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殺父弑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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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之間,院中已是刀光劍影,風起雲湧,飛沙走石,殺氣迎空。
泰宇仗著人多勢眾,“軒宇劍”首當其衝,陷陣摧鋒,下手絕不容情。
他手下數十個凶神惡煞殺的兄弟、子侄更是各持刀劍,各顯神通,將泰格、阿龍圍了一個裏三層、外三層,當真是風雨不透,水泄不通。
為首兩個高聲叫囂:“泰格!不肖逆子!六親不認!死有餘辜!”
泰格全無畏懼,“軒轅劍”劈空,席卷長風,氣貫長虹。
惡鬥之中,泰格雙目充血:“泰寧!泰宗!爾等獸行,惡貫滿盈!”
泰寧、泰宗便是泰宇兩個親弟,更是呼嘯衝鋒,往來縱橫,淩厲勇猛。
阿龍眼見形勢不好,飛身而起,長劍揮出,當空旋舞,便如蛟龍騰海,百鳳擊空,將泰寧、泰宗眾人掃得七倒八歪,使之不能近前助紂其兄。
泰寧、泰宗不是阿龍敵手,更近不得泰格身前,不禁暴怒:“小賊!爾敢相府行凶助惡!罪在不赦!”
雖是如此,泰格依然險象環生。薑自然是老的辣,泰宇武功劍法,高出泰格一重,而且他出手極是狠辣,全無半點父子之情。
泰格雖身受重傷,卻是麵無懼色。他心懷血海深仇,人如飄風,劍如飛霜,寒光閃閃,奔走倥傯。他肋下鮮血,不住流淌,落在方磚之上,濺成一朵朵血色之花。
大戰數十回合,泰格已是血氣不足,麵色慘白,力不能支。
泰宇一聲大喝:“泰格!逆子!今日活該斃命於斯!”
眼見泰宇欺身而上,長劍破空來襲,泰格竟然不躲不避。陡然間,他身形暴起,撲了上去,半空中猛一轉身,貼近泰宇之時,手上“軒轅劍”,對準自己胸膛,一招“鳳凰涅”,猛然急刺。
危急中,阿龍轉身隔空相看,一目了然:“泰格這一招便是模仿‘鳳焰’奪命出擊,逆轉乾坤之法。隻是,‘鳳焰’擊出的是火焰,可以隔山打牛,火勢繞行而走;泰格卻是不顧自身,但求玉石俱焚,倘若一劍下去,泰格定將父子二人,一劍穿兩心!”
此時的泰宇更是驚駭至極,想要躲避,奈何身體正在前撲,去勢迅猛快疾,哪裏避得及?事到如今,他縱然一劍刺死泰格,自身也在劫難逃!
阿龍看得觸目驚心,大駭如焚,飄身而起,左手“飛龍劍”,劍氣如虹,隔著長空,直劈泰宇,右掌“劈風神掌”橫空出世,攔擋泰格“軒轅劍”去勢。
盡管如此,依然不敢毫無把握是否能夠力挽狂瀾。
便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又見兩道身影一晃,分從泰格左右兩側駭電般飛來,二人奮起畢生之力,一人長劍極舞,劍氣如虹,急掃泰宇;一人劈手奪白刃,拚搶泰格手中“軒轅劍”。
就這般,阿龍三人合力,泰格的“鳳凰涅”終是沒能如願。隻是,泰宇長劍劍風,雖被阿龍削弱,卻因阿龍畢竟遠水解近渴,泰格依然被劍氣襲掃,受傷不輕,但聽“噗嗤”一聲,泰格後肩被刺,頹然倒地,重傷昏迷。
乘此時機,阿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過泰格,躍出戰團,這才來得及抬頭一觀:江湖救急之人正是淩傲、明月。
淩傲夫妻持劍在手,義憤填膺,橫眉立目,護在阿龍、泰格身側。
泰宇兄弟殺紅了眼,望向奄奄一息的泰格,眈眈相向,勢如虎狼。
一時間,場上更是劍拔弩張。
阿龍四人深陷虎穴,眼見敵眾我寡,奈何泰格傷勢沉重,唯有含悲飲恨,選擇忍不能忍。
四人更不多言,便欲撤步收身,泰宇已是血灌瞳仁,厲聲喝問:“大將軍要走便走!本相絕不強留!隻是必須放下這個殺父弑相的凶手!”
淩傲長劍護體,怒目而視:“怎麽,丞相目無國法,光天化日之下,欲行謀殺?”
泰宇手指泰格,一聲冷哼:“大將軍身為朝中重臣,怎能不明斷是非?分明是泰格,相府行凶,殺我發妻,又刺殺本相!”言畢向上便闖。
明月疾如飛鳥,攔在最前,長劍橫在當胸:“怎麽?泰宇,你還想刺殺本宮不成?”
泰宇麵無懼色,更不示弱:“刺殺殿下,微臣不敢!殿下眼明目亮,紅口白牙,豈能姑息養奸,豈能冤枉好人?”
明月鳳眉倒豎,鳳眼圓睜:“姑息養奸?何出此言?你說的弑父殺相,我可沒見!你殺子滅媳,我倒看得一清二楚!”
泰宇怒極之下,一聲冷笑:“公主殿下,何必如此偏袒?究竟弑父殺相,還是殺子滅媳,本相說了不算,殿下說了更不算!唯有請君上裁斷!”言畢,便欲長劍出擊。
便在這危急存亡之秋,一道白影迅如飄風,一道黑影奔行如電。阿逢、常翼雙雙飛至。
阿逢眼見泰格命在旦夕,怒不可遏,一聲斷喝:“泰宇,孤倒要問問你!孤說話算不算?”
泰宇陡見阿逢現身,先是一驚,又是一怒,俄頃,收
起一臉憤意,登時平心靜氣,低下頭去,深施一禮:“微臣給殿下請安!殿下一言九鼎,微臣惟命是從。”
阿逢再不理會泰宇,護著泰格,仗劍而行。一路風馳電掣,回了將軍府。
此時的泰格,已是雙目緊閉,麵無人色,渾身上下,一片血紅。他左肋中“風火焰”,後背中“軒轅劍”,都是致命傷,早已命懸一線。
父子仇殺之惡性不脛而走。不過半日,整個南虞的宮中府中,雲譎波詭,激流暗湧。
一時之間,悅城上下,三省六部,皆是一片詭異。
禦史台多得是擅長死諫的言官,自是不甘寂寞,或奏泰格殺母弑相,罪不可赦;或奏泰宇結黨營私,其罪當誅。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無論替泰格出頭,無論為泰宇喊冤,都如輕羽蕩舟,激不起一絲漣漪。
一日不見動靜,南虞眾臣全都摸不清頭腦,更是人人自危,均是不敢大意,隻盼能揣測出鬼神難料的聖意。
於是,個個摒住呼吸,秣兵厲馬,磨刀霍霍,隻等虞君亮劍,一聲令下,一擁而上,奮勇拚殺,或助君滅相,或助相奪將,或功成名就,或家破人亡。
可是虞君偏偏打啞謎,對父子反目,將相不和,即無詫訝,也無懊惱,更無欣喜,全無憤怨,隻有不動聲色,隻剩無動於衷。
這般無為而治,實在令眾臣如同墜入雲裏霧裏,唯有繼續驚疑,硬著頭皮繼續等待,繼續沉寂。
不知哪個萬事通,秘密打聽到太子千裏迢迢請來德高萬眾的叔醫,進將軍府救急。
消息一傳出來,幾個打算彈劾泰格的言官,急忙在痛悔失策中偃旗息鼓,銷毀已經寫好的奏折。
還有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禦史,鼓足了勇氣,連夜寫下驚天地泣鬼神的名篇巨著,痛斥太子結黨營私,與此同時,讚美泰宇暗自扶植的君長子虞思。
百官的千姿百態暫且不提,先看泰格府中的神醫。
叔醫一番望聞問切,連連搖頭,連連歎氣:“幸而龍相‘劈風真氣’為海納將軍保命。雖是如此,他傷重如斯,藥石罔及,能否起死回生,唯有靜侯天命。”
原來數日以來,阿龍心知泰格性命堪憂,情急之下一直遵循“劈風”之道,幾次三番給泰格急輸“劈風真氣”。
雖然這對難兄難弟,彰顯出人類罕見的友誼,但是阿龍能否留下這世上最寶貴的情義,隻能看天意。
泰格重傷之下,昏迷不醒,幾近一月,高燒囈語不斷,夢話癡話連連。
阿龍、常翼衣不解帶,殫精竭慮,日夜照護。
小雪那日入夜,忽聽泰格輕聲囈語:“香悅,你這麽狠心,拋下我一人。雖說夢裏常能相見,卻是那般遙遠,又那般虛幻。好在事到如今,你終於回到我身邊。”
阿龍又一次大驚:“泰格口中的鑲月卻是誰?可是嫦雯乳名?”
泰格夢中麵帶微笑,回憶往昔:“香悅,你可記得咱們第一次相見?
那年你五歲,我八歲。
我一直在相府後院為奴,若非君上改革律法,保護底層奴隸,若非君後體恤,若非常翼舍身相護,我早已死於非命。
雖是如此,我依然朝不保夕。
那日,我正在相府後院劈柴,你便如詩驚現。
你從不知自己生得多美,我從未見過這般好看的小妹妹。你的眼睛那麽大,你的睫毛那麽翹,你的嘴巴那麽小,你的頭發那麽黑,你的小臉那麽白,你的下頜那麽尖,你的梨渦那麽炫,你的微笑那麽甜。
你靚如晴空朝陽,你美似燦爛晨曦,你清若溪流甘露,你嬌比香玉芳草,你明賽璀璨繁星,就是月中嫦娥見到你,也不敢邁出廣寒半步。
哪知道,雖然嫦娥羞於見你,小老鼠卻對你情有獨鍾。我眼看著你向我跑來,也眼看著小老鼠向你跑去。
你們同時看到雙方,同時發出尖叫,同時向左躲閃,同時向右逃避,如此左躲右閃,連番六次,我當時數得不爽分毫。
終於,你們都避之不及,小老鼠鑽到你腳下,你一腳踩到小老鼠的尾巴,你們兩個,同時意外,同時驚駭。
最後,那隻和你一樣倒黴、和你一般受傷的小老鼠,無限委屈,無盡悲哀,極度鬱悶,落荒而逃。
你蹦蹦跳跳跑近我,大眼睛像流水一般清澈,你和我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小哥哥,我踩了你的寵物,你會不會怪我?’
我看著你的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隻想告訴你:‘我不會怪你,隻會愛你。我巴不得今生今世都與小老鼠同伍,隻要能每天看看你,便是和全天下的老鼠稱兄道弟,我也是在所不惜。’
你看著我刀砍斧劈壘成垛的木柴驚駭至極:‘大哥哥,這都是你的傑作?你這積木神功,能不能教教我?’
我聞言瞠目結舌,當即暗下決心:‘隻要能得你相顧,我豁出一輩子定要做個絕世好樵夫。
你變戲法一般,便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玩意兒:‘小哥哥,你若和我玩跳房,我就陪你搭積木。” ’
那時候,我從未做過任何遊戲,當真不知所措,更是羞慚至極,揮汗如雨:‘好啊,小妹妹。隻是,積木好搭,房子難跳。’
我以為你會滿麵不屑,再不理我,哪料到你居然歡喜至極:‘小哥哥,不礙事,我教你。跳房子,不像蓋房子,又好學,又好玩。一學就會,一玩就精。’
你從懷中掏出畫筆,一番龍飛鳳舞,地上青磚瞬間劃出六個方格。我眼看著你的小腳丫,在六塊方格中奔騰跳躍,輾轉騰挪,上翻下飛,左縱右橫,不禁神魂顛倒,浮想聯翩。
你那笑臉像春花般綻放,無盡歡樂,神采飛揚;你那笑聲,像春風般蕩漾,無限婉轉,和風歡暢。
咱們一起跳房,一起歡笑,樂此不疲,我一邊跳一邊想:‘讓時間停滯,讓空間消失,讓萬物靜止,讓歡樂永恒,讓我和你永遠這般跳下去。’
幻滅總比夢想實現的更快。恰在此時,相府三少爺率領家奴,簇擁著一位五六歲的小公子,奔至後院。
抬眼望去,二人身形尚小,卻博帶錦袍,雍容華貴,當真盛氣淩人。
我知今日大少爺成婚,滿座嘉賓,無不出身富貴之門,眼見飛揚跋扈的三少爺,對那個小公子卑躬屈膝,知他必是非富即貴。
我滿心疑惑:‘他們貴族口口聲聲後院乃汙穢卑賤之地,從不在此出入,今日因何破例?’
後來方知,三少爺一心想要巴結你。
我當真意料不到,他居然也會低聲下氣,對你低眉順眼、恭恭敬敬行禮:‘參見公主殿下。’
香悅,你猜不到,當我聽說你是公主的那一刻,心中陡然一涼,繼而萬分悲傷,我從來不曾那般悲涼,那般悲傷。
萬萬料不到,你微微一笑,雲淡風輕,算是回禮:‘泰三公子,不必客氣?你若有興趣,何不一起玩?’
你那神情,讓我如沐春風。你不僅不把三少爺放在心上,更不把公主名號放在心上,絕不會因自己高貴,逼視了我的卑微。
三少爺不曾答言,那個盛氣淩人的小公子,已經奔上前來,言語甚是無禮:‘三哥,不必與她客氣!她是香悅,並非明月!一不會叫嚷,二不會打仗,三不會反抗,四不會告狀!隨便欺負,包你無恙!’
三少爺聞聽,英雄氣概油然而生,俯首帖耳變為貴氣凜然:‘大殿下,我懂啦!’轉過身來,頤指氣使,對著我開罵:‘下賤坯子!見了大殿下,還不磕完頭行完禮,再趕緊滾一邊去?’
你聞言一臉不悅,心平氣和講理:‘泰三公子,好端端地你怎作踐人?還讓泰哥哥磕頭行禮?你們怎不去照照銅鏡?癩蛤蟆也配天鵝跪?’
三少爺果然軟的欺硬得怕,挨了一頓痛罵,反而學乖,立馬禁聲。
大殿下卻是天不怕地不怕,更是不依不饒:‘香悅,好不知羞!聖人曰:克己複禮為仁,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他乃下賤之人,你怎能和他同行下賤之事?’
你看向大殿下,一臉鄙夷:‘虞思,滿口仁愛禮義,滿腹陰謀算計!你才是下賤之人!你行的才是下賤之事!你難道不知?泰哥哥比你聰明一百倍,比你高貴一萬倍!’
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喊做泰哥哥,第一次有人告訴我,我比君長子還聰明,比君長子還高貴!
一時間,大殿下大出意外,目瞪口呆;三少爺大怒無疆,扯著脖子對我怒罵:“下賤坯子!看我怎麽修理你!”一邊擼胳膊挽袖子,便想動手。
你卻微笑著對我說我:‘泰哥哥,咱們接著玩。他們被嫉妒衝昏頭腦,被黑心迷失心竅。他們腦子裏沒有大義,心裏更沒有快樂,隻會自尋煩惱,害人害己。’
便在此時,大殿下衝上來狠狠一推,你站立不穩,摔倒在地,瞬間磕破了口鼻,登時鮮血橫流。
你卻似習以為常,根本不以為然,用袖管擦擦血,依然笑容滿麵,爬起身來還要繼續玩。
看著你流血含笑,我怒火中燒,瞬間理智全失。
我便如一頭凶狠的獵豹,一步竄到大殿下麵前,一拳暴衝,快如颶風。
大殿下可真不禁打,完全不及反應,瞬間撲倒在地。
不要說他,連我自己也意料不到,我的一記重拳,居然如此老到。定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常翼經年教我“軒轅神功”,關鍵時刻確實管用。
這可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打人,而且打的大快人心,酣暢淋漓。
香悅,你可知道?我的世界從此逆轉!
麵對多少次非人的欺淩,麵對多少次非人的折辱,我從前都是息事寧人,我從前都是忍氣吞聲。
自從遇到你,我便知道世上還有一樣東西,高過性命,高過自己,那就是正義。隻有擁有它,才能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