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霹靂颶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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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龍心若油烹,飛身上牆。居高臨下,極目四望。

    將軍府牌匾高懸,金筆題名“明月淩空傲”,隻覺這字分外刺眼,看得他雙目劇痛,如同如刀割火燒。

    顧不上心焦,強壓著心跳,尋了處僻靜之所,飛身躍入院中。

    隱身穿過府中一園,縱上園中一殿,向下觀瞧。隻見淩傲身穿大紅喜服,一臉喜氣洋洋,玉立於二門之外。無數甲兵,凜凜的威風,好強大的陣容。

    便在此時,又聽人聲歡騰,卻是數輛金頂紅氈車駕,滿載祥瑞迤邐而來,向著門前停靠。

    有哭便有笑,老天自公道。風光無限好,苦樂誰知道?

    領頭一駕鳳鑾,大紅圓頂,雲鑼傘鍛,錦簇花團。轎簾一挑,青荷頭頂紅綢,被喜娘攙扶而出。定睛再看,那位泰夫人也是滿心的關愛,滿臉的喜氣,護在青荷身後。

    阿龍無極心痛,淚如泉湧。一聲哀鳴,似從天而降:

    泛彼南洋,裁我紅妝。不遠伊邇,凝脂為香。舞衣飄揚,星稀月朗。

    泛彼南洋,係我霓裳。不遠伊邇,梨靨為暢。羽衣婉轉,晨飛曦張。

    泛彼南洋,入我門廊。不遠伊邇,雲霞為藏。花容莞爾,水眸星光。

    泛彼南洋,問我苑閬。不遠伊邇,白玉為牆。青絲搖曳,櫻唇流芳。

    泛彼南洋,遊我滄浪。不遠伊邇,波濤為蕩。風姿綽約,婀娜無方。

    泛彼南洋,笑我癡狂。不遠伊邇,海風為航。長劍映日,流風倜儻。

    阿龍正欲飄身而下,忽覺微風輕吹,白影一閃,一個輕紗披麵的白衣麗人,先他一步飄至青荷身畔。

    她兩袖微拂,兩位喜娘,猝不及防,跌倒一旁。

    泰夫人大驚,不暇深思,淩空劈出“軒轅神掌”,隻是事發突然,蓄力不足,於事無補。

    白衣麗人輕飄飄一旋而過,轉過身形,飛身而起,勁逼青荷。

    青荷蒙著蓋頭,正自歡喜無限,忽覺疾風一飄,強敵旋到,已是駭電般探出利爪。驚急之下反應奇快,猛然辟出一掌,力道大得驚人,比那白衣麗人尤甚。與此同時,縱身而起,瞬間乘勢躍出一丈開外。

    白衣麗人一擊未中,旋飛而避,飄身而起,緊追不舍搶身而上,又探雙手急抓而下,口中跟著一聲冷笑:“小荷妖!變心倒快!不過兩月,便嫁兩回!”

    泰夫人又驚又怒,飛身迎上前去,將青荷護在身後:“大膽!哪裏來的野蠻女子?上古不化,毫無教養!”

    青荷心知事態危急,不顧禮儀,自行掀開蓋頭,看清來人,又氣又惱:“我並非河妖,隻喜歡淩傲!你喜歡大哥,不如快去找!他若喜歡你,你便做大嫂!何必單相思,自虐尋煩惱?”

    白衣麗人微微一笑,雙眉一挑:“小荷妖,倒是能說會道!休要拉東扯西,誰和你說那癡癡呆呆的淩飄?你心裏沒有夫君?不知羞恥二字?你倒樂逍遙!不見舊人哭,隻見新人笑!”

    言未畢,出手如電,左手揮掌,直擊青荷纖腰;右手施展“岷山擒拿手”,急捉她手腕。

    泰夫人奮不顧身,縱身而上,斜飛而至。哪料白衣麗人身形飄忽,不可捉摸,猛然劈出一掌,端的淩厲。

    泰夫人猝不及防,被她掌力震出數步。幸而金甲武士反而神速,飛身搶撲,攔住白衣麗人去路。

    青荷不願與白衣麗人正麵交鋒,飛身而避,口中怒道:“我不過看在大哥情麵,一忍再忍!你卻得寸進尺,無故鬧事?”

    淩傲萬萬沒料到喜事盈門,節外生枝,驚怒無極,飛身搶救。人未近前,更見黑影一閃,疾如駭電。一人已是突飛而至,卻是淩飄捷足先登,護在青荷麵前。

    淩飄隻盼息事寧人,是爾硬著頭皮對白衣麗人躬身一禮:“今日殿下大喜,請姑娘借步說話。”

    白衣麗人臉色冷清,手指青荷:“言之有理!我正要帶她借步說話!”言畢,略過淩飄,直撲青荷,右手一個虛晃,左手奮力一抓。

    淩飄大急,奮臂出手,抓向白衣麗人手腕:“在下倘若言行有失,得罪姑娘,還請多多見諒!隻是,姑娘莫要遷怒他人!”

    白衣麗人飛身飄過,臉色一沉:“你的情賬,我不敢相忘!明日再算,也不為遲!今日之事,與你無幹,更是不能耽擱片刻!”言畢,左手衣袖一揮,右手向前一探,又是急抓青荷。

    眼見吉時已到,場上卻鬧的不可開交,淩飄心急如焚,隻求速戰速決,攔截肇事者,讓三弟婚禮如期進行。更無片刻遲疑,施展“空明神功”,迅疾如風,直撲白衣麗人。

    隻一刹那間,一黑一白,兩道身影,上下翻飛,縱橫飄忽,鬥得此起彼伏。

    忽見白影一閃,炫花了人眼,空中多出一個飄忽的身形,又一位不爽分毫的白衣麗人飛至戰團,更聽一聲嬌斥,大怒欲狂:“我不過糊塗蒙了心,

    一時錯當你是好人!又不曾得你恩惠,更不曾欠你人情!你膽大包天,幾次欺辱我的舞妹!”

    刹那之間,淩空縱歌,冰飛雪舞,掌旋爪翻,往來飄忽。

    千古奇觀,駭人耳目。在場之人,無不瞠目結舌,捏呆呆發愣。但見:一對白衣麗人,容貌身形,動作武功,一般無二。

    雪歌、雪舞之“岷山雪音掌”,雪海無涯風花舞;淩飄之“四空五明掌”,海闊天空奔月明。

    當真石破天驚,風起雲湧。

    大喜之日,飛來橫禍,轉眼一發不可收拾,新郎淩傲雖急怒交加,卻為顧全大局隻能極力熬忍,躍身而上,護著青荷,隻盼躲開兩個蠻不講理的瘟神。

    阿龍再不猶疑,強忍錐心之痛,飄降而下,撲搶在青荷近前。

    他抬眼望向青荷,隻覺星眸璀璨,格外耀眼,更覺陡然一黑,天昏地暗;口中窒息,心中無力,硬撐著一口氣:“青荷,你可記得蒹葭渡初見?你可記得送彈弓之言?你可記得百合花冠?可記得聽風溶洞之歡?”

    青荷本自懊惱,陡然看清來人,一驚之下更是惱不堪言,一臉尷尬,一臉無奈,硬著頭皮再行解釋:“龍相,我真真不是青禾!龍相再不要添亂!你若鋤禾,另謀他策!”

    她話音未落,紅、黃、藍三道身影同時搶上。不僅有淩傲、淩渺,還多出一位藍衣婦人。

    話說淩傲容忍雪歌、雪舞也便罷了,畢竟是兩個不通人情的小姑娘。麵對情敵,如何忍下這口氣?早已目眥盡裂:“龍妖!你幾次三番劫我愛妻!今日又勾結妖孽,前來搶親!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藍衣婦人年近不惑,卻眉清目秀,身形婀娜,急指阿龍,朗聲問道:“適才荔粵宮潛伏之人,可有他麽?”

    淩飄、淩傲不曾答言,淩渺早已怒氣衝天:“母親!不是他,卻是誰?非獨如此,他還幾次三番,無理取鬧!大哥三弟義薄雲天,留他一命!如今他變本加厲,勾三搭四,對弟妹圖謀不軌!”

    藍衣婦人一臉不悅:“龍相,你闖我空淩山莊,情有可原。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你怎能一而再,再而三,橫刀奪愛?”

    眼見形勢不好,淩飄驚急萬分,依然幻想著息事寧人。怎奈雪歌、雪舞怒發衝冠,糾纏不清,實難對付,這般水火不容情,淩飄已是擋不贏。手上既然不敢叫停,唯有口中大聲疾呼:“母親,休要魯莽,容我解釋!”

    話音未落,淩傲早已怒不可遏縱身縱撲。淩渺更是身形暴起揮劍搶位。

    藍衣婦人本想與淩飄問明緣由,再行謀斷。豈料淩傲妒火中燒,揮刃而上,率先出招。淩渺更是性如烈火,飛身而起。她唯恐二子有失,無可奈何,唯有同仇敵愾,迅疾出手。

    淩飄既擔心阿龍受屈,又擔心母弟有失,還擔心傷了雪歌姐妹,當真是左右為難,無處逢緣。

    轉瞬間,“空明三俠”按天幹地支之術,分搶“陽明”、“陰明”、“陰空”三大方位,“四大皆空”雖缺了“陽空”一位,依然威力甚雄。

    阿龍本來不欲動手,奔出泰格府邸之時,唯恐招惹是非,連“飛龍劍”都不曾帶在身邊。如今,眼見三道身影、三把利劍,電光火石一般齊齊搶上。

    眨眼之間,四大皆空劍陣,陰陽密切聯手,明空配合出劍,強敵已是勢不可擋,阿龍無可奈何之下,隻有奮力招架。

    他畢竟重傷未愈,又不敢全力還擊,唯有強打精神,施展“追星趕月”,輕巧閃避。仗著“劈風神掌”精妙風輕,千轉百回,堪堪招架。

    就這般,“空明三俠”處處為攻,阿龍處處為守,眨眼間鬥了數十招,阿龍更覺前心後背劇痛,體力漸漸不支,鬥大的汗珠,滴滴落下。

    便在此時,身後傳來一聲嬌喝,卻是青荷:“母親!淩傲!二哥!速速住手!”

    哪料到,淩傲不聽則已,聞聽此聲,越打越激憤。他愛明月到了極致,早已雙目噴火,血灌瞳仁,失去理智。何況,自家門口,婚禮被攪,新娘被搶,顏麵何存?拚殺起來,猛如惡虎,凶比蛟龍。

    青荷心念阿龍之傷,驚急無限:“淩傲!我的話,你怎不聽?非要我親自出手,打你一頓?”

    便在危急時刻,忽覺疾風烈烈,一白衣少年闖將上來,一聲斷喝如同憑空炸出一聲驚雷:“淩傲!速速住手,休傷龍相!”

    更聞一陣清風飄過,一道青影倏然而至,便聽一個沉穩之聲,甚是少年老成:“傲兄!速速停戰!”

    淩傲殺的興起,憤然說道:“殿下,泰弟,無須多言!明月,速速退後!我先給你出氣,再聽你號令!”

    眼見對方威猛難敵,阿龍看準武功最弱的淩渺,挑了個空擋,一腳飛踢出去,淩渺險些中招,急速翻滾,堪堪躲過。立時,劍陣被攻破一個小角。

    又見一道紅影,駭電飛來,“霹靂神掌”疾劈淩傲。青荷

    飄行炫舞,紅色嫁衣迎著朝陽,似紅鷹展翅,似紅霞起舞,似紅霧漫天,似紅雲飄蕩,冥冥而飛,颯爽英姿。

    淩傲眼見青荷助敵攻己,大驚之下急忙撤步收身,閃躲避讓,唯恐傷了摯愛。如此一來,劍陣又露出一個大大的空擋。

    阿龍何等聰穎?趁此時機,反手搶過青荷,離弦的箭一般尋隙而走,眨眼之間,衝出劍陣。

    眼見大功告成,忽覺十二分異樣。

    怎麽?不過十數日,與她攜手的感覺,今非昔比;與她同仇之意,天壤之別!

    前者,數次見青荷,都在打鬥中。阿龍但得機會,便是搶她手腕,極速狂奔。今日,他搶過的卻是她的左手。

    青荷的小手,向來軟軟的、滑滑的、細細的,柔若無骨。可是如今,同樣的大小,卻這般堅硬,這般剛勁,這般挺拔,這般粗糙?

    阿龍驀地渾身一顫,急將她小手舉到眼前,對著陽光,仔細觀看。

    天哪!那是什麽樣的手掌?無數老繭,遍布其上!大大小小,凸凹不平!絕非數日之功!必是長年累月,含辛茹苦,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揮舞神劍!

    阿龍心中陡然一驚:“我關心則亂,居然沒有發現:青荷素來都是右手劍,明月卻是左手劍!難道明月真真不是青荷?青荷真真不是明月?”

    心中黯然一涼:“青荷呢?哪裏去了?難道服用麝香,已然小產?死於血崩,死於寒毒?死於孤苦?死於無助?她咽氣那一瞬間,何等痛心?何等怨憤?何等悲傷?何等絕望?”

    這般一想,五雷轟頂!

    陡然間,身後一陣狂風來襲,伴隨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喝:“淫賊!搶我明月!我與爾不共戴天!”

    又聽兩聲驚呼:“淩傲,住手!”兩道身影,一青一白,猛撲上來。一個施展“霹靂神功”,搶淩傲後襟;一個施展“軒轅神功”,抓淩傲手腕,瞬間減緩淩傲“四空五明掌”的去勢。

    即便如此,阿龍早已萬念俱灰,根本不願閃躲,掌風狂掃之下,搖了兩搖,晃了兩晃,站立不穩,頹然倒地。

    恍惚之中,青荷一襲紅衣,飄身而上,又似當日初嫁,星光璀璨,小鳥依人。

    阿龍痛極反笑,輕輕說道:“青荷,再勿棄我!再勿恨我!讓我贖罪!讓我補過!黃泉路上有我,你永遠不會寂寞!”

    迷離之中,四道黑影,三高一矮,飄忽而至。其中一人,快得不可思議,尚未見他如何出掌,兩團火焰,急如駭電,直拍阿逢,伴隨一聲詭異長笑:“好孫兒,不讓祖父當年。行蹤如此隱蔽,武功如此高超,到處找你不到。多虧你妹大婚,總算被我抓個正著。”

    危急時刻,阿逢蓄足神力,雙掌齊揮,以攻為守,口中斷喝:“‘鳳焰’,還我妹香悅命來!”

    話未畢,另一道青影勢如瘋虎,“軒轅神掌”颶風劈出,卻是泰格生死不顧:“‘鳳焰’,來得正好!省去我到處尋你!”言未畢,一招“日月軒轅”,掌與身和,湧身而上,舍生忘死,隻求玉石俱焚。

    “鳳焰”一聲狂笑:“泰格,你一個奴役,賤如螻蟻!我豈能與你性命相拚?”言未畢,飄身一旋,避開“軒轅神掌”。順勢已繞至阿逢身後,氣運丹田,輕輕巧巧又是推出一掌。

    轉瞬之間,烈焰騰飛,數團電火,駭電來襲,幾不可避。

    與此同時,“鳳焰”身側那個嬌小身影,出手更是毫不容情,身形陡然暴起,“鳳翅扇”揮如急雨,“風火焰”、“鳳火針”,破空而出,疾取救急泰格。

    淩飄兄弟大駭,飛身搶撲,火速出擊。不料兩個彪形大漢,迅雷而至,一個“浴火鳳爪”,一個“浴火鳳鞭”,頃刻攔住去路。

    敵人有備而來,前後夾擊,左右互動,勢不可擋。

    阿逢諸人,身無寸鐵,手忙腳亂,不易招架,瞬間被打得七零八落。

    尤其是阿逢,是“鳳焰”主打目標,被驚悚、詭異的“風火焰”逼得左右飛旋,上下躲閃,無處容身。

    兩旁金甲侍衛,護主心切,前仆後繼,舍死忘生。怎奈,“鳳焰”左手輕揮,數團“風火焰”金蛇狂舞,燒的甲士哭爹喊娘,一片死傷。

    陡然間,“鳳焰”氣運丹田,蓄勢而出,一團“風火焰”快如閃電,直擊阿逢前胸。

    眼見避之不及,阿逢一聲驚呼:“我命休矣!”

    便在此時,忽覺淩空陡然刮起一陣颶風,便如逆流席卷長空,場上眾人如中霹雷,無不駭然驚退,都是衣袂橫飛。

    那團“風火焰”更是位於颶風的正中心,受此強力所迫,陡然緩了去勢,徐徐飄在半空,卻是猶豫不定,不知何去何從。

    “鳳焰”心上一凜,麵色陡變,一個轉念又是醍醐灌頂,口中爆發一聲朗笑,幻想顛倒乾坤:“好兒子!我煞費苦心,才終於逼你現身!我就說呢,藏頭露尾從來不是你的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