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來來來, 伊登, 看看我為你帶了什麽，最頂級的奎因茶, 叫、叫……貓尾巴。你說這奎因人有意思啊，一個茶, 和貓有關係，還和貓的尾巴有關係！這看起來也不是太像貓尾巴啊，倒是有些像貓尾巴上的毛，要叫我說啊，叫毛尖正好。”

    在整個西奧馬拉國，或者說在整個大陸，能直呼伊登名字的人都是有數的，哪怕是當今的紮特，見了他也是要叫一聲先生的, 而眼前的男人卻沒有絲毫顧忌。不僅大呼小叫，還把伊登放在桌子下麵的茶具也給拿了出來：“咦, 你這茶具又換了？伊登啊, 不是我說你, 你說你上一套茶具才用多長時間，這就又換了！我知道, 我知道你有錢, 你不差這個, 但你這不是支持奎因貿易嗎？就算奎因人的東西再好, 咱們也不能這麽做啊！要叫我說啊, 你其實還是應該喝牛奶的，這用的就是咱們西奧馬拉國自己的杯子了，雖然你用的一定是那種死貴的，其實和普通民眾沒什麽關係的，但，也是支持咱們西奧馬拉國自己的東西了！這有意義上的區別！你說……”

    “能閉嘴嗎？”雖然早知道他這脾氣，也聽了很多年了，伊登此時還是有些忍不住，“閉嘴，或者離開。”

    “伊登啊，你明知道我是不可能離開的。”

    伊登咬了下牙，他知道！他當然知道，這個混蛋要看著他，就像早先紮特收服京城時，他也去傭兵協會看著他一樣。

    是的，傭兵協會。

    眼前這個囉嗦的、嘴碎的恨不得讓人打一圈的，就是傭兵協會的會長，三十多年前已經成為大劍師，當世能力最強大的男人之一的愛德格。隻從容貌上來說，這家夥是非常具有迷惑性的。當他成為劍師的時候，就和其他人一樣，開始鬥氣內斂，身上不再是糾結的肌肉，而當他成為大劍師的時候，他簡直就和普通人一樣了……

    當然，還是不一樣的，這家夥已經不知道多大了，但隻從外麵來看，依然是三四十歲的樣子，這是鬥氣滋潤身心的結果，魔法力量也有同樣的作用，不過他一直舍不得在這上麵浪費——他有太多試驗需要做了，有太多理論需要完善了！

    所以，他們雖然年齡差不多，但從外表看起來，甚至是錯了兩輩……

    “何必呢？”他歎了口氣，慢慢的開口。

    愛德華看了他一眼：“伊登，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啊，六年前你怎麽不說這一句？六年前你為什麽要找我喝酒呢？哦，你找我喝酒可以，我找你喝茶就不行？你要覺得我這茶不好，我立刻就給你換酒來嘛。”

    “……那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了？我看是一樣的。”

    伊登沒好氣的看了他一樣：“明明是不一樣的，你不是一直關心平民嗎？現在平民生活的如何？過去又是如何？你的理念不就是為平民爭取一片天空嗎？怎麽，現在這天空來了，你的理念變了？那你這大劍師……還能做嗎？”

    “這不用你擔心，我是要為平民爭取不錯，可沒說支持老三就不為百姓了！當年老三要行駛繼承令，還是我先點的頭。”

    “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來，紮特其實是一樣的打算。”

    “不一樣，這小子太大膽了，他最終目的是要消滅所有的貴族！”

    “不可能，你我都知道這不是他能做到的。他現在的做法已經是極限了。”

    “但他就是想這麽做的。這小子就是一個禁咒，是的，一個還沒有完成不知道威力的禁咒，但他是，伊登，這一點你不能否認，當他發作的時候你都控製不住！不能再讓他這麽發展下去了！”

    “就算他是，要想達到那個結果也不知道要多長時間，到時候你我可能都不在了……”

    “所以就可以不管了嗎？”

    ……

    “如果這小子就是一個普通人，或者說就是個一般的神魔之子，我絕對不會管！但他還是一個大劍師！狗屎！這小子到底是怎麽成為大劍師的，那個王嘉先生到底教給了他點什麽！大劍師是這麽容易就能夠出現的嗎？狗屎！”說到這裏，他也不由得跑了下題，這真是他最鬱悶的事情了……沒有之一。

    他成為大劍師用了多久？

    四十年！

    整整四十年！

    四歲開始拿劍，六歲成為超凡者，十二歲成為劍師……

    帝國最年輕的劍師，未來最強大的男人，未來的大劍師……

    從小，這樣的名頭就跟著他，他也一直這麽認為，並且從不懈怠。

    初級劍師、中級劍師、高級劍師……

    完成這一連串的晉級，他隻用了十年！

    二十二歲的時候，他已經成為了高級劍師！縱橫捭闔，睥睨天下，那時候他以為自己很快就能成為大劍師的，可他終於知道了什麽叫現實……

    六年，整整六年他沒有絲毫的進步，他當然還是一個強者，還是被崇拜的，沒有人覺得他不好。大劍師啊，雖然不像大魔法師那樣難得，可也是非常稀有的了，突破到那一步，就是另外一個天地了。這些道理他也知道。但他不甘心，他覺得自己是能成為大劍師的，他為什麽不能呢？他這樣的天資！這樣的境遇！這樣的努力！

    他沒有可能不成功。

    但就是不成功，就這麽又過了六年，他還是高級劍師，也許他是最強大的高級劍師了，但還是高級劍師……

    後來他到神魔之地的二層，遊曆天下，他甚至去了奎因，雖然他在那個地方並沒有多呆——一到那裏，他就覺得那裏沒有他需要的東西。也許奎因的那些道術能給他啟發，也許那裏的風土人情能讓他有其他的積累，但他在那裏突破不了。

    當他又一次回到故鄉，已經四十多歲了，風塵仆仆，滿臉疲憊，他坐在酒肆裏喝著最普通的大麥酒，聽周圍的喧囂。

    他還是成功的，少有的成功，但他卻覺得自己一事無成——如果不能成為大劍師，高級劍師，又有什麽用呢？不過是，按部就班……

    “你連你自己想做的是什麽，你怎麽能讓別人知道？”

    “你自己都吃不慣的東西，別人怎麽能吃得慣？”

    酒肆裏的老板娘在罵新招來的夥計，這本來是個很正常的場景，他卻如遭雷擊，一直都看不清的路終於在他眼前出現了……

    那是，他的道！

    他看不慣這個世界，他想要改變！

    他不覺得這個世界好，他想要改變！

    他要，給這個世界，整個世界，帶來不一樣的東西！

    就從，普通百姓那裏開始做起！

    四十四歲的時候，他成為大劍師！站在了武力的最頂層！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一步有多麽難，沒有人比他更知道，這一步需要多少積累，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這一步需要對世界有怎樣的認識！

    可是，那個紮特就這麽成了！

    現在他才多大？有三十歲嗎？更關鍵的是，這小子是在十四五歲以後才開始的學習鬥氣的……應該是鬥氣吧？！不管怎麽說，反正他從練劍，到成為大劍師，不足十年！

    這小子懂個狗屁的道啊！

    當消息剛傳來的時候，他死活不信，怎麽也無法相信，甚至他親眼見到紮特的時候，他也是不信——他當然不信！

    但，那就是事實，也許不見得能打過他，可隻從層次上來說，紮特和他是一樣的……

    伊登好笑的看著他，雖然看過很多次了，這個場景還是他非常喜歡的，愛德華翻了個白眼，吐了口氣：“一個大劍師是能活很長時間的，所以，我不能讓他成功。”

    “本來你也不會動手的。”

    “我當然不會！我的道可以有不同的走法，但是絕對不能覆滅。所以，老夥計，就安心的坐在這裏陪我喝茶吧，如果那小子還能度過這一關，我也不會親自動手。”趁著這個機會他可以推波助瀾，但他主動跳出，那就是破壞平和，不管最終結果如何，總是要有死傷的，而這些都會成為他的心魔。

    “是嗎？”

    “當然。”

    “那下一次呢？”

    愛德華嘻嘻一笑：“那我還會來找你喝茶的。”

    伊登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卻是沒辦法。兩人這麽熟悉，實力又差不多，真打起來，一時半會是絕對不可能結束的，到時候什麽結果也都出來了，他現在，還真的就隻能選擇喝茶了。不過他還是不甘心，所以人雖然坐了下來，仍然道：“你想過沒有，紮特有一支絕對忠於他的軍隊，絕對！你明白這個意思嗎？”

    “我有什麽不能明白的？但你放心，這個軍隊……現在有人去了。”他這麽說的時候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麽，不過隨即，又搖了搖頭，也許紮特這裏的事不能確定，可英雄山那裏……他是能夠確定的，那個人的能力……連他都不願輕易招惹！

    好在那個能力發動需要太多條件，好在……

    “為了基金會！”

    “為了基金會！”

    “為了王嘉先生！”

    “為了王嘉先生！”

    山峰下，王軍已經完全取得了主動，他們按照平時訓練的那樣成體係的向貴族軍逼壓著，也許從個體實力上他們稍遜，但從整體上，他們是占有上風的！而在喊著這樣的口號，他們更是覺得熱血沸騰，隻恨不得撕碎眼前的一切。當然，貴族軍從精神層麵上也不比他們差，仇恨、憤怒、委屈以及饑餓，這些都促使他們死戰不退，哪怕是已經被壓住了風頭，也咬著牙的和敵人糾纏著。有的幹脆想的是，老子要死了，你也別活了，哪怕腸子掉了出來，也要抱著對手，狠狠的咬下他的耳朵……

    慘烈。

    無論是對王軍還是對貴族軍來說，這一戰都是慘烈的，查曼坐在馬上，如同雕像一般的矗立在那裏，他的副官已經提醒了他兩次，他卻還是不動，他不能走，不能在這個時候走。也許沒有多少士兵會發現，也許他去一次很快，也許不會有什麽影響，但他，不能賭！

    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隻要再壓過去一點，就贏了！

    他們還沒有崩潰，隻要再堅持一下，他們就崩潰了！

    他要在這裏！

    他不動，下麵的副官卻要急死了：“時間已經超出了，將軍不能再不回去了，要不把先生叫過來吧。”

    “叫過來也沒有用啊，這種長時間的治療必須先生聚精會神啊，在這裏……”另外一個副官接道。

    一般的治療，神魔之子把能力發揮過去也就可以，查曼這個卻是排毒，需要治療師全身心的施展能力，一個不小心……就算是治愈性的能力，如果在體內亂竄，也不知道會有什麽結果。更何況，治療師在這個地方出現，並給查曼治療……影響說不定會更不好！

    “那要怎麽辦？”

    “他們……快不行了吧。”副官看向戰場，這麽大的戰場他不可能一眼就看到的，隻是從觸目可及的感覺上來看，也許，是快到了要崩潰的時候了吧……隻要那邊的隊伍崩潰了，將軍就能立刻得到治療了。

    崩潰啊！崩潰啊！

    “這看樣子，倒是能贏啊！”戰場上的一角，已經不能算是邊緣地帶的地方，摩尼摸著下巴想，眼見一個貴族軍砍來，他隨手就料理，早先他他還覺得查曼要不行了，這轉眼間就穩定住了局勢不說，還占了上風，總算沒丟媽媽的臉……

    這麽想著，他就想先要離開——對於幫紮特打仗，他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而就在他快要走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一股期許，強大的、隱晦的，卻是神魔之子的氣息……

    他的臉色一變，目光向英雄山深處投去，那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