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鬆竹桃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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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以為意,連連搖頭:“你家不是我家,我更不和你玩耍。我倒寧可睡在狐狸洞,吃竹筍地瓜,好歹自由自在,無牽無掛。”
他柔聲說道:“青荷想要自由,夫君已然知曉。明日天朝盛會,任你滿場奔跑。”
她恨恨說道:“自由?自從遇到你,我就不曾有。你背信棄義,強人所難,陰謀詭計,謊話連篇,我敢信你?你當我是三歲小娃?”
他突然麵色一沉,彤雲密布,捂著胸口,蹙著眉頭,傷心不能自已。
她隻當他裝腔作勢,轉過頭去,憤憤不理。
半晌,才聽他幽幽說道:“青荷,你連三歲小娃都不如!龍窟洞房,白入了?夫妻情意,全忘了?”
她小嘴一撇,不以為然:“‘花仙’不過胡說八道,哄你玩玩,給個雞毛,你便當令箭?”
他臉色一變,陰沉似水:“你怎還不覺悟?你的寒毒,已侵五髒六腑?你怎就不思量,夫君的心,已是刀割火燒?成天價折磨我,摧殘我,煎熬我?很好玩麽?”
她看破紅塵,淡然一笑:“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各不相幹。”
他陰雲密布,山雨欲來:“你欲一人偷著死,害我傷心,想都別想。上追碧落下黃泉,我都要跟著你陪葬。倘若執迷不悟,惹你夫君大怒,三日之內,欲下我床,想都別想。”
耳聽他說話不三不四,她不可熬忍,衝冠一怒,耐性全無,縱身一躍,奔著溫泉,向前急撲。
他施展“追星趕月”,快如閃電,急如利箭,後發先至,“追風擒拿手”旋風般探出。
她人在半空,已被他一把抓住。
他滿麵不悅:“此地山高水深,陰風習習,你胡亂下水,著涼受寒,催動寒毒,怎生是好?”
她一臉桀驁:“誰要你管?偏要多事。”話未畢,趁他不備,騰空而起,施展“蒹霞無為腿”一招製敵之勢,左腿急掃。半空中,陡然變招,又是分彈雙腿,迅速翻剪。
她的雕蟲小技,他一眼看破,更是不躲不避,出手如電,飛抓她雙足。
她驚懼更生,靈機一動,空中又是陡然變招,右腳側蹬他手腕。
他瞬間鬥轉星移,身體旋風一炫,在空中翻了一圈,終點又回起點。
她右足踢空,正驚駭間,已經落入龍懷。
阿龍旋風急轉,轉瞬之間,兩人便翻落回了岸邊。
青荷大驚:“一日之功,他已恢複如初。好個
‘變色龍’,當真出神入化,還說自己傷重未愈,實則妖言惑眾,包藏禍心。”
他緊緊相擁,唯恐她離心離德:“青荷,你做淩波仙子,夫君固然喜歡。可是,淩得久了,難免要墜落波間。下水撈人之事,夫君委實外行。昨日晚間,咱兩差點葬身魚腹。今日山高水遠,未必有昨日好運。”
她被囚龍懷,不能脫身,不服不忿,怒道:“哪個用撈?早死早托生,省得受辱。”
他聞聽此言,一陣心寒,一臉辛酸,痛心疾首,“天作孽尚可活,人作孽不可活。我這把年紀,非要討什麽小妾?不僅冷血冷心,根本無情無義。夫君好心陪玩半晌,隻落個轆轆饑腸。昨日餓了一天,今日故伎重演。餓死你我,難道便算解恨解脫?”
可憐青荷,被阿龍如此禁錮,想要掙脫,無法得逞。轉眼之間,便奔下天劍,輾轉茶山,來奔至緣城。
此乃人口密集之地,她再不敢掙紮吵鬧,唯恐丟人現眼。
街道兩旁,落英繽紛,路上行人,紛紛側目。青荷怕羞,一頭紮在他胸口,一張荷顏藏的滴水不漏。
“變色龍”的麵皮,卻比城牆還厚,一臉的無所畏懼,隨你看個夠。
幸而龍風席卷,快如駭電。眾生在慧眼識龍之前,他已是蹤跡不見。
就這般,她被一路挾持,飛回將軍府。從前雖曾四進四出,但不是睡夢中入,便是悲憤中出,從未細觀真麵目。
今日抬眼觀瞧,不禁啞然失笑。
此府雖是依山就勢而建,卻是從頭到腳,光怪離奇:
向陽設一扇碧綠竹門,上書一副對聯:“風含翠娟娟淨,雨紅蕖冉冉香。”想是阿龍親筆,連青荷都不敢否認:筆勢雄渾,筆法遒勁,鐵畫銀鉤,堪稱名家之作。
她從未見過這般別致竹門,詫異中好生喜歡。
院子甚大,空間幽深,院牆太過離譜:四周居然全是高大挺拔的翠竹,層層密布,倒是原生態。
院內別有洞天:一條竹徑,引廊入室,曲徑通幽,兩側都是鬆柏,更有桃李、柑橘相護,西南隅別樹一幟,種有一池荷花。
和風徐徐,鬆柏傲然挺立,桃橙芬芳四溢,荷飄一池碧綠。池畔青石之上,居然也用刀劍刻了一副對聯:“四顧山光接水光,憑欄十裏芰荷香”。
忽見鬆下一琴,休閑意境甚濃,青荷受此誘惑,不由自主,將鼻子湊在他胸口,蹭了又蹭,聞了又聞:“怪不得你一身
鬆香,原來喜歡鬆下弄琴。”
他被蹭得心癢難耐,差點就著花草,將她就地正法。強抑心神,顫抖著聲音:“青荷,今日新婚,不要院中煎熬夫君。反正夫君非你莫屬,不如先進房,再上床,隨便你荒唐。”
她素來不解風情,聞聲大惑:“從來都是你恃強淩弱,我哪敢放蕩形骸?”
轉過竹徑,展現眼前的,便是兩棟吊腳樓。
院子稀奇古怪,倒也罷了,南北兩座吊腳樓,更是不甘示弱,獨具西蜀特色。
主樓正中門廊,上書對聯:“吊腳懸樓,巴山夜雨雲中浮;陋室書齋,佛圖竹海霧裏遊”。
正屋還算腳踏實地,但受地形所限,廂房無從務實。除了一邊與正房相連,其餘三邊皆懸空,依靠梁柱支撐,均以竹木拾成,全無半分裝飾,若無樓頂優雅的“絲簷”搶眼,簡直太過質樸天然。
青荷一聲嬌笑:“吊腳樓果然無華,更有幾分好處:緣城潮濕、多蟲,腳樓高懸地麵,幹燥通風,又能防蟲,樓下空間猶可再利用。倒沒看出,你這大將軍,還擅長規劃建築,講究因地製宜,趨利避害。”
樓雖古樸,卻是寬敞明亮,樓上精舍數間,窗潔淨,更無纖毫塵垢。
青荷心下暗忖:“盡管如此,依然太過簡陋,如此樸素,如何號稱大將軍府?”
她一進院門,便欲趁他不留神,龍懷脫身。不料勁敵太過狡猾,處心積慮,功敗垂成,不由滿心懷恨。
望著實至名不歸的府邸,即刻出言相譏:“斯是陋室,沒有德馨,難怪你娶妻無數,都是憤而休夫。”
她說的惡毒,他聽得糊塗,滿臉的笑意,本是春色盎然,如今倒好,陡然變暗。
青荷話已出口,不盡羞慚:“雖說我心懷不滿,不過都是私人恩怨。他畢竟是絕世英雄,救過無數蒼生。偏居如此陋室,何等高風亮節?”
抬頭再看,更生悔意:“再說,那亭亭翠竹,斑斑駁駁;那桃花灼灼,繽紛萬朵;那碧橙綠桔,鬱鬱蔥蔥;那荷花菱葉,蕩水縈波;那吊腳懸樓,獨具特色。我心甚喜,何必渾說?”
心中一悔,尤其看到可愛的桃樹,紅雲翩翩舞,桃花朵朵開,說不定數月之後,變身水蜜桃,爽心又爽口。
垂涎三尺,猶自嘴硬:“話說回來,瓊樓玉宇,富麗堂皇,又有何用?對我來說,又與蕪江之畔的茅房草屋,有何不同?說來說去,翻來倒去,無外乎都是尋南柯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