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載渴載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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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不知所措,他卻已腰腹一挺,順勢一翻,身形逆轉,傾覆而上。登時,戰局大變。
萬萬沒有料到,轉勝為敗,被擁入懷,居然十分愜意,好似便是她夢寐以求。
非但如此,這感覺如斯熟悉,便似千萬回,與生俱來;便似千萬次,生死相許;便似千萬年,亙古不變。
再看“飛龍在天”,更是親的熟練,吻的狂歡,愛的坦然。
她不禁心驚肉跳,凜然問道:“從前,我在睡夢之中,是不是常常被你這般……?”
他盯著她的星光水眸,脈脈情深,一張臉暖過比巴山蜀水:“不光從前,不僅現在,更要一生一世,直到永永遠遠。”
她悲到極處,喜到極致,不可置信,忍無可忍。
一瞬間,兩人又是各盡全力,生死對抗。一個拚命掙紮,一個極力禁錮;一個氣血翻湧,一個熱血沸騰;一一個仇怨洶湧,一個愛意橫行。直到大汗淋漓,直到筋疲力盡。
他重傷之下,被咬的肩頭,重傷的胸口,一片殷紅。雖是如此,他居然硬撐,絕無放手之意。
她本已怒極,恨不得趁此良機,一掌拍去,送他歸西,卻因心念阿龍,強咽一口惡氣,率先停止攻擊。
如此百般欺淩,引發錐心之恨。一眼瞥見他前胸肩頭,都是鮮血淋淋,想到他的變態癡心,不禁心生憐憫:“問世間情為何物?讓他視生死如無物?他舊愛有多真?他宿怨有多深?以致走火入魔,甚至滿心懷恨?說到底,他看似英雄,實則不過一根筋,我何必與他較真?”
這般一想,滔天怒氣,煙消雲散。雖被他迫在身下,卻是一臉超然,笑的風輕雲淡:“七尺男子漢,不識真紅顏,可憐可歎。”
他本是痛徹骨髓,陡見她傾城一笑,登時神魂顛倒:“她這一笑,雖是虛情假意,卻是媚到我的骨子裏。可惜可惜,不知她的小腦瓜筋,是什麽樣的運行軌跡?我想捕風捉影,卻望塵莫及。”如此一想,更是癡迷,更覺有趣。
她一恢複荷之本色,滿麵的高風亮節,滿心的寬宏大度,盯著他一身鮮血,微笑著說:“這個圖案,像極了血色曼陀羅,極盡誘惑。”
他更覺有趣:“血色曼陀羅,我怎沒聽過?”
她耐心詳解:“此花稀世絕品,花形高貴嫵媚,花姿清麗妖嬈,花色大起大落。絢麗堂皇,瑰麗芳香,象征輝煌。撲朔迷離,
詭異淒涼,象征絕望。更有迷人之處,那就是周身劇毒。它讓你無盡幻想,無盡迷茫,堪稱天下情花,世間情殤。”
他聞聽微微一笑:“好一個天下情花,世間情殤。隻是,夫君才疏學淺,小妾說了半晌,還是不明此殤。”
她淺淺一笑,不以為然:“這都不懂,自然不配做我夫君。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歲月空悲歎。龍大大又何必對一朵害死人不償命的黑心之花,耿耿於懷,念念不忘?”
他聞言大笑:“說得好。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青荷空悲怨。你夫君我,卻是對一隻害死人不償命的小荷,難以釋懷,念念不忘。”
他偷換主題,她嗤之以鼻:“荷性涼薄,絕冷之花,絕情之花,絕意之花,死亡之花。比之曼陀羅,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望著她的星眸,又開笑口:“青荷,你即愛胡思亂想,又喜信口開河。我比你愛荷解荷,更要實話實說。你可知:荷之青青,鍾愛一生。荷之亭亭,一世鍾情。荷之湯湯,為彼霓裳。荷之涼涼,暖彼星芒。”
青荷一笑莞爾:“過獎過獎。你說的,卻是南虞之荷,而不是西蜀之荷。你沒聽說過:“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南虞之荷固然好,入蜀則衰,近龍則敗。”
她越說越得意,完全忘了初衷,索性妄自菲薄:“所謂西蜀之荷,分明是:荷之青青,碌碌一生。荷之亭亭,一世無情。荷之湯湯,魂斷神傷。荷之涼涼,唯剩惶。”
言未畢,隻覺身上的阿龍,呼吸越來越重,鬆香越來越濃,懷抱愈越緊,黑臉愈貼愈近:“青荷,是麽?不妨讓我驗證一回?看看你我誰對誰錯?”
說話之間,他的心已抵上她的心,他的唇已印上她的唇。
不知為何,他的唇貼上來的一刻,她陡然又生出無限歡喜。隻覺呼吸不息,隻覺渾身戰栗,如同不會遊水的呆貓,惶恐窒息,即將溺斃。
她的心,在狂跳,如同戰場上激昂的戰鼓,響聲轟鳴。她的血,在沸騰,如同草原上脫韁的野馬,奔騰馳騁。
她在呆傻之中,足足被親了幾個輪回,被吻了幾個世紀。這也罷了,她居然聽之任之,喜之樂之,深為所迷。
陡然覺醒,怒火中燒,傾盡全力,欲翻身而起:“他癡愛綠蘿,垂涎邶笛,迷戀曼陀,這我不管,他膽敢當我做道具?我這道具,更
是不爭氣。居然如此配合,如此默契?”
如此一想,更是怒氣暴漲,火冒三丈。幾度掙紮,不能如願。抬起一雙星眼,恨恨望向“飛龍在天”。
但見他肩胸浸染,鮮血紅遍,隻覺毛骨悚然:“他重傷之下,完全失了神誌,更是難以對付。也罷,終究是他的孽緣,他的虐戀,與我又不相幹,我何苦受他感染?”
心底意難平,盯著他胸前的一片血紅,淡然一笑:“恭喜修成正果,終得血色曼陀羅。據說,每一朵曼陀羅,都住著一個精靈,它們最愛一樣東西,那就是人類鮮血。人血熱情,人血致命,讓它們欲罷不能。為達目的,它們千方百計,讓你沉迷。為了取悅於它,你會不顧死活,甘願奉獻。隻是,無論你如何奉獻,它可是毫不領情,隻會取你性命。”
長篇大論未畢,“變色龍”早已樂不可支:“小妾雲山霧繞,夫君五迷三道。聽來聽去,恍然大悟:小妾是在與曼陀吃醋。”
她聞聽此言,笑上荷顏,一雙星光水眸,晃的他無法睜眼:“長這麽大,從未聽過這般笑話。我會無聊到吃醋?我會無知到吃醋?便是吃醋,也該隨心所欲,起碼也要勢均力敵。”
他聞言一驚:“你要如何隨心所欲,勢均力敵?”
她雖不能放飛自由,起碼要敞開笑口:“和你龍大將軍吃醋?和她曼陀公主吃醋?太過自暴自棄,太過自我貶低。我醋點哪會那麽高?我醋性哪會那麽好?我醋情哪會那麽潮?純粹高估我醋品,高看我醋格,抬舉我醋商。”
他聞聽此言,一聲長歎,悲從中來,滿麵黯然:“青荷,夫君日日夜夜期盼重逢,你卻說這個與夫君聽?”
她嗤之以鼻,再接再厲:“裝,繼續。除了開口閉口自稱“夫君”,除了張嘴閉嘴呼喚“小妾”,還會什麽?“夫君”是你當的?“小妾”是你叫的?憑你也配?”
他心下一痛,一聲慘笑:“好,痛快。再不掩飾真心,終於暴露本性,尚未成婚,便虐夫君。”
她視死如歸,無所畏懼:“還有什麽蛇蠍之言?盡管說。還有什麽禽獸之行?盡管做。我的耳朵,百毒不侵。我的眼睛,百獸不懼。”
他聞言連連點頭,臉上笑的雲開月和,鮮血流的觸目驚心:“你這個小東西,果然狠心。自我評價,一點兒不假。荷性涼薄。豈止涼薄?真真是冷血、冷麵、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