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顧此失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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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幕沉入往昔回憶:
“萬萬不曾料到,父親朗聲大笑:‘阿幕,做人怎可迂腐如朽木?你這般一根筋,遠不如你箏姐大度。你要記住,隻要是我外孫,就是親人,管他是吳人,還是蜀人?’
我依然滿腹憂慮:‘父親,吳蜀勢不兩立,倘若此事傳揚出去,難免有人居心不良,惡語中傷。’
父親卻不以為然:‘‘劍仙’、‘花仙’,都是吳人,他們偏居西蜀,還不是一樣受人敬仰?’
現在想來,我之青春年少,當真迂的可笑,父親苦口婆心,我依然一百個不放心:‘雪揚雖小,卻滿口吳語,嘉王府再大,如何擋住悠悠之口?’
父親聞言大笑:‘教導雪揚,豈能難倒父王?他年紀越小,越易糾正。隻要父王上心,不出一月之功,定讓他說出一口地道的蜀語。’”
青荷聽到此地,心生詫異:“我一直當嘉王窮凶極惡,卻萬萬不料,他本是個極好的慈父。”
卓幕低聲說道:“多年以來,父親行事,我大都不敢苟同。現下想來,父親此行,雖是出人意表,卻也令人稱道。”
青荷頓悟:“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同理,大奸大惡,也不可能一無是處。”
卓幕沉聲又說:“父王說得不錯,那時候的我,實在有些不可救藥。眼見他對雪揚疼愛有加,我心情複雜,又是歡喜,又是憂慮。
足足一月有餘,長姐杳無音信。
我隻當嶽蕭戰死沙場,箏姐以身殉情,悲傷之餘,甚至偷偷給他二人做了墳塚。”
青荷聽得揪心:“嶽簫絕世英雄,當真短命?”忽然想起一事,心念一動:“倘若嶽蕭就此亡故,哪裏來的雪歌、雪舞?”
果然,卓幕緩緩開言:“幸而皇天不負有心人,嶽蕭雖說少了一條手臂,終是大難不死。
當年追殺姐夫之人,便是寒波父子,他們率領‘楓葉五子’、‘金刀三子’,聯合伏波奸賊,在吳桂邊境,布下天羅地網。
危急存亡之秋,多虧姨母碧蒼趕到,及時出手相救,嶽簫、長姐、奇山才死裏逃生,實乃不幸中之萬幸。”
不知何故,阿龍聽到此處,悲痛再也掩飾不住。
青荷心下靈光一閃:“嶽簫雖是得救,卻不知他兩位妹妹後事如何?‘變色龍’如此悲傷,難道是對落難公主,念念不忘?”
可惜,兩位南北“笛公主”,卓幕卻再也
不提,隻把話題,引向王者爭霸:“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博桑上位三日,便遭刺殺,當場暴斃,其長子博尚繼位吳君。東吳方才易主,北韃便乘虛而入。博桑幼子博贏,受命危難之際,率兵東線抵禦。”
阿龍神色凝重:“我在鄂州之戰,先結識嶽簫,後結識博贏。博贏之恩師碧辰,正是魁星派掌門。”
卓幕連連點頭:“不錯,他老人家,也是阿幕舅父。”
阿龍一聲慨歎:“博贏此人,得你舅父真傳,運籌謀演,神機獨行,深得嶽簫賞識,也算少年得誌。”
青荷聽到此處,更是好奇,更是糊塗:“博贏作為博桑之子,是否刺殺嶽睦?是否追殺嶽蕭?若按常理,定是義不容辭。如此說來,邶笛便與博贏有著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後來怎可能和平演變?因恨成戀?報德以怨?”
可惜,卓幕隻關心戰爭,並不關注愛恨:“北韃南侵,咱們緣城的西線戰役,尤為慘烈。君上率軍抵禦,腹背受敵,危在旦夕。
便在危急時刻,嶽簫尋子歸來,同仇敵愾,一隻玉簫,殺得戈夢七零八落,救我蜀軍於水深火熱。
先君感動至極,更是大仁大義,當即拋卻前怨,接納嶽簫。
隻是,戈夢狡詐,避實就虛,出兵詭異,決機乘時,我們再陷重圍。
便在生死存亡之際,多虧阿龍神兵天降,又令緣城劫後重生。
那便是我與阿龍的初次相遇。阿龍氣勢盈溢,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射殺戈夢。
自此,北韃土崩瓦解,兵敗如山。如此“罰罪三鞭”,創下不世之功,當真大快人心。”
阿龍淡然一笑:“阿幕過獎,阿龍不敢居功。擊退北韃,全仗西蜀萬千蒼生,不遺餘力,舍命拚殺。殷帥、嶽簫、阿幕,更是運籌帷幄,居功至偉。我不過受教聽命,依計而行。”
卓幕一聲慨歎:“阿龍謙謙君子也。”
阿龍微微一笑:“阿幕,說句真心話,謙謙君子不是我,倒是你姐夫嶽簫。我跟著他,才是受教。他依先祖武穆兵法,力囑於我:‘謀者勝負之機也。故為將之道,不患其無勇,而患其無謀。必須善於靈活用兵’;‘陣而後戰,兵法之常,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善觀敵者逆知其所始,善製敵者當先去其所恃’。此番種種,曆曆在目,便如昨日重現。”
青荷聽二人說話入了迷,隻因都是西蜀方言,語速又快,唯恐聽不
仔細,越湊越近,不知不覺之中,逼到小書桌旁側。
卓幕抬起頭來,看向青荷,微微一笑:“嫂夫人,這便是你夫君,做人坦蕩,為人謙遜,拯家救國,以天下為己任。”
青荷始知情不自禁,深入敵後,急忙退後,以便防患未然,麵上卻假裝莞爾:“駙馬多多見笑,這樣的大英雄,萬世矚目,我怎敢拿來作夫君?我的夫君,普普通通,平平常常,才與我般配。”
卓幕滿麵詫異,繼而大徹大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夫妻都是“淡泊明誌唯真愛,平平淡淡求真心”。”
青荷笑道:“駙馬言重,龍大大淡泊明誌是真,青荷平平淡淡是假。真真假假,各回各家。”
她的潛台詞,阿龍瞬間明了:“我和龍大大,並非一家,自無真愛,更無真心。這些都無關緊要,更不必自尋煩惱,他走他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便是最好。”
雖是明了,不怒反笑:“我這小妾素來愛說反話,阿幕反著聽就好。”
青荷充耳不聞,莞爾一笑:“我隻想知道,伉儷情深的嶽簫,身在敵國陣營,再是功不可沒,怎奈先君與他殺子之仇,仇深似海,難道便一筆勾銷?”
阿龍微微一笑:“青荷,你也太小瞧了先君。在亡國滅族的緊急關頭,個人仇怨是小恨,保家護國是大義。先君何等胸襟?怎會因小恨,舍大義,不惜斬殺英雄?”
青荷連連點頭,念及背心的針傷,心下一痛,滿麵敬服:“你們都是英雄,這等胸襟,我輩確是可望不可即。”
卓幕接著話茬,更是滿麵憂戚:“俗話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鏖戰最後一刻,我那身懷有孕的長姐,衝鋒陷陣,舍死忘生,不幸遭北韃騎兵重創,後腦重傷,長眠不醒。更不料禍不單行,便在那個狂風暴雨之夜,雪揚離奇失蹤。”
青荷聞言大驚:“究竟是誰,殘害三歲幼子?如此窮凶極惡?難道是為玉簫?”
陡然想起卓星陰鷙的眼,心下疑惑,望向曼陀,她果然麵如土色,不由心下生疑:“她又因何變顏變色?難道做賊心虛?”
卓幕一聲悲歎:“戰後,姐夫請來奇燕,全心全意救護箏姐。我則和父王在緣城內外,乃至整個西蜀,尋找雪揚,怎奈雖是尋了個底朝天,都是無功而返。從前,我曾對雪揚身世耿耿於懷。如今,每每念及他的失蹤,都是自責不已,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