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我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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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箏之聲,流如飛瀑,清如溪水:“川將軍,你身經百戰,還是參不透?何謂惡人?尊夫人難道不曾誤入歧途?川將軍不是一樣難得糊塗?”

    眾人隻覺一片驚愕,恍惚之間,塞克、雪歌、“三相”、“六子”亦跟著簫箏之聲,急逃而去。

    耳聽簫箏越飄越遠,阿龍欲急追上前,卻因樂音所迷,足下難以發力,追之不及,唯有口中疾呼:“簫兄,且慢!”

    一個清朗的聲音,傳到耳畔:“阿龍,嶽父於我有恩,拂你之意,東簫萬不得已。”

    如此這般,簫箏雖是漸行漸去,卓雲依然如在雲裏霧裏,不知身處何地。不知過了多久,才略有醒轉,一聲長歎:“可惜可惜,又跑了卓嘉。”

    阿龍亦是扼腕:“東簫夫妻合璧,非阿龍所能匹及。”

    說話之間,忽聞異動,眾人方才覺醒,轉頭回看。

    眾目睽睽,射向聲源。從那個破碎的炕洞,鑽出一個小鬼,滿頭滿臉,遍布煙灰;渾身上下,一團漆黑。

    她不敢睜眼,更是嚇破了膽,躡手躡腳,鬼鬼祟祟。

    眾人看著她,卻如震炸雷。

    那個小小幽靈,猶如一隻黑貓,探出兩隻小爪,揉了揉雙腮,露出一對漆黑的梨渦,接連打了兩個響亮的噴嚏,這才微睜雙目,抬頭觀瞧。

    眼見沒了相煙騷擾,不禁喜上眉梢:“這廝鬼迷心竅,無可救藥,我何不趁機速逃?”

    她悄悄環顧,忽然發現,雖然沒了相煙,卻是多出無數雙雪亮的眼。登時嚇了老大一跳,強作鎮定,對著眾人,“嘿嘿”一笑,不經意間,露出兩排珍珠一般的貝齒。

    更是趁人不備,抬起小腳,靈如獵豹,飛身便跑。

    奔出數步,突然駐足。眼前一人,擋住她的去路。

    她看似膽大妄為,又似膽小如鼠,終能睜大雙目,第一個看清之人,便是卓幕,登時驚嚇無度。

    她大吃驚嚇:“卓幕雖心地良善,數次救我性命,但他是卓星親兄,曼陀親夫,我怎敢自不量力,化敵為友?更何況,我幾次三番與嘉王作對,他若新仇舊恨一起算,我還有望逃出生天?”

    越想越是後怕:“事到如今,既有嘉王父子,又有曼陀夫婦,均是恨我入骨。一個相煙,我都無力對付,何況一家四口正主?若被前後夾擊、左右圍堵,不要說堇茶,便是天皇地母,也是愛莫能助。”

    念及於此,繞開飛幕,眯著雙眸,不做停留

    ,奪路疾走。

    不成想,她一身煙灰,騙得了別人,卻騙不過小靈狐。

    它第一個認出她來,如見親人,急撲而上。

    她本是自慚形穢,如今又喜又悲:“我這一身煙灰,居然還有人追。”

    阿龍身受靈狐啟發,第二個覺醒,見她安然無恙,大喜過望,欣喜若狂,差點再行昏厥。

    她卻委實自卑,不敢攀親,不敢相認,氣運丹田,提足狂奔,不料不曾躍身出門,便又與一人,狹路相逢。

    不是別人,正是卓雲。

    卓雲身側,更有她的閨蜜,堇茶、弄玉。兩人心念青荷,自是不顧險惡,四處搜救,鍥而不舍。

    可惜,兩人雖有小靈狐的愛心,卻不具備神奇的嗅覺,緊緊盯著青荷,相見不相識,相看不相知。

    青荷更不解釋,黑貓一般,飛步飄影,翻空炫步,一招“人鬼殊途”,向左一側身,向右一飛旋,捷如靈貓,快如飛豹,躲過眾人。

    堇茶、弄玉瞠視著幽靈小鬼,隻覺她活靈活現,說不出的頑皮奇巧,同時恍然大悟。眼見她完好無損,都是驚喜交加,齊聲驚問:“青荷?”

    青荷急急如驚弓之鳥,惶惶似漏網之魚,在此千鈞一發逃命之際,忽聽兩個閨蜜,齊聲揭秘,更是魂飛魄散:“當真怕什麽來什麽,我這汙點證人,如此被公然指認,難免要被滅口。”

    她大驚失色,一邊疾步飛奔,一邊矢口否認:“茶姐姐,玉姐姐,認錯人啦!不是我,不是我啊!”

    卓雲見了青荷其人,本已驚詫過度;又聽堇茶、弄玉之言,更是驚詫莫名;及至再聞青荷之聲,不禁啼笑皆非。

    青荷話已出口,就知又冒傻氣,卻是覆水難收。頓時悔得歎為觀止、登峰造極。

    無可奈何話出口,腳底抹油快點溜。一悔之下,雙足縱躍如飛,發力狂奔,頃刻之間,蹤跡全無。

    終是有驚無險,逃出嘉王府火坑,想到好友死裏逃生,念及惡賊一敗塗地,不由長舒一口惡氣。再想適才的生死惡鬥,依然心有餘悸。

    放鬆的青荷,陡然想起饑餓,更是丟了三魂,少了六魄。她人在西蜀,一向以茶坊為家,如今饑腸轆轆,更是不假思索,奔向從前的小荷窩。

    臨近之時,又覺不妥:“雨晴姑姑不在,此窩絕非安全之地。更何況,如今的自己,人不人鬼不鬼,倘若不幸遭遇秋冬,足夠三生三世,奚落成灰。”

    一個轉念,閃

    進腦海:“不如去阿斌家,阿嫂人好,必不嫌棄。”

    方才奔出兩步,又覺這般灰頭灰腦,人家不嫌棄,自己卻晦氣。何況以前因為安置堇茶,已經把她全家折騰的雞犬不寧。

    如今倒好,逃出鬼門關,不知何去何從。兜了半個蜀都,反而沒了目的地。

    念及於此,小荷一聲感慨:“混在古代,萬事衰敗,碩大西蜀,無處安身,無地自容。”

    黯然神傷,更生憂憤:“碩蜀碩蜀,莫我肯顧。逝將去汝,適彼樂土。”

    隻是,現下回南虞,實在是囊中羞澀、腹中饑餓、滿麵灰色。要麽被凍死,要麽被餓死,早晚一個死。

    她無所適從,腳下卻不敢喊停。一邊鬼頭鬼腦流竄,一邊發愁衣食住行:“都說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我既不是好漢,也不是英雄,更要舉步維艱。”

    不知不覺之中,已經奔到茶山。陽光和煦地愛撫大地,烘托一縷縷淡淡的霧靄,似綢似緞,飄向湛藍的雲天。

    綢緞的兩端,分係近處的梯田、遠處的竹海,映襯其間的茶園,更顯得層次分明、錯落有致。梯田、茶園、翠竹,級級向上延展,珠聯璧合,相得益彰。

    微風輕撫,層層梯田,猶如畫卷,此起彼伏,連綿不斷。最美的就是漫山遍野、高低錯落的油菜花海,從山腳盤繞到山腰,漫漫無盡,重重環抱,阡陌相連,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

    有的大如池沼,有的小似彈丸,一條條金色雲帆,流光溢彩,神迷目眩。那一條條、一道道、一根根梯田,曲線優美,形態萬千,或平行,或交叉,蜿蜒如春螺,婉轉似青蛇。

    田間耕作的農民伯伯,都停下手中農活,一臉錯愕,抬頭觀荷。

    奔跑之間,青荷的小腦瓜,跟著小腳丫,不由自主,橫衝直撞,如同失了舵手的帆船,偏離了正常航向,更把她黑山小妖的惡劣形象,忘得一幹二淨,反而大惑不解:“我何德何能,受如矚目?”

    一個轉念,恍然大悟:“艾瑪,我這般模樣,當真是‘滿麵塵灰煙火色,兩鬢漆漆十指褐’,賣炭翁和我相比,都要自愧不如,是個人都要側目。”

    百年不遇啊!茶山小妖再世!黑麵小鬼橫生!

    她最怕受人矚目,尤其時機不對,影響惡劣。念及於此,陡然提速,旋風一般繞過梯田。哪裏是跑?簡直是逃。

    心下急道:“再不能裝混弄鬼、招搖撞騙,趕緊逃到清淨無人之地,速速隱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