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命燈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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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是往前方飛馳,橫江就越能察覺到,有一股蒼涼古遠的悲切氣息,充斥在這廣袤數萬裏的空心楊柳山之山頂,讓人情不自禁,心情變得越發的沉重……

    金家人領著眾人,入了一座方圓數裏的巍峨大殿。

    殿內如同一座大劇場,有一圈一圈的位置,每個位置上都擺著一個蒲團,有些蒲團上擺著點燃了的油燈,有些蒲團上則擺著一個個木牌。

    木牌不計其數,油燈也不計其數,使得偌大一座大殿,顯得燈火輝煌。

    橫江因眾妙之相眼罩有所變化,視線變得極為敏銳,哪怕木牌不大且密密麻麻,他卻依舊能看清楚周遭木牌上的字跡。

    木牌上麵的文字有許多種,他隻看得懂蟲書以及如今通行天下的文字,看出來木牌上寫的都是“某人之靈位”一類的字樣。

    金甲人讓眾人稍等,旋即轉身而去,片刻之後他再回到殿中,手裏已是多了十盞沒有點燃的油燈,他將油燈分給眾人,一人一盞,道:“此燈名作命燈,日夜長明,澆不滅淹不熄,人在燈火在,人死即燈滅。諸位向燈油裏麵,灑一滴指尖血跡,此燈可無火自燃。”

    眾人依言而行,十盞命燈相繼亮了起來。

    水笙兒雖是純陽仙人,卻沒有幾分仙人應有的凜然氣度,性格倒是率真,提著命燈向金甲人問道:“前輩,這命燈對我們有什麽好處,又有什麽壞處呢?”

    金甲人道:“無任何壞處,唯一的好處就是當你等死於深淵地獄的時候,我會在第一時間知曉你們已身死道消。”

    聽到死與身死道消一類詞匯,水笙兒眼神有些黯然,道:“死都死了,這那能算算什麽好處。”

    金甲人抬起頭來,指著殿中遠遠近近,如銀河星辰,數不勝數、或明或暗的命燈,道:“你等若死了,以後來到殿內的後輩修士,能通過殿中這些熄滅了的明燈,知曉我仙道世間能安安穩穩,實則來之不易,全靠仙道前輩拋頭顱灑熱血,才擋住了深淵地獄的敵人。你等若能活下性命,甚至長生不死,後輩修士來到殿中,就能通過這些長明不絕的命燈,知曉無數年來,我仙道世間英雄豪傑層出不窮,為求仙道真諦,為護眾生安穩,四方修士蜂擁而來,趕赴戰場,豪情熱血從未斷絕!”

    眾人打量著周遭命燈,沉默不語。

    水笙兒也不在多問。

    十人雖都是仙門中人,修煉多年,可因大多時間,都在打坐練氣,閉門修行,實則閱曆未必深厚,對於金甲人話語當中暗藏的深意,一時半會難以理解。

    即便橫江久經滄桑,也難以把金甲人話語裏的意味,了然於胸。他隻隱隱約約感覺到了金甲人心頭,似乎藏著莫大的悲切與滔天豪情。這兩種情緒,很是矛盾,讓人迷惑不解。橫江終究隻是一個尋常仙門弟子,不知道自遠古群仙探索天地以來,仙道世間與深淵地獄二者之間,到底發生了怎樣的事情,故而他也是有些費解。不過,橫江卻已全然明白了,仙道世間與深淵地獄之間,絕非宣明道場典籍當中記載的,僅僅是激戰無數年那麽簡單。

    金甲人收走了眾人的命燈,又在命燈上寫好了每個人的名字,再各按方位,把命燈擺在殿中。

    橫江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的命燈旁邊,擺著的是宣明道場眾多高手的命燈旁邊。慶幸的是,那一盞一盞寫著東方索、張空闕、獨孤明、左宣、陸青皇、陳操之、孫錄堂等名目的命燈,依舊長明不絕。而在宣明道場眾人命燈旁邊那些命燈,則是九崇山一脈的命燈,隻因命燈之上的筆跡,是蟲書所寫,又極端的潦草,且模糊不清,橫江凝聚目力,也隻隱約分辨出陸字,以及千秋二字,那多半就是陸慎和爭千秋的命燈。這兩座命燈旁邊不遠處的蒲團上,擺著一個木牌,上麵寫著“徐無忌之靈位”,這是一塊嶄新的靈位牌,一看就是近段時日,才換上去的。

    徐無忌死了麽?

    徐無忌曾施展枯榮真解,一分為二,一男一女,男的依舊叫做徐無忌,女的則叫徐夜月。一年之前,徐無忌在鬥魔洞府當中,坐化而死,連體內金丹都傳給了橫江。隻餘下一個徐夜月,孜孜不倦追尋著以魔製魔之事。

    如今橫江在這大殿當中,卻見到了徐無忌的靈位,這讓橫江心中有些訝異,想道:“徐夜月和徐無忌一體同源,徐夜月不死,徐無忌的命燈也應該長明不絕才是。可這殿中命燈,卻熄滅無光。也不知徐無忌真算是死了,還是九崇山一脈,道法高深,連這座大殿的命燈,都被那枯榮真解蒙騙。”

    金甲人擺好命燈之後,便消失不見。

    大殿當中,隱隱約約傳來一道聲音:“你等且散去吧,稍作休整。三日之後,我領你們去見熒惑使者,大開仙門,送你們前往深淵地獄。”

    眾人心中帶著幾分茫然,走出了這座大殿。

    出了殿門,便更是無所適從,無所事事。

    隻因那金甲人沒說讓眾人在何方休息,也沒有告訴眾人此地有何禁忌,哪兒去得,哪兒去不得。而且眾人又是第一次來到此地,人生地不熟,更不知金甲人所說的稍作休整,到底指的是什麽事情,又該如何修整。

    眾人站在大殿門外,也不敢四處妄動,便環顧四周,四處打量了一番。

    橫江眼尖,一眼就看到殿門側前方,那一叢雜亂茂密的藤蔓當中,糾纏著一塊四四方方的長形石頭,類似於世間各派矗立在山門之處的石碑。

    趙四順著橫江的目光,朝藤蔓裏打量了一番,又竄了過去扯開藤蔓,定睛一看,呼喊道:“誒!這裏有一塊石碑,諸位快來看看,這石碑上的文字很古怪,我認不得。”

    眾人湊過去,仔細打量,卻不得其解。

    橫江亦是看了一眼,繼而閉上眼眸,思考起來。他認得這種文字,此乃蝌蚪文,是一種比蟲書更加古老的文字,盛行於遠古時期,卻因為字體太過於古怪,看起來每個字都差不多,難以分辨,故而漸漸被繁複多變的蟲書取代。這兩種字體的興衰更替,與如今暢行於仙門當中的符書,取代蟲書一事,極其相似。因蟲書正是因為繁複多變,難學難精,才漸漸被簡潔明快的符書取代。

    於是,就算橫江看得懂蝌蚪文,也思考了良久,才得出了答案。

    石碑上三個字為英豪殿,理當就是這座大殿的名字。

    水笙兒見眾人皆在石碑旁邊指指點點,唯獨橫江轉過身去閉上了眼睛,便猜到橫江多半是認出了碑上文字,她也不多問,隻喜滋滋的站在橫江身邊,心道:“小哥哥果然和別人不同。”

    呱呱!

    呱呱!

    兩道蛙聲,自石碑中響起。

    繼而石碑裏那些蝌蚪文當中,有一道神似蝌蚪的比劃,倏然變得極為明亮,輕輕的顫了一顫,從碑文當中跳了出來,蹦躂至石碑頂端,化作一隻巴掌大小的青蛙,鼓著蛤蟆眼睛,瞪著眾人,道:“看什麽看,沒看到過這麽金鉤鐵劃,氣勢如山的文字麽?”

    眾人愕然,因不知青蛙是何來曆,皆沉默不語。

    唯獨橫江走上前去,朝青蛙拱手抱拳,道一聲前輩有禮了,又將眾人來此的目的,對青蛙說了一說。

    “呱呱!終於來了個有點眼力的。”

    青蛙點點頭,從石碑上跳了下來,一落地就變了模樣,化作一個胖乎乎矮墩墩的大胖小子,外貌約莫是七八歲模樣,長得卻很是古怪,渾身旅遊喲的,一雙眼睛又大又圓且鼓了起來,一張大嘴占據了半張臉的麵積,嘴角一左一右仗著兩束長長的色澤紅豔,形如蝸牛觸角一樣的胡須。

    青蛙將手搭在背後,挺著圓滾滾凸起的大肚子,邁著八字步,朝遠處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隨我來,隨我來。先住上三日,再去送死不遲。我本是一隻大蛤蟆,因修煉成了道君,才在此領了差事。你們管我叫蛤蟆君就是,這三日時間,我會按照仙道世間的規矩,一心一意招待你們。隻需你們從深淵地獄裏活著回來的時候,帶些深淵地獄當中的特產小吃,讓我解解饞就行。”

    竟又是一位道君!

    橫江在心中數了數,此番來到空心楊柳山,尚未前往深淵地獄,此地的道君已見到了好幾個。

    當初那迎接鍾旗的老者,讓滄海君也須以禮相待,那老者修為肯定不在滄海君之下。而那個送眾人來空心楊柳山的大烏龜,連老者也要管它叫做老夥計,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烏龜的實力比起老者,多半也差不得多少。至於先前那金甲人,身上氣勢淵渟嶽峙,比先前老者不差分毫,理當也是道君。

    一行至此,已見過了四位道君。

    非死仙道世間高手無數,多到了連道君層次的高人,都遍地可見的地步,而是這空心楊柳山,乃仙道世間的重地,須得有這麽多道君鎮守在此,才能護衛此地安穩,才能肩負起此地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