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身無寸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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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贏眼看她成了甕中之荷,笑得烏雲蔽日一般:“青荷,你是欲拒還迎?還是欲擒故縱?躲在那裏,可是無處可逃,倒是更顯風騷。”

    哪成想,他言未畢,青荷手上一拉,整張床幔,應聲而下,便將他罩在其中。青荷更是早有防備,乘隙鑽出,順勢跳下床去,直奔鐵門。

    博贏一邊張牙舞爪扯掉床幔,一邊口中不慌不忙:“青荷,鐵門機關重重,碉樓更是險象環生,我勸你省省小腦瓜,歇歇小腳丫,萬萬不可以身犯險。”

    青荷先後試過太極八卦、天幹地支、三四象之術,隻是徒勞無功,不過轉瞬之間,博贏卻已從背後駭電般搶撲過來。

    她心慌意亂,極速矮身,遊魚一般從他腋下逃竄。哪料到,剛剛躍至床邊,博贏已駭然站在身後:“青荷,玩夠沒有?”

    他的武功實在不可小覷,青荷還未顧得上驚駭,已被他牢牢抱入懷。

    博贏迫著她,順勢壓在床上,垂涎三尺,如醉如癡:“青荷,方才不曾盡歡,這一回定讓你魂飛魄散。”

    他越迫越近,呼吸灼灼令人窒息,熱吻滾滾令人迷離。趁他魂不守舍之際,青荷右手如電,直戳他雙眼;左手如錘,猛擊他下顎。

    博贏大驚失色:“青荷,你這遊戲做的太過火。”

    青荷更不怠慢,狸貓一般翻轉,轉回身來,手裏就多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劍。

    博贏被寒光閃瞎雙眼,更是嚇得毛骨悚然:“青荷,那把短劍本是被我藏於枕下用以防身,你又如何發現?快快放下,勿要自傷。”

    青荷短劍直指胸口,橫眉立目:“博贏!膽敢靠前一步,我就一劍刺下去!保管‘鮮血涓涓流,紅蕖冉冉香’!”

    博贏頓時方寸大亂,更是連連妥協:“青荷,萬萬不可!我素知你剛烈,說得到,做得出。殺你不如先殺我,放下短劍好好說。我適才隻是怕你孤單寂寞,跟你過上幾招,哄你開心一笑。現下你我玩也玩了,累也累了,更是又渴又餓,不如先用晚膳。青荷隻管放心,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博贏雖是聰明絕頂,工於心計,奈何青荷冥頑不靈,實難掌控。長歎一聲,再不敢任性。思來想去,隻能軟語溫存,心中更是暗恨:“我也算閱女無數,風流無度,何必癡戀個傻子?還義無反顧?”

    青荷也不吃飯,躲到床角,懷抱短劍,和衣而眠。時至深夜,體內的楓葉寒毒,如何也抵擋不住。

    迷迷糊糊,睡的正香,便似被阿龍抱在懷中。隻是,這懷抱大不同以往,既不舒心又不歡暢。

    黎明時分,“阿龍”熬忍不住,輕手輕腳,寬衣解帶。他呼吸沉重,舉止怪異,令她不盡驚疑。

    夢中更是大惑:“從前夢境中的阿龍,都是右手熱擁,左手密愛,今日因何反其道而行?”

    青荷惶恐至極,奮力掙紮,卻無論如何都睜不開雙眼。正自驚駭,耳畔便響起喑啞之聲:“青荷,你個小東西,實在殘忍。虧你睡得這般酣然,夫君卻整夜整夜不得安眠。你不該折磨我,無論你在天邊,無論你在眼前,無論你在夢中,無論你在床畔,都離我那麽遠。我不該這般受罪,我不過想要你,又不會傷你分毫。你放心,無論上天堂,抑或下地獄,隻有滄海月明,隻有日暖生煙;隻有飄飄欲仙,隻有抵死纏綿。”

    說話之間,他歡喜無限,情不自禁,低聲囈語:“荷苞柔媚春露,荷徑嬌軟夏蔭。荷蕊含羞秋泉,荷心灼暖冬爐。”

    青荷心如油烹,卻仍然醒不過來。他那炙熱的呼吸,噴射到頸項。片刻之後,他那火熱的雙唇,灼燒到胸口。

    這般炙熱,瞬間又變成犀利的冰針,刺透她每一根毛孔。這冰針,順著毛孔,鑽入她身體,在體內遊移穿梭,一直刺向心肺。

    在火的炙烤、冰的穿透中,忽聽“噗通”一聲,原來是枕頭落地。聲音雖然不大,卻十分突兀,將青荷徹底驚醒。

    她終於能抬起右手,摸向枕邊短劍,不料已是蕩然無存。驚急之中,奮起平生之力,飛起右足,駭電般狂踢。

    博贏後肩一痛,閃電般伸出左足,將她右腿死死壓住,顧自癡癡又說:“青荷,你盡管踢,凡是你所給,我都無怨無悔。我自己都不可思議,因何愛上你?事到如今,但若能要到你,我寧願肝腦塗地。”

    此時此刻,那個硬硬的物什,便抵向身下,青荷心知不好,隻覺血液凝固:“博贏,你想清楚,你若無端非禮,你得到的,便是一具屍體。”

    博贏癡癡一笑,不以為然:“青荷,倘若你尋死,我也不獨活。黃泉路上,我陪著你,無論玩耍無論遊戲,你都不會落寂。”

    青荷身無寸縷,萬分恐懼:“死又不好玩,何必害人害己?”

    博贏渾身戰栗,喜樂無極:“青荷,你什麽都不懂。開弓再無回頭箭

    ,便是我想退縮,它也不肯。你沒聽它說?它要給你快樂。那種快樂,雖生猶死,妙不可言。你信它一回,自會愛上它。你不妨先愛它,再愛我。更不會狠心拋下我,尋死覓活。”

    青荷驚懼至極,一句不懂,強作鎮定:“你鬼迷心竅,不可理喻。”

    博贏呼吸受阻,心跳如鼓:“青荷,究竟是夫君鬼迷心竅,還是你懵懂無知,咱們不妨試一試。你最喜歡玩耍,夫君教你之術,這是玩耍之最高境界。我敢打賭,你不僅喜歡,肯定還上癮,更會日日相求。”

    驚恐到了極致,反而出奇冷靜。陡然間,青荷左拳飛出,右膝一頂。

    博贏意亂情迷,不加躲避,簡直修煉成金剛不壞之軀。

    驚駭之間,青荷擰跨翻身,左腿駭電般狂踢,正中他小腹。

    博贏深深蹙眉,強忍鑽心之痛,禁錮力度,頓時減半。

    趁此良機,青荷奮起平生之力,蠅懷脫身,狸貓一般,滾下床去。

    居室空間有限,無處藏身,無限惶急,青荷靈機一動,湧身鑽進鐵床之下。

    博贏衣冠不整,一躍而下,雙目充血,地上一趴,更像一隻虎視眈眈的青蠅:“青荷,你我第一次相遇,你便鑽到夫君床底。夫君知你調皮,喜歡藏來藏去。隻是,夫君想要你,便是上天入地,你都躲不過去。區區一張鐵床,能奈我何?夫君知道你喜欲擒故縱,這就將它移開,你無處藏匿,自會半推半就。”

    言未畢,青荷手中卻多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劍,恰恰便是博贏從昏睡的青荷手中取走,暗藏於床下那把。她將劍尖第二次正對前心:“博贏,你不妨睜大眼眸,看看我會不會半推半就!”

    劍鋒一閃,寒光刺眼,博贏刹那間變臉:“青荷,何須再試?方才夫君已經試過。世間一切,都可以用來賭,唯獨你不成。輸了你,贏了整個世界,又將如何?”

    青荷赤身露體,耳聞他說出“試過了”,如同五雷轟頂,手握短劍,目光渙散,渾身亂顫:“博贏,你老實告訴我,方才,我熟睡之時,你是不是將我……,將我……”念著阿龍,又傷心,又難過,卻說不出口。

    博贏何等聰明?即刻洞察荷心,一聲苦笑:“青荷,你真是個小傻瓜!我這一生,不知造了什麽孽?被上天懲罰,喜歡上個傻瓜!你盡管放心,我還未及得手。”

    越想越是窩火:“青荷,你難道不知?我若想要,你如何防得住?可憐我蓋世英雄,自見了你,便近墨者黑,如同廢人。為討你歡心,居然變得和你一樣癡癡傻傻。”

    英雄扼腕,仰天長歎:“雖未如願,我不後悔。我有的是耐心,總會等到你回心轉意。”

    青荷半信半疑,心如刀絞。

    博贏靜臥於地,更覺心酸,卻舍不得起身。眼見她渾身,在床下瑟瑟發抖,心痛至極:“青荷,天色尚早,咱們把劍放下,繼續上床睡覺。你放心,我再不擾你清夢。”

    青荷擦幹眼淚,微微一笑:“好,說睡就睡,你睡床上,我睡床下,涇渭分明,不許過界。”

    博贏心中一痛:“青荷,床下又冰又冷,躺久了,做病。”

    青荷冷笑一聲:“做病怕甚,強過做鬼。”

    博贏長歎一聲,默默無語,忙扯過被褥,塞至床下。

    雖是緊裹被褥,青荷依然通體冰涼,隻覺體力透支,驚嚇過度,險些又昏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博贏一聲悲歎:“青荷,你不在時,想你想的心痛。你在身邊,愛你愛的齒冷。你從前說過,‘獨哭苦,眾哭苦,孰苦?’我現在也算有所悟。我有要事,暫不相擾,你安心上床,小心著涼。”

    言畢,躍身而起,整理妝容,開了鐵門,飄然而去。

    青荷哪敢上床?博贏向來詭計多端,也不知又醞釀什麽陰謀。片刻之後,果然又聽“吱吱呀呀”鐵門開啟,一人緩步而入。

    她心下更驚,急忙從床下伸頭探腦,偷偷張望過去。

    來人輕飄蓮步,嫋嫋婷婷,走到床邊,一聲呼喚:“荷姑娘!”

    青荷聞言,披著錦被,鑽出床底,一聲低語:“瓔珞姐姐!”登時,無限委屈,淚如雨下。

    瓔珞眼見她赤身露體,涕淚縱橫,也不驚疑,隻是上前小心服侍,溫言軟語,體貼至極。

    她一邊替青荷更衣梳洗,一邊口中寬慰:“荷姑娘隻管放心,我王一片真心,自會此生不離,此生不棄。咱們女子身處亂世,便如飄蕩水中的浮萍,得遇知心體貼的夫君,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青荷懵懵懂懂,不知她所言何意。眼望她長發綰成美髻,知她已嫁天權為妻,心中替她歡喜,更為自己憂慮,索性不加言語。

    瓔珞念及恩主之德,念及朋友之誼,念及職業操守,苦心孤詣,繼續策反:“天權跟

    了我王數十年,他說的話自是沒錯。我王絕代風華,人品極佳,最難得的便是長情。不瞞荷姑娘說,我王王府中倒有位正牌正妃,隻是政治聯姻,不過是個擺設,我王從未碰過。真正替我王持家理政的是咱們水娘娘,我王的結發妻子,雖是側妃,卻溫柔賢惠,文武全才,更是巾幗不讓須眉。她育有七子,深得我王寵愛。水娘娘早知荷姑娘是我王心坎上的人兒,已在王府一番精心打理,隻等迎接荷姑娘入宮。”

    青荷隻覺詫異不已:“這位水娘娘腦子果然進水,病的不輕?夫妻恩愛二十載,人到中年情方濃。思之念之愛無窮,怎能將夫君拱手送?”

    瓔珞心腸柔軟,不解荷意,眼見她默然無語,隻當已是頗為動心,繼續苦口婆心:“荷姑娘傾國傾城,秀外慧中,入了王府,既有我王無限寵愛,更有水娘娘傾力嗬護,自會一生圓滿,一世歡喜。”

    青荷望著瓔珞含笑的俏臉,心中哀歎:“女人淪入愛河,情思如火,昏聵如魔。瓔珞戀上天權,迷了心,迷了竅,迷了眼。再也看不到宮鬥水深火熱,陰謀無限,冷酷凶殘。再也看不到恩義實難兩全,寂寞闌珊,哭損殘年。”

    耳聽她聒噪,忽覺不耐煩,又唯恐被聰明的瓔珞參透,急忙顧左右而言他:“令尊大人可曾得救?”

    瓔珞聞言,掩飾不住憂慮:“尚未脫險,方才我王帶著天權前去探看。”更是感激不盡:“荷姑娘兩次救命之恩,瓔珞沒齒難忘。”

    青荷終是鬆下一口氣,心中暗道:“謝天謝地,青蠅心念天下,遠勝於在下。隻盼他趁早負心薄幸,有始無終。”

    瓔珞一朝被荷騙,十年防偷襲,話雖說得歡暢,更是戒備森嚴。服侍完早膳,再不敢多言,飄然而退。

    青荷被困碉樓,鬱悶至極:“多次被博贏囚禁淩辱,都怪我學藝不精。”眼看碉樓窗欞遍插鐵欄杆,登時陷入深思:“倘若學會阿龍的‘劈風神功’,定能將那欄杆一掌劈斷。”

    求人不如求己,唯有凝神定氣練習神功,心中暗想:“臨陣磨槍,不亮也光,早日逃離青蠅床。”

    正練得聚精會神,忽聽窗外“魁星三筆”齊聲驚呼:“戒備!”不過片刻之功,碉樓之下,便傳來激烈的打鬥之聲。

    青荷躍身而起,一個箭步躍到窗口,透過欄杆仔細一看,驚喜無限:“阿龍!阿龍來了!”

    登時大喜過望,蒼白的臉上,瞬間升起一團吉祥:“阿龍通天徹地,擅長選擇最佳時機。正好九王不在,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事到如今,少了個詭計多端的總指揮,少了天權、紫逍這等武功超群的狗腿,救我逃出生天,易如反掌。”

    隔著窗欞,從碉樓上俯瞰,阿龍完全置身於刀、槍、棍、筆之中。但見他衣袂飄飛,身形忽旋,劍光忽閃,劍氣遊移,恰如蝴蝶穿花,蜻蜓戲水,淩燕橫空,何其灑脫,何其飄逸?

    “魁星三筆”聞聲而起,率眾一擁而上,各路兵器,暴風驟雨一般,向阿龍絕命狂襲:“龍妖,來得正好,爺爺送你到閻王殿報道。”

    刀光劍影之中,阿龍身法輕靈,“飛龍劍”風起雲湧,有如霹靂遊龍。雖有無數死士飛身上闖,前赴後繼,卻連他衣角都沾不及,便接連被劍氣所擊,撲倒於地。

    混戰之中,左前方高大魁梧的金牛,一掌擊向阿龍。與此同時,右前方堅忍不拔的白羊,手持魁星筆忽地刺將過來。正後方滿麵虯髯的魔蠍,駭電一般,一筆挑到。三人都得過博贏真傳,指穴打穴,攻的精準,打的從容。

    青荷看得心驚膽戰,仔細觀敵,他們手持的“魁星筆”,器形似筆,筆頭尖細,筆把粗圓,前端稍持重,融匯長矛、大斧長柄重械技法。筆頭似斧腦,可宕擊;筆鋒似斧刃,可劈撩;伸直之筆,指則如矛尖,可戳紮;筆柄似矛,可撥可撩,剛猛無極。

    便在此時,勁風颯然,“飛龍劍”劍氣衝天,“魁星筆”攻擊之勢被迫逆轉。

    魔蠍被劍氣掃得東倒西歪,登時大駭,再也站立不住,一跤飛摔在地。

    就在一瞬間,金牛、白羊江湖救急,二筆齊至。阿龍騰身躍起,竟在千鈞一發,自二筆夾擊之中,斜飛而出。

    耳輪中便是兩聲慘叫,牛、羊自相殘殺,穴道被點,苦不堪言。

    哎呀,不好!阿龍正欲急闖碉樓!不成,樓梯之中,機關重重,危機四伏,險象環生!豈能冒死而入?

    青荷心急如焚,扒著小窗,大聲疾呼:“龍大大!別進碉樓!”

    阿龍耳力何等驚人?瞬間聽到喊聲,急速抬頭,登時望見朝思暮想的俏臉,雖然隻露出半張,足以讓他欣喜若狂。

    他劍花急挽,一道銀光崩現,數名侍衛應聲倒地。與此同時,右手一揚,一把飛抓,牢牢固定在三樓鐵窗。他手飛抓,恰似離弦的箭,轉瞬之間,飛躍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