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真真假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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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麽事情呢?”

    於甲鷳認真盯著他看,不肯放過一絲破綻:“本座可有能效勞之處?”

    危紹塘的嘴角輕輕一扯。他了解於甲鷳,遠比對方了解自己的多,心知道自己越是鎮定,對方反而越會懷疑。

    他快速地思考應對之策,忽聽得前院傳來馬兒的嘶鳴聲,心下有了一個主意。

    隻見他緊皺著眉頭,長長歎過一口氣,一副茫然失措卻又要勉強保持冷靜的樣子,說道:“是,是老夫有一批貨物不慎……丟了。”

    “哦?”

    於甲鷳心中的狐疑略減,卻依舊謹慎:“怎的,牙行也要販售貨物了?”

    危紹塘左右環顧了一下,煞有介事地壓低聲線,道:“說來話長,於老爺,不,於大人若是有空閑的話,那老夫就鬥膽叨擾了……”

    說罷,他手一揮,安排仆役備茶、打掃,又命令那跪著的人原地思過,才把於甲鷳請入另一個小的偏廳。

    ……

    偏廳環境清幽。

    櫥櫃裏則收藏著以及各式各樣、名貴難得的木雕擺件,還有白如玉、薄如紙的瓷器。

    茶,也是極名貴的駿眉紅袍。

    於甲鷳輕輕用杯蓋掃走茶沫,抿了一口茶,仔細思量著危紹塘方才的話,悠悠問道:“‘震天雷’是一匹馬?”

    “可以這麽說,”

    危紹塘放下杯盞,卻搖了搖頭,糾正道:“不過,更準確的話,應該說是一種馬。”

    “哦?”

    “是一個新的品類……正如你我杯中的駿眉紅袍,由福建路的兩種茶樹幾代嫁接培育而得。”

    “那‘震天雷’也是?”

    於甲鷳掀了掀眉,將信將疑。

    危紹塘答道:“是西夏積石州馬場培育的新品類。”

    “願聞其詳。”

    “此馬,以西夏名馬‘黑的盧’與大食國的名馬‘什颯青’雜交,且必須是‘黑的盧’為父,‘什颯青’為母。‘黑的盧’以善跑著稱,大食國的‘什颯青’更是速度驚人……”

    皇城司專屬的馬場養了不少駿馬,於甲鷳對馬所知非淺,漸漸聽得入迷。

    危紹塘繼續道:“這兩馬雜交,產下的馬駒姿體矯健,集二者之優點,西夏人將其命名為‘勝的盧’,意為比其父‘黑的盧’要優勝。”

    “危老爺,晚輩有一事不解——若是以母的‘黑的盧’,配公的‘什颯青’,又會如何呢?”

    於甲鷳虛心請教道。

    “說來有趣,”危紹塘心下稍定,飲過半杯茶潤喉,說道:“‘黑的盧’善跑但性烈,‘什颯青’跑得快卻又耐力不佳……若是以‘黑的盧’為母,‘什颯青’為父,生下的馬駒……反倒是集了二者之缺點,性烈而耐力不佳,養馬人亦為其起了個名兒——‘賽胡亥’,意為暴躁、無能賽過秦二世胡亥。”

    “哈哈哈哈哈!”

    於甲鷳覺得這些西夏人起的名字真是有趣,不禁大笑出聲,又問道:“那‘震天雷’又是怎麽的一回事?”

    “一公一母‘勝的盧’交配,生出的馬駒再增其優點,速度之驚人,每個時辰可跑二百八十裏路。”

    “二百八十裏!”

    於甲鷳大吃一驚,即便是官家的禦馬‘無影錐’,每個時辰也不過是跑二百裏。

    這已經是全大宋跑得最快的馬兒了。

    危紹塘重重點頭:“此馬嘶叫聲極響,如雷鳴,故名‘震天雷’。”

    於甲鷳下意識地撫摸頜下的長須,思考這此事的真實性,半晌,問道:“西夏當真有如此神駒?”

    危紹塘淡然一笑,一邊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

    “勝的盧”是真的。

    “賽胡亥”亦是真的。

    就連一公一母“勝的盧”相交配,生出的馬駒每個時辰可以跑二百八十裏路,也是真有其事。

    隻不過,那絕世神駒並不叫“震天雷”罷了。

    說謊,是門高深的學問,不比學經史子集容易些。

    而其中,危紹塘有個不傳的竅訣——“九分真,一分假”。

    細節之處不厭其煩,而且十足真金,卻在最重要的地方,才作假,可以牽強附會,可以胡說一通。

    用這一招,他百發百中,從未有過失手。

    “皇城司的線眼遍布大宋各路各州,”危紹塘咧嘴一笑,表情既是得意,更是誠懇:“論大宋的事情,老夫萬萬比不上於大人您清楚。但老夫的翁翁乃是夏州人士,尚誠行幾代經營,在大宋、西夏和遼國都有熟客,西夏的事情,指不定老夫比您還要熟悉一些。”

    這不假,危紹塘的祖父確實是夏州人。

    於甲鷳也不惱他這話,反而朝他一拱手,嘴邊笑意不減。

    自坐下聽到如今,他見危紹塘說得巨細無遺,又絲毫沒有遲疑、斷續,心中不知不覺已經信了七八分,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晚輩承蒙危老爺賜教了。”

    “不敢當,不敢當!”危紹塘一邊笑逐顏開,一邊擺手,十足一個在後輩麵前賣弄了之後,自鳴得意的老者:“言歸正傳,咱們再說回這‘震天雷’吧。”

    “晚輩洗耳恭聽。”

    “話說,前些時日,老夫得了西夏積石州馬場的線眼報信,說了那‘震天雷’的事情,當下,老夫便尋思要弄得一兩匹回來,轉手想要賺個十倍、二十倍,都不是難事。”

    於甲鷳讚同地點頭。如此神駒,哪怕賣一千貫一匹也不愁。

    “這‘震天雷’連你們皇城司都沒得了信,可想而知,是保密得極為周全的事兒……”

    說到此處,危紹塘停下話,朝一旁的兩個仆役擺了擺手。

    仆役們隨即利索地退出偏廳。

    隻餘下危紹塘和於甲鷳兩人。

    危紹塘這才伏身在於甲鷳耳邊,以極低的聲音對他道:“老夫經營這尚誠行數十載,也並非所有事情都是走明麵的路子。”

    於甲鷳給他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

    “老夫……曾重金聘了三十六名武功高強的壯丁做鏢師,那‘震天雷’當然也不是買的,而是……”

    危紹塘說到這裏,就不再往下說了。

    於甲鷳抬眉一笑,自是了然。

    不是買,而是什麽?

    或者偷,或者搶,或者騙……

    反正不是正當手段。

    “沒有得手?”於甲鷳明知故問。

    危紹塘頓了頓,重重地搖頭,淒楚苦笑。

    他此刻的情緒,並非偽裝的。

    那三十六名武功高手,真真實實是死了三十五個,也確實是為了“震天雷”。

    隻不過,“震天雷”不是馬兒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