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番外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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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磬兒過來,兩人齊齊地擠了上來。小月興奮地說:“磬兒姐姐,方才下人送來一封信,說是給你的…”秋兒煞是有興致地聽,弱弱地問:“咱深府內院的侍奉丫鬟,竟能知道姐姐的名諱,會是哪家的公子麽?”
“莫要胡說了…”磬兒看見信封上幾個俊朗大字“磬兒姑娘親啟”,這字跡硬朗挺拔、橫平豎直、瀟灑有神韻,卻從未見過。
打開來看,僅有一句小詩和一個簡單的落款,署名“蕭嶢”。磬兒的心隨之“咯噔”一下,有些意外。對著這樣一封信,又有些莫名其妙。這字跡不是那日乞巧節的信函字樣…
“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裏。”
這短詩沒頭沒腦,就這麽一句話,磬兒學過詩經論語,也讀過千百篇的古文名句,這句話的每個字眼磬兒都明白什麽意思,可是偏就湊到了一塊兒,磬兒搞不懂那蕭嶢怎的就突兀的出了這麽個難題。
想不到,索性就不再費腦筋了。那蕭嶢畢竟是書香門第出身,那學識修養、文采隱晦深沉,自己不懂當也不足羞。於是,磬兒轉身將信件放在自己房裏書架上不再理會。
哪知第二日清早,小月又拿著一封信過來,磬兒打開看,落款依然是蕭嶢。
“文短情長,言有窮而情不可終,所未盡者,尚有萬千,何止其也。”
磬兒笑,依然將信函放在昨日的架子上。
第三日、第四日…這樣過了七天。
“天易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近來無限傷心事,誰與話長更?”
“纖月黃昏庭院,語密翻教醉淺。知否那人心?”
那人心?嗬,磬兒算是明白了…隻是那人、那心皆是讓磬兒苦悶不已的。想來,她磬兒不過是府裏一個丫頭,還是讓二小姐恨之入骨的丫頭。磬兒深知作為一個丫鬟,是無法左右自己的人生的。主子待自己好,許是能在二九年華讓主子謀個好人家便嫁了;主子不上心的話,可能這輩子便成老丫頭一輩子伺候人了…大少爺待磬兒那是著實的好,隻是這女子婚嫁之事,他一個弱冠少年,怕是也不好意思提及的。
“碧落秋方靜,騰空力尚微。清風如可托,終共白雲飛。”
磬兒手握著這樣一首詩,思慮良久。這首詩一改前幾封信的直接表白、敞露無疑,更多了幾分閑趣和高雅。全詩隻字未提“紙鳶”二字,甚至也看不到紙鳶的形象,卻是在借物寫景、壯景抒懷。
金秋晴朗的天空,風力不大,紙鳶難以升空;若是有那陣陣清風的協助,紙鳶定能騰空與風兒齊飛。這首詩本是想要表達人事騰達還需有所依托之意。磬兒想,那蕭公子將這詩送與自己是何意?
忽而聽見院子裏,小月高聲驚呼:“呀!快看…秋兒快看天上有一隻紙鳶在飛…”
磬兒聞聲出門去,走到庭院一片開闊的花園裏,和小月、秋兒一同仰麵看那紙鳶。白紙糊成的喜鵲,接著風力忽上忽下的飛著。突然,磬兒看到紙鳶上似乎有字。
“磬兒姐姐,你也來啦…快看那紙鳶上好像寫了些什麽…”秋兒開心地跑過來。
“是啊是啊,這都已經進了深秋了,怎的還會有人放紙鳶呢?”小月也是無比興奮地笑著。
“想來,是有人借紙鳶抒懷達意吧…嗬嗬…”秋兒羨慕地說。
紙鳶飛得不太高,磬兒仔細看著,不多會兒也就辨認出那些字樣。
“吾願做鳶相伴,為情隨遇而安,磬燕離去何時歸?心自沉醉不複返。”
磬兒低頭淺笑,盡顯女兒家的羞澀與柔美。這是一首藏頭詩,磬兒懂了,也真的懂了…
磬兒懂了,當然,書房裏目睹園子裏一切的慕容信羽也懂了…
一個男子的傾慕之心,磬兒接受的曲折。長久以來,磬兒不懂也不必去懂這兒女情長,詩情畫意。隻道是風月情、人有意,隻是現實擺在眼前,那條鴻溝,磬兒終究是越不過去。複而抬頭,再望那一線之情,磬兒暗歎一聲,轉身進了屋子。
磬兒擺好紙筆,娟娟小字流水柔長。
“君是貴家子,吾乃侍婢身,負君情誼切,另尋有緣人。”
寫完後,磬兒轉身出門交給小月出去找尋那個放紙鳶的人,小月一頭霧水,但還是悻悻然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小月回來了,手裏又是一封信交給磬兒:“磬兒姐姐,放紙鳶那人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磬兒無奈,隻得打開來看。“夫若水三千,則取一瓢足矣。夫理工芳草,唯獨愛濁而無異乎。”
這癡情子,怎的就是說不通?磬兒深深歎息,將信件握緊出門去。走出府邸側門,是一片綠野空地。幽草叢生,因時近深秋,草兒有些斑斑點點的枯黃,靜謐優雅卻不減一分。
一男子背對著自己,身影極為熟悉,正是蕭嶢。手執線軸,仰麵望天,一襲雪白綢緞長衫,柔風拂過,衣擺輕輕揚起,絕世出塵!身旁立著一名小廝,豆蔻少年模樣。磬兒走過去,小廝最先瞧見來人,急忙知會主子:“爺,又來了一位姑娘。”
蕭嶢回頭,見到磬兒先是一愣,複而開懷一笑:“磬兒,你終於願意見我了…”
見到這樣一副焦急等待的容顏,聽見他的那句無奈卻抑不住內心激動的話語,磬兒話到嘴邊,又生生吞了回去,隻好淡淡一笑。
蕭嶢將手中線軸交給小廝,回身走到磬兒麵前,雙眼直視磬兒,早已不再避諱男女之禮,溫柔地說:“磬兒,和我走走吧。”
兩人緩緩走在罕有人煙的慕容府後山澗,磬兒心中有事、無心遊樂,隻是低頭跟著蕭嶢的腳步。蕭嶢倒是好興致,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磬兒終是耐不住這無言的相對,大步一跨回身擋住蕭嶢的路,抬頭直視蕭嶢,望見的始終是一臉的真誠和溫柔。磬兒覺得自己倒像是個紈絝子弟在想方設法甩掉一個珍愛自己的人,沒了底氣的磬兒悠悠低下了頭:“蕭公子,磬兒要說的話,方才的信函中已說的明確,希望蕭公子能理解我,莫要執著才是。”
“蕭某的態度,方才的信中亦說的明確。長久以來,蕭某凡事都在父母、君主的操縱之中,這一回我隻是想跟隨自己的心,單純的愛你。”蕭嶢態度堅決。
這話,讓磬兒的心為之一顫,“跟隨心意”、“單純的愛”,這些在磬兒看來就像書中的善男信女,那海誓山盟終是經不住現實的打磨。
“這樣的愛,怕是詩經中才會擁有罷。蕭公子莫要學富五車就覺得活在了仙界,大同世界一切美好。忽略了現實,也就僅僅能算個書呆子,蕭公子將來必定是淩曄國的棟梁之材,婚配首選門當戶對,最起碼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種種我們沒有一條相符。還是另作打算吧…”磬兒長篇大論,回得幹脆、不留餘地。
“隻要磬兒心中有我,願意嫁我,蕭某定會告知父母、擇日上門提親,八抬大轎、明媒正娶。蕭某對天發誓絕不辜負磬兒…”
“明媒正娶麽?你是淥城大監司家貴公子,而我隻是個丫鬟,地位懸殊,何來的明媒正娶?”磬兒打斷蕭嶢的誓言,字字擲地有聲。磬兒承不起誓言,發過誓言就必須執行,這對磬兒來說是最大的禁錮,至死方休。
蕭嶢先是一愣,對如此過激的磬兒有些許陌生感,神采奕奕的眼神漸漸黯淡,深深凝望磬兒雙眸,語氣卻依然堅定:“若是磬兒需要奇跡,我會為你去創造…”
這樣堅毅的明眸好似浮上一層霧水,望在磬兒眼裏、望進了心底,令磬兒覺得憋悶的緊。好似胸口堵上了什麽,多想撫平那人緊擰的眉心,拂去那眼底的傷痕,可是理智卻讓她一次次退卻。不知如何言語,隻能兀自低下頭去,心在怦怦然,一時恍惚一時清醒,磬兒掙紮著,這樣的奇跡,當是需要多大的代價啊…
磬兒不敢再想,轉身背對蕭嶢,暗自平複了情緒,故作堅定地說:“不要白費力氣了,好生過日子吧…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說完,頭也不回的離去,留下暗自神傷的蕭嶢站在原地,久久不動。
幾天來,磬兒強迫自己不去想蕭嶢那落寞的眼神,不去想他無助卻堅定地說想為自己創造奇跡。磬兒強迫自己做更多的事情,僅僅為了掩蓋那越來越明晰的心意,掩蓋自己真的在乎他的事實。
這日,磬兒被一陣敲門聲驚醒,揉揉大夢初醒的睡眸,磬兒想定是那小月或是秋兒有什麽急事吧。敲門聲依然有規律的響著,磬兒起身從衣架上取了上裳披在身上就去開門。眼前高大的身影,磬兒徹底醒了。
“爺?您這是…”很是疑惑,伺候爺這麽久,他從未踏過下房一步。忽的想起自己僅僅穿著素棉布褻衣,迅速轉身躲到門後,麵紅耳赤地說:“爺,磬兒不知是您,竟衣衫不整在您麵前,磬兒有罪…”
慕容信羽一把將磬兒從門後麵撈出來,磬兒扯著上裳被人灰溜溜揪出來,一臉的尷尬,兀自低下頭去。
“去穿好衣裳,我在東門等你。”轉身欲走時,回頭又補充一句:“別讓我等太久。”說的麵無表情,出了園子才緩緩撫上胸口,長長舒了口氣。這丫頭!怎的這般毫無防人之心…好在自己沒讓下人傳話,若是其他男人見了…他非戳瞎那人不可…
望著天際剛剛泛起的魚肚白,磬兒著實想不通,爺這麽早去東門做什麽?而且並沒有提前通知自己做些準備…匆忙穿衣洗漱,長發怕是顧不得細細盤起了,打理柔順後將兩鬢的長發向後隆起,盤成簡單發髻,斜斜地插著那隻碧玉簪子就急急去了東門。
慕容信羽負手而立,身旁的樹樁拴著一匹馬。見磬兒來了,慕容信羽翻身上馬,複而朝著磬兒伸出一隻手。慕容信羽堅定的雙眼令磬兒不能拒絕,伸出右手搭上信羽寬大厚實的手掌,借力縱身一躍,落座於慕容信羽身前。
這是兩人第一次同乘一騎,看上去皆是有些緊張的。信羽揚鞭,馬兒騰空嘶吼,飛奔在無人的街道,一路馬蹄飛濺、落葉繽紛。磬兒的長發迎風飛揚,騷動身後的信羽怦怦亂撞的心,無法專注前方、嗅著好聞的體香,信羽那穿過磬兒腰間拉住韁繩的雙手不禁緊了緊。真想時間就此停止,能永遠這樣環抱愛人在山野間飛馳。
出了街區,沿溪流穿過一片大樹林,天剛蒙蒙亮,卻也看清了眼前高山流水,好一處世外桃源!馬蹄飛馳的前方隱約可見一間挺大的獨院竹屋,漸漸近了,屋舍輪廓清晰可見,構造別致、秀雅。
白馬在竹舍籬笆前停下,慕容信羽輕巧一躍落地,回身接住磬兒下馬。磬兒對這親昵的幫助覺得很是尷尬,怎的少爺忘了磬兒跟他學過功夫,自己亦是能夠上下馬背的。
慕容信羽將馬栓在籬笆前,推開矮矮的籬笆門,磬兒跟著進去。小院子不大,卻也收拾的幹淨利落,草坪修剪的勻稱、茂盛,竹屋前麵擺著石桌、石凳子。慕容信羽順著石子鋪成的小路徑直走到屋舍廊簷下,在窗前一個小花盆下麵取出一枚小小的鑰匙,開門進屋。
磬兒跨進屋舍第一個感覺便是巡回幽轉的清香,找了好久也沒有發現屋裏有一盆花,後來發現竹子牆壁上掛著的木雕畫的材質竟然是天然的檀香木,質樸文雅,如此純真的民居,著實讓磬兒欣喜不已。竹屋內分三間內室和一個正廳堂,廳堂正中擺放一張八仙桌,左側一間內屋,右側兩間。布局簡單,卻也溫馨。
慕容信羽走過來,將磬兒推進右側一間內室中,站在門前指著床榻上一間衣服說:“穿上它,換好後就出來吧。”然後關上門出去了。
磬兒走過去,拿起那件疊放整齊的粗布衣服,很是疑惑,卻也隻得穿上。低頭看看自己,磬兒覺得完完全全一村姑打扮,這樸實的樣子讓磬兒覺得沒有約束、很是自在。走到一麵鏡子前,磬兒望著鏡中自己的臉,卻發現真的許久沒有這樣看過自己,忽然覺得好陌生。
“你的心…你還有完全的自信能夠收回麽…”磬兒對著鏡中的自己,淡淡地問,有些失神,可是心中自是已有了一番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