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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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逢得此神助,終得解脫,更是反應如神,旋身而起,順勢奮力急拍,“霹靂神掌”直取“鳳焰”前胸。
“鳳焰”一驚,側身而躲。便是這一刹那的變故,“風火焰”又受颶風催逼,陡然長大長高數尺,向“鳳焰”駭電反撲。
戰局風雲突變,“鳳焰”興奮莫名:“好兒子,你倒能神龍見尾不見首,每每一次交鋒,你那功力便增進一重。”
更不料,忽聞仙樂飄飄,似碧波輕蕩,似鳥語花香,似隔海相望,似豔冠群芳,似微風夕張,似清歌飛揚。
那樂音,忽而緩緩若清溪,忽而急急如驟雨,忽而如冰歌雪唱,忽而如騰波翻浪,隻聽得眾人似迷似茫,如癡如狂。
“鳳焰”前有颶風催逼,後有迷音摧心,隻覺心神不定,身不由己,血往上湧,幾欲不能自控。平心定氣,終於覺醒,奮力收身撤步,一聲驚呼:“翅妹!速走!”
說話之間,於袖中掏出一物,向地上奮力一甩。刹那之間,煙霧四起,彌天漫地。
阿峰眾人心知不好,急忙掩住口鼻紛紛退卻。待到煙消雲散,“鳳焰”四人已蹤跡不見。
與此同時,颶風、仙樂也是了無蹤影,便似出現在夢中,消失在夢境。
阿龍倒在地上,隻覺被一青衣人抱起,他的氣息柔而和,他的胸膛寬而闊,他的手掌暖如火。
朦朦朧朧之中,渾厚的“軒轅真氣”注入阿龍的身體。不覺多了一分清醒,又覺多了一分迷茫。
怎麽?他的相貌,他的體魄,他的氣息本與青荷大相徑庭,因何他的微笑,卻與她如斯相像?那般純淨,那般豁達,那般率真?
便是這一抹酷似青荷的微笑,讓阿龍陡然有了生之眷戀,奮力抗衡死神的纏綿。
是了,他讓他看見了青荷,他永生永世的青荷。
她自水中來,菡萏初開,掃盡他的無限悲哀。青絲滴水,麵色歡愉,眉眼俏皮,不勝欣喜。
窗外落雨有聲,室內笑語充盈。無比的虛幻,無比的真切,無比的期盼,無比的圓滿。
阿龍的心思不知被她帶到何處,更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從夢中醒來,隻覺前心劇痛難忍,後背痛不可當。
睜開雙眼,環視四周,青荷已然不在,一切不過都是幻影,隻盛夏悲從中來。
床側坐著一位中年婦人,身形修長,俊眉目朗,藍裙曳地,落落大方,更是凝聚靈秀、空明兼有。
眼見阿龍睜開雙眼,婦人喜不自勝:“謝天謝地,龍相終於醒了!”
阿龍費心費力,終能雙唇微張:“多謝夫人救命之恩,敢問夫人尊姓大名?龍某又身在何方?”
婦人微微一笑:“老身無名無號,先夫尊號季空,曾與龍相尊師交好。”
阿龍聞言一喜:“原來是淩夫人,久仰久仰。”
淩夫人卻滿麵羞愧,起身賠禮:“都怪老身教子無方,數次誤傷龍相,實在罪不可恕。”
說話之間,淩飄、淩渺、淩傲三兄弟聞聲而入,得母親授意,紛紛上前賠罪見禮。
淩夫人恨鐵不成鋼:“爾等有眼不識泰山,龍相不僅是一代名相,而且年方十五便已威震武林,‘一代天驕’勇闖四方。”
原來,南華自古是武林聖地,俠士雲集,每五年一次,聚集天下英豪,舉行“南國之風”英雄大會,旨在交流功法,切磋武藝。
淩夫人看著阿龍一臉肅靜,看向三子怒氣衝衝:“虧了龍相數次施救,又數番手下留情,爾等才死裏逃生。居然以德報怨,實在天理難容。都是我素日教子不嚴,慣得你們無法無天。”
三子正在低頭自省,阿逢、泰格、明月聞聲急入。
阿龍已是強忍劇痛,掙紮著站起身形。
淩夫人急忙引薦:“龍相,這是我們太子殿下,小小年紀,威名遠揚、技壓群芳。”
阿逢微微一笑,登時滿室生輝:“夫人過獎,若論英雄,阿逢如何能比龍相?”
細細觀瞧,阿逢麵龐白皙,膚色光潔,發質烏黑,眼眸深邃,全身上下隱有王者之氣。
突然,青荷那張絕美的臉浮現眼前。阿龍心頭猛地一震:“因何阿逢似曾相識?哦,對了,眼睛!他的眼睛,像極了青荷!可是,他貴為帝胄,不認青荷之父,不識青荷之母,如何與青荷相幹?”
淩夫人又笑指泰格:“這是海納將軍,統領南海水師,年輕有為,驍勇善戰。龍相身受重傷,便是海納將軍運轉‘軒轅神功’日夜加以救護。”
阿龍仔細瞧向泰格,隻見他身材頎長,肌膚麥色,蕭疏軒舉,豐神俊朗。那濃密的眉,高挺的鼻,明亮的眸,硬翹的唇,無一不彰顯英氣。泰格與青荷本是毫無相像之處,不知何故,看向泰格,更令他思念青荷。
泰格為人謙恭,素不喜鞠躬:“殿下本欲親自出手,泰格以為‘軒轅神功’更適合調血
理氣、救死扶傷,是爾班門弄斧,自作主張。”
明月疾步上前,深施一禮,一臉愧疚:“明月年輕不省事,誤傷龍相,還請多多見諒。”
淩夫人麵上一喜,微微一笑:“這是咱們公主,太子殿下的孿生妹妹,前日下嫁我家老三。”看向兒媳,語言態度,神情舉止,頗為恭敬。
阿龍強忍錐心之痛,仔細觀看明月。但覺她渾身上下都浸透著英武,從頭到腳都彰顯著神威。
她確實不是青荷。
雖然,她與青荷有著一般無二的明眸,清澈燦爛;雖然,她與青荷有著一般無二的俊顏,白玉為麵;雖然,她與青荷一般無二的梨渦,勾魂攝魄;雖然,她與青荷一般無二的身段,楊柳婀娜。
這樣的眉眼,鑲嵌在明月的臉上,不怒而自威,說不出的飛揚,道不盡的豪爽,賞不完的剛強。鑲嵌在青荷臉上,想怒而不威,說不出的向往,道不盡的遐想,賞不完的芬芳。
一句話,明月與青荷,隻是相貌酷似而已,氣質和性情卻別如天壤。一個典雅端莊,一個頑劣乖張。一個披荊斬棘,一個隨波信浪。一個萬古流芳,一個低穀淺唱。
像與不像,難辨難言;是與不是,顯而易見。真真假假,隻有心知;虛虛實實,不可言說。這感覺,奇異、莫名、痛心、感傷。
阿龍強忍悲痛,低聲說道:“龍某魯莽,多有冒犯,還請殿下見諒。”
明月微微一笑:“是我無禮在先,龍相多多海涵。那日在空淩山莊,我一時情急,萬般無奈才貿然出手。隻想一擊之後,縱身而走。萬萬沒有料到,武功絕頂的龍相會對我的‘霹靂金針’不躲不避。”邊說邊在心中暗暗稱奇:“他比淩傲更花癡,全心全意記掛青禾,完全意亂情迷。”
耳聽明月婉轉鶯啼,更與青荷一般無二,阿龍隻覺黯然神傷。
明月看在眼裏,更是滿心好奇。
阿逢粲然一笑:“我等能夠漓象宮遇險,隻因高人暗中相助。我苦思冥想,隻覺恩人定是龍相。”
事已至此,阿龍不置可否:“我尋博贏恰恰找到漓象宮,適逢殿下深陷囫圇,便急迫中菱針解困。”
阿逢滿心感激,一揖到地:“多謝龍相救命之恩!”
淩傲得知實情,追悔莫及更能知恥而後勇,亦上前真心謝過:“淩某恩將仇報,兩次誤傷龍相,適才罪莫大焉,龍相如何責罰,淩某不敢再有二話。”
明月心胸開闊,笑的萬事隨風過:“真真料不到,拙夫這般俠義之人,也會以怨報德。”
阿龍眼見明月明媚一笑,不由心頭一緊,一個身影一閃而過,分明是他的青荷,正在大放悲歌。
隻怕她福禍難料,凶多吉少,強迫安慰自己:“她雖是多災多難,卻也冰雪聰明,說不定便能逢凶化吉,死裏逃生,回歸南虞。”
終是忍住悲痛,看向阿逢,躬身一拜:“太子殿下,龍某有個不情之請。”
阿逢燦然一笑,亮過星辰:“龍相不必客氣,但說無妨。”
阿龍深施一禮,誠心誠意:“龍某此次赴虞,一來護妾還鄉,二來我家君上思慕天朝大國,希望有幸結盟,鞏固邦交,共結永世之好。”
阿逢聞言甚是欣喜:“西蜀文明古國,極具特色,我崇拜已久。非但如此,詩詞更是朗朗上口,我自幼便拜讀李太白的‘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裏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李商隱的‘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劉禹錫的‘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唱歌聲。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元稹的‘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我可是對西蜀不盡神往。更何況,蜀茶、蜀錦、蜀陶、蜀酒,聞名天下。虞蜀建交,互惠雙贏,有百利而無一害,我南虞當真求之不得。”
阿龍聞言大喜過望:“既然如此,我即刻傳信稟明君上,請人出使貴地友邦。”
淩夫人古道衷腸,聞聽阿龍尋妾,急令三子傾力相助:“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龍相初來乍到,你等需知恩圖報。”
淩傲聞言立馬變回一隻炸了毛的刺蝟,將明月護到身側,唯恐阿龍故弄玄虛,初心不改,依然覬覦明月。
未等淩傲開口,阿逢明察秋毫,嘻嘻一笑,扮了個鬼臉:“傲兄!就你那點出息,連我看著都腋下出汗。”
轉身便對阿龍說道:“龍相義薄雲天,阿逢五體投地。尋妾之事,著落在阿逢身上。”
阿龍喜出望外:“勞煩太子殿下,龍某不勝感激。”
心中記掛青荷,一刻不肯耽擱,便與淩夫人眾人請辭。
阿逢、泰格因有要事,也不多留,陪著阿龍同出府門。
走在路上,阿逢那年輕的臉龐,朝氣蓬勃,帥氣陽光。
他素來聰明絕頂,更是趁此時機借著共同的愛好,拉近兩國關係,也算利人利己:“阿龍,我自幼好武,尤其偏愛‘霹靂神功’。近日見識你‘劈風劍法’,天下無雙,欽佩之餘,更覺兩種功法既是相像,又各有所長。倘若融會貫通,功力劍法,定能大漲。”
阿龍深以為是,更要趁機推進‘武術外交’:“阿逢天賦異稟,雖是年紀輕輕,武功已超凡出塵,將來更加不可限量。‘霹靂神功’,講究的是威武剛猛、以快製動、出奇製勝;‘劈風神功’則講究任意隨性、心隨神動、形神合一。以阿逢之能,倘若潛心精研神功精髓,定能令兩種功法取長補短、相得益彰。”
阿逢口中急問:“如何取長補短?”
阿龍微微一笑:“以阿龍之見,劈風劍法,講究的是無影勝有影,無形勝有形,無名勝有名,無聲勝有聲,若將剛猛的‘霹靂神功’引入到無影、無形、無名、無聲之境界,殿下武功必將大進。”
阿逢連連點頭:“如此一來,剛柔相濟,快慢相和,攻守相隨,無堅而不摧。”
眼見他展頤而笑,阿龍又覺似曾相識,不由心下一痛。一番沉吟,恭敬問道:“恕阿龍冒昧,除了明月公主,殿下可有其他姐妹?”
阿逢聞言,臉色驟變,刹那間慘白如雪,更是潸然淚下。舉頭望天,默然無語,半晌方言:“隻有明月,再無鑲月!”
他說的甚輕,又是南虞口音,阿龍不解,回望泰格。卻見泰格低垂著頭,神色大慟,比之阿逢,有多不少。
阿龍滿腹狐疑,再不敢追問。
阿逢終於忍住悲傷,與泰格商量:“咱們悅城人口數百萬,尋人如同大海撈針。阿龍人生地不熟,又不知龍小夫人家住何處,人在何方,卻該從何尋起?”
泰格略一沉吟,欣然請纓:“此事卻需從長計議。不如請阿龍住到泰格府上,我也好鼎力相助。”
阿逢聞言朗聲大笑:“泰格可是我南虞第一能人,有他相助,阿龍定能馬到成功。”
一旁明月更是歡顏笑語:“依我看,南虞第一能人未必是泰哥哥,應是非泰嫂嫂莫屬。”
阿逢雖貴為儲君,卻也不去收斂本性,一臉的樂觀豁達:“阿龍看了泰嫂嫂,便能見識一回什麽叫做真正的博聞強記,什麽叫做真正的過目不忘,什麽叫做真正的修五行之道,什麽叫做真正的俱四時之性。”
明月笑靨如花:“泰嫂嫂看一眼地圖,便能說出悅城有多少條街道、多少條胡同;觀一眼戶籍,便能道出悅城有多少戶人家、多少萬人口;眺望一回夢荔灣,便能記下空中飛翔著多少隻白鷺、多少隻海鷗;遠瞻一回閱兵場,能準確計算出多少艘戰艦,多少隻船帆。”
阿龍聽得滿麵驚疑:“天下還有如此奇人?這時何等驚人的記憶力?簡直可以和我的青荷一爭高下。”
阿逢不絕口讚道:“正是,泰嫂嫂可是‘心比比幹多一竅,謀賽諸葛勝三分’!人也?神也?仙也?吾不知之,真嫦雯也。”
芒種飄喜雨,隔空潤農桑。八方舞升平,四野遍插秧。家家麥飯香,處處歡歌揚。嫋嫋掩荷塘,皎皎映月涼。
阿龍隨泰格奔至悅城之南。將軍府邸頗有氣勢,原來是虞君欽賜。
朱漆大門,一張匾額“海納百川”,上方高懸;大門兩側,各立石獅,威風凜凜,氣宇揚軒。
徑直入府,繞過將軍閣,穿過練武場,便來到曲徑通幽的鑲月湖畔。
碧樹環繞,湖水反射著淡淡月光,映襯著綠樹倒影,別致清爽。亭亭荷花,湖中遍插,芳菲吐豔,燦若雲霞,香遠益清,沁人心脾。當真是“當空明月灼灼見,照水紅蕖細細香”。
兩人同時望向競相怒放的荷花,同時一陣靜默。前行數十步,翻過一座橫跨鑲月湖的木製拱橋,“愛月亭”靜靜矗立水中,上書一聯“月明船笛參差起,風定池蓮自在香”。
阿龍觀荷賞月,好似見到青荷俏皮的臉,披紗蒙麵,盈盈而笑。隻是思而不見,隻剩心碎神傷。
萬萬沒有料到,泰格也是癡癡看了半晌,似是自言自語,聲音極低,以阿龍之能也是聽得含糊:“香悅,今年的荷花,開的格外早。你放心,我都已替你看在眼裏,記在心上。”
泰格凝望鑲天之月,半晌不知神遊何方。以至於阿龍以為,他口中的“香悅”便是“鑲月”,溫柔可親的泰夫人。
泰格終於醒悟過來,察覺自己失態,急忙岔開話題,主動談起明月:“殿下聰明可人,貌美如姣姣之月,從小是天之驕子,是爾被賜名明月。”
阿龍聽到此處,瞬間想起自己的青荷,心下針紮的一痛:“兩人相貌神似,性情雲泥之別。”
心痛到極處必須說話,不為別的,隻為強壓這難忍的傷痛:“不錯,明月殿下文韜武略,秀外慧中,英明神武,絕代風華,難怪淩大將軍如此鍾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