷汗,手指發顫。
委實可歎:唯恐被看穿,一舉一動都在精準計算,最終卻是難逃法眼。
無可奈何,唯有放棄,小手從懷中訕訕溜了開去。
不知何故,刹那之間,“變色龍”風雲突變:意誌土崩瓦解,定力大廈將傾,臉色喜憂參半。
她暗暗稱奇,心中暗道:“好一隻‘變色龍 ’,變色神功,爐火純青。轉瞬之間,高冷變偽善,絕情變初戀,魔鬼變天仙。”
自怨自艾,自傷自卑:“他老謀深算,我卻心慈麵軟。事到如今,必須遵循母親之言:警惕巧語花言,小心口蜜腹劍。”
方才念及母親,“變色龍”便顫抖著聲音,輕輕相問:“青荷,敢問令堂芳名,可是喚作邶笛?”
青荷詫異不已:“邶笛?那位東吳前公主?那位絕世佳麗?說來也是神奇,不僅博贏張口閉口,掛在嘴邊,‘變色龍’也念念不忘?萬萬沒有料到,二人仇深似海,居然同情同戀,同夢同幻。想當初,二人結下血海深仇,是否衝冠一怒,隻為拚搶紅顏?”
又覺不可思議:“博贏本是吳人,對邶笛癡心一片,情有獨鍾,情有可原。‘變色龍’不是另有所愛麽?一個綠蘿,一個曼陀。因何前邶後蘿,前蘿後曼?一個記在心底,一個念在心頭,一個愛在心間?卻花去人亡三不管?”
她跪在床邊,心慌意亂,一邊念著刺殺,一邊念著母親,一邊念著邶笛,手中還不忘包紮。一心數用,走火入魔,一個倒栽蔥,跌下床來。
可憐木盆,被一腳踩翻。一瞬間,水漫金山,星針璀璨。
她倉皇爬起,忙不迭收拾木盆,撿起“七星針”,這才自我解疑:“邶?那可是武穆的故鄉。笛,那可是萬樂之靈。邶笛?我倒很想聽一聽。可惜,長路遙遙,風沙勁猛;山隔疊嶂,水阻縱橫。”
他心向往之,脫口便道:“青荷,我陪你去。北疆之西,萬裏黃沙;燕塞之北,千堆漠雪。咱們越千裏山,飛萬重浪,一同觀看黃沙落日,大漠孤煙。一同聽聞長風破空,戈壁北笛。”
她閃著星眸,連連搖手:“北國雖雲樂,埋骨萬裏沙!歸鄉心似箭,不如早還家。再說,風沙吹得響北笛,吹得老歲月,卻吹不去記憶,更
吹不盡血痕。何況仇恨?穿過心口的針,我不敢忘;藏在體內的“一片冰心”,我不敢想。道不同不相與共謀,心不同不相與共遊。”
言畢,抱起木盆,倉皇逃竄。
獨坐江畔,看看灰蒙蒙的天,隻覺世事難料,在劫難逃:“反正身中寒毒,活不長遠,還在乎什麽‘一片冰心’?不如就此逃遁,省得他心懷鬼胎,偷施暗算。”
隻是天色已晚,無處下榻,不禁幽幽長歎。
雨過天未晴,時過境未遷,一顆心比浮雲還慘淡,一個人比流水還孤單。
他向她走來,高大的身影,甚是英挺。眼中含著滿滿的笑容,比春日的陽光還燦爛。
她心底一聲長歎:“倘若他不陰險,本和阿龍一樣,是個英俊少年。”
他手中拿著什麽?一隻雞毛鍵!絢麗多彩,五彩斑斕。“變色龍”做的?何時?何地?如此手藝?
她接過雞毛鍵,滿心歡喜,飛腿便踢。簡直猶如一隻飛荷,翩翩起舞,縱躍輾轉,穿花其間。
他何曾見過這般踢毽高手?
登時驚得眼花繚亂:“原來,小小一隻毽,便能讓她如此狂歡。她那幸福底線,當真低到極限。她踢毽真是一絕,你看,雞毛毽花樣迭起,前閃後轉,上飛下翻,左行右穿,美輪美奐。”
自遭受重創,從未玩到爽。踢完毽,遊完水,已是夜幕降臨,饑腸轆轆,邁步進門,隻覺香飄四溢,分外撲鼻。
“變色龍”搖身一變,走起賢惠路線,正給她盛飯。
青荷忙不迭,接過粥碗。他越是賢良,越令她不安,小手不由自主,又摸摸後背。
“變色龍”一臉關心,含笑相問:“青荷,因何每次看我一眼,就要摸摸後心?”
她直言不諱,道出苦衷:“一朝被箭射,十年怕龍聲。聽龍大大說話,我就真心害怕。聞龍大大之聲,我就心驚。心理陰影,揮之無形。如此心病,隻有回我南虞,才有望痊愈。”
“變色龍”聞言,低下頭顱,麵如死灰,半晌無語。
她低頭喝粥,頓感冷氣森森,陰風習習。
偷眼觀瞧,“變色龍”怪模怪樣。鬱悶?飲恨?愁苦?傷情?總之,她看不懂,也無心多看:“他詭計多端,我可不能上當受騙。”
用過晚膳,她便哈欠連天,轉眼蹤跡不見。
他驚嚇過度:“深更半夜,她舍我而去?逃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