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四回 上屋抽梯猴降將 茅房沒紙逗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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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媳上輩子是仇人,這輩子是冤家。
猴子這些年可沒少給她那婆婆擦屁股,不過擦的這麽費勁的,還真是頭一回。
佛爾果春把當年之事的前後因果都簡單與猴子說上一遍,跟她猜的**不離十,無外乎不知道打哪兒聽來的讒言,就說那福茹肚子裏的孩子不是她家的種,她那個婆婆對這血脈的小心眼子,她是見識過的,當年延玨半夜爬牆,偷香風流,她揣上四斷那會兒,不也是一壺嘛酒,差點給四斷直接滅了。
想來當年她若不是頂著果家女兒的身份,八成也腦袋瓜子插在炭盆子裏,不知給哪個閻王看家護院去了。
也難怪當初保酆帝半隻眼睛瞧不上她那辣婆婆,這事兒幹的,多不長腦子,瞧瞧人家婉瑩,嘛都知道,就是難得糊塗。
按說婉瑩也算對玉錄玳這個遠房同宗的姐姐不錯了,她若成心想玩她,十個玉錄玳也鬥不過半個婉瑩。
佛爾果春是個穩重人,不過凡事有道遇己則亂,又事出這般突然,她這心裏也是慌的緊。
不過有一點她還是明白的。
“不管當初這事真相如何,太後娘娘都逃脫不了幹係,那人如今又成了活死人,咱們說深說淺了都是一家之詞,一個哄不好,反到成了在人家麵子上割了口子再撒上鹽。”
“我說你懷孕了怎麽著?”猴子莫名鑽出來一句,說的佛爾果春直迷糊。
“好好的,怎麽又說起渾話來。”
“一孕傻三年呐。”猴子理所當然,“這事兒別人想不明白,你佛爾果春不該啊,這麽簡單的事兒,怎麽非得往那死胡同裏鑽?”
“你可別臊我了。”佛爾果春捂著心口,仍有餘悸,“就是因為這事兒當年我知道的一清二楚,這腦子才更是亂成一鍋粥,怎麽想怎麽是死路,若是這鄂倫真真兒因為當年的事兒,跟七爺鬧掰,那太後她老人家不知又要怎麽窩火自個兒了。”
“她該窩火窩火了,這好好的一窩母雞,跟得了雞瘟似的,死的不剩幾個,一個蛋也沒摸出來。”小猴兒嘴不留情,佛爾果春有些難為情:“你快別玩笑了,有什麽好法子,快說說吧。”
猴子問她:“這世上最牢靠的關係是嘛,你知道不?”
佛爾果春:“是什麽?”
猴子:“一起殺人,一起越貨,一起嫖娼,一起分贓。”
佛爾果春:“……”
……
猴子二人來到鄂倫所在的廂房時,正碰上才出房門十數步的婧雅,一見二人,便施施作禮,一如昔日奴才般謙恭。
佛爾果春趕緊上前扶起:“如今你已是側福晉,這般模樣,給人瞧見了,不是要嚼舌根子的?”
婧雅是東太後一手抬旗提拔的,論起尊卑,她如今側福晉的身份自然尊貴,可這些年除卻在人前,私下裏,婧雅也都是喚上佛爾果春一聲姐姐,一如昔日,從未有一絲主子的驕縱。
“什麽福晉不福晉的,今日虧得有主子和姐姐在,不然咱們王府怕是吃定這啞巴虧了,隻是可憐了舒玉姐姐……”婧雅有些哽咽,那一抽搭,額前碎發順勢飄散下幾綹,隨風一吹,輕掃著那兩個亦是黑青的眼圈兒。
佛爾果春瞧著不忍,幫她撩起碎發別到耳後,“你也別太難過了,我知你這些年,跟她感情好,可這說起來也是命。”
“婧雅知道,凡事當以大局為重。”
“王府有你照看著,是七爺的福氣。”
看著倆人在那你一言,我一語,小猴兒壓根兒沒往前湊,自顧站的老遠山西,舔著最裏麵絲絲鑽疼的大牙。
她不覺疼痛,那感覺倍兒新鮮過癮。
小猴兒甚喜,恨不得把那小窟窿再舔大點兒。
婧雅走遠後,望著她落寞的背影,佛爾果春歎道:“虧得她是個識大體的,不像那訥敏又是一病不起,不然這府上裏裏外外的事兒,誰來操持?”
猴子依舊舔牙,舔的三五不時呲壓咧嘴,各種盡興。
佛爾果春失笑,“你就那麽討厭她?”
猴子瞥她,“你哪隻眼睛看出來的?”
“兩隻。”
“那都紮瞎了吧。”小猴兒兩根兒手指做叉逗她,“留著也是睜眼瞎。”
佛爾果春撥開她的手,失笑,“我知你性兒冷,可你現在可是跟誰都和和氣氣的,怎麽偏生總是對她帶搭不理的?”
猴子嘶流嘶流舔牙舔的一嘴哈喇子,“我樂意不行麽?”
佛爾果春:“……”
“走吧。”小猴兒拍拍她肩膀,“別琢磨了,趕緊忙乎完,咱倆趕緊睡一覺。”
佛爾果春噤噤鼻子,還是說了一句:“其實婧雅對你是真的不錯,這些年她每每有機會進宮看望太後的時候,總是不忘給你說上幾句好話,她這心裏啊,還是把你當作主子的。”
一陣鑽心疼,小猴兒過癮的呲壓咧嘴。
人人都覺得婧雅良善,這就是她的本事。
……
武將無外乎有那麽幾種。
智勇半全沒心機的、智勇半全有心機的、智勇雙全沒心機的、智勇雙全有心機的。
石敢絕對第三種,他比第四種僧格岱欽缺的就是那麽點兒心機,所以他倆都是戰神,卻一個封候,一個牌位。
阿靈敖屬於第二種,智勇雖不拔尖兒,心機卻是響當當的,是以他雖混不上戰神之
是以他雖混不上戰神之名,也絕對在朝中風聲水起。
而這鄂倫呢,無疑屬於第一種。
智勇也不拔尖兒,心機也隻比武夫多上那麽一丟丟,他能在幾個八旗都統中威望最高,除了他年紀最長,剩下的也隻憑四個字。
德高望重。
這鄂倫常年操持都統衙門,常聽那些旗民雞毛蒜皮,家長裏短的事兒,絕對是個講理的主兒。
不過這一個晚上,他確實讓石猴子給講迷糊了。
他覺得處處有理,又覺得處處沒理,反正冷靜下來,他就是覺得哪兒不對勁兒,可到底哪兒不對勁兒,他又實在沒想明白。
難為他老人家道是精神矍鑠,這一個晚上又是大刀、又是舌劍的折騰,年輕人一個個的都撐不住了,唯獨他道是瞪著倆眼珠子,大眼兒燈似的精神。
猴子二人推門而入時,他老人家正背著手,滿地的溜達,一見來人,麵部僵硬的扯了一個算是十分難看的笑。
鄂倫沒啥心機,卻也不是缺心眼兒,這一個晚上,他嘛都糊塗,有一點也是清明的。
這個瞧上去病殃殃的女娃,可不是個好惹的東西。
他的過節是跟睿親王府,是跟東太後,可不是跟她這個姓石的丫頭。
他可不少聽說這小丫頭的事兒,什麽先入虎**,又進狼窩,一身媚骨,惑行亂世,幾多權貴拜到在她石榴裙下。
傳說,僧王的正妻之位是留給她的,至今懸空;傳說,七爺當年為她棄了皇位,放逐江山;傳說,少言寡語鮮有親近的皇上,獨獨聽她一人。
當然,鄂倫是肯定不信這些無稽之談,與京中大多宗室無異,隻覺這石家丫頭,左不過是個陳圓圓一樣的禍水。
不過今日這一番折騰,他卻是徹底推翻了這想法。
這石家丫頭卻是生的極好,卻是如何也瞧不出半分媚氣,反是那眉眼間的一股子英氣,乍一看,卻有幾分石敢當年的味道。
鄂倫是武將出身,盡管按年歲說起來,算是石敢的前輩,可石敢立下的赫赫戰功,哪個武將不敬上三分?
“大人請坐。”石猴子反客為主,相當熱情的招待著,待鄂倫先上坐,她則自顧拎起茶壺倒茶,壺小茶盞大,約莫隻夠倒兩杯。
小猴兒倒滿一盞後,又倒了兩個半盞。
半盞茶她自留,半盞推給佛爾果春,一盞起身奉到鄂倫麵前。
“姑姑客氣,這怎生使得?”鄂倫有些不自在,猴子忙擺手道:“大人可別折我了,那人前一句姑姑,我怕大人難做受就受著了,如今這也沒外人,就我這**臭未幹的歲數,在大人麵前哪裏稱的上姑姑?”
“您是長輩,叫我猴子便是。”猴子拍拍胸脯,沒半分女兒作態,“不瞞大人說,別瞧著我這牙尖嘴利的,那也是實在沒辦法的事兒,在宮裏伺候,說話就是得句句小心著。”
“說真的,我啊,自小在軍營裏打滾兒,那些個矯情話說起來,倒牙!”猴子呲牙樂樂,“要不說呢,還是跟大人這樣帶兵的說話痛快。”
有道是,武夫看粗人,自帶三分親近,這丫頭如此爽快,鄂倫哪裏又矯情的起來。
鄂倫朗聲一笑,“還真是虎父無犬女,石敢給你這名字起的好,猴子,猴子,猴兒精猴兒精的。”說起這,又忽然悲從中來,一聲長歎道,“哎,不像我那蠢物,稀裏糊塗的讓人給欺負成了這個樣子。”
鄂倫說這話時,有意無意瞥向猴子次座那吃茶的佛爾果春,冤有頭,債有主,哪管西太後拿此事做了文章,可這說到底,不還是東太後下的毒手。
咳、咳、咳——
小猴兒忽然一陣急咳,咳的臉色發白,佛爾果春趕緊起身給她敲著,待咳止,小猴兒回頭與她道:“這藥啊,一日不按時吃都不成。”
佛爾果春一聽這語意,立馬明白她這是要支她出去,於是並未多言,借著去給她煎藥的由子,暫且離開。
屋內隻剩下猴子和鄂倫,見她麵色慘白,頓咳不止,鄂倫便問上一句:“那年秋獮,老夫還得幸遠遠瞧過你的馬術,隻記得你雖是女子,卻實在英武,怎麽如今這身子,這般差了?”
“哎。”猴子搖頭,喝了口茶噎噎咳,生生裝出幾分淒愴,甩出一副話裏有話的經典詞兒。
“一言難盡呐。”
便是鄂倫再傻,也瞧出了門道,他道也直接,隻開門見山道:“你把那佛爾果春支了出去,可是有話要對老朽說?”
“大人好生精明。”猴子先給帶了頂高帽,接著煞有介事的看看窗外,一副怕被人聽著的模樣,壓低聲音道:“有些話吧,我說不合適,可我若不說,我這良心又過意不去。”
“可是我那蠢物當年之事?”鄂倫也不全傻,他自也不會相信,這女娃是來找他說閑話的,“你隻管說就是,哪兒說哪兒了,怎麽著都不會為難到你身上。”
“哎……”猴子又是一歎,‘幽幽’道:“我道不是怕難為,隻是想想你家姐姐,再想想那舒玉,我這心裏頭,後怕啊。”
“想當年先帝最寵七爺,什麽好的都先給七爺,那是人人往這府上攀著,誰不想結下些裙帶關係?可又有幾個像大人這般得先帝聖心的。”
“是啊。”鄂倫點頭,悵然,“先帝在時,待我鄂倫不薄啊。”
“越是榮寵,就越是風口浪尖,盯
口浪尖,盯著的人多了去了,不說別人,就連二爺,當年可是七爺的親兄弟,他的黨羽都處處防著七爺。”
“是啊。”鄂倫點頭。
“要麽說,這睿親王府的媳婦兒不好當,那哪個拎出來,又簡簡單單的隻是個女人了?哪個不都是一脈外戚權勢?”
鄂倫皺眉,“你的意思是……”
“你家姐姐的事兒,我知道的不多,也不便多說,我隻給大人說說我知道的事兒。”猴子看向遠處的某一點,眼神遊散,有那麽幾絲‘哀傷’的意思。
“不瞞大人說,我也曾差點做了那東頭兒手底下的亡魂。”
鄂倫棱起眼睛,七分疑慮。
“真的,我騙大人做嘛,要不是給那虎狼藥拿的九死一生,我如今的身子咋能差成這副模樣?”猴子咳了兩聲,那眼神雖乏,卻怎麽看怎麽清透。
鄂倫隻問:“為什麽?”
猴子失笑:“還能為嘛,婆婆恨媳婦兒還能是什麽別的事?”小猴兒摸摸自個兒的肚子:“壞就壞在我肚子鼓了起來,七爺那年又忙著查科舉案,自然給了別人嚼我舌根子的由頭。”
“我這莫名其妙的,給太後賜了一壺酒,幸得我這身子好,七爺先一步趕回來,剩了半條命,可孩子是徹底沒了。”
“後來七爺氣壞了,到太後那鬧了一番,又前前後後好一番詳查,果然,那興風作浪之人還是給抓到了,那給我診脈的太醫,原是當年大爺黨的人。”
“這事兒到後來,先帝自然也知道了,可知道了又能咋樣?這事兒說出去,好說不好聽,他也難做,三麵不是人。”
“沒招兒,隻能不了了之。”
“可恨!可恨!”鄂倫的聲音仿佛從緊咬的壓根兒擠出來一般,他氣的連連拍桌子。
當然,這氣絕不是給猴子出的,他也絕不相信她這一番話是所謂肺腑,了不得是變著法子把那些難以啟齒的事兒說給他聽,給他鄂倫一個台階下。
“太後糊塗!糊塗!聽信小人讒言,這樣莫須有的話,竟如此辣手!”
“可不,太狠了,我不瞞大人,我是恨透了她!”猴子居然順著他說,頗有同仇敵愾的意思,她這麽一說,鄂倫反到不會了。
那些氣憤至極的話卡在嗓子眼裏,如何也說不出口,他知這女娃還有後話。
果不其然,小猴兒忿忿的罵上了好一會兒後,一頓咳嗽止了後道:“老實說,看著大人為福茹姐姐的事這般幹戈,我就想著,要是我阿瑪還活著,肯定也是這樣為我的。”
“你也別這樣說,若是以後有什麽用得著老夫的,盡管開口,老夫能幫的,一定幫你。”鄂倫這句話絕對是客套,猴子卻借坡下驢道:“大人待我這般實在,我這心裏是真真兒過意不去。”
“這如何怪的了你?”
猴子歎道:“當然怪我,說來是我非要把大人留下的,我這一心隻想著拆穿鄧昌貴的陰謀詭計,卻獨獨忘了一件事兒,那鄧昌貴素來與我有私仇,我對他最熟悉,今兒他吃了這麽大的鱉,肯定不會就這麽算了的,那個雜種沒膽子惹我,肯定要在西頭兒跟前說你幾句的。”
鄂倫冷哼,“老夫會怕那個閹貨?!”
“誒,大人千萬別這麽說,您也瞧見了,這西頭如今麵上給睿親王府大肆治喪,辦得那叫一個排場,可背地裏,卻在狠狠敲著七爺的翅膀,這嘛意思?不瞞大人,七爺和西頭勢成水火那是早晚的事兒。”
“而鄧昌貴回去一說,這麽大的事兒,你都未曾惱怒,不了了之,那西頭兒定是一口咬定你跟七爺結勢了。”
“這事兒你推不清,便是你與睿親王府再無瓜葛,西太後也不敢用你了,說不好嘛時候就借了由子貶了你也說不準。”
“再加上阿靈敖那老東西素來跟你們不和,這再吹吹風,怕是大人不得安生啊。”
鄂倫的臉早已經青一陣,白一陣,胸前鬱鬱,幾要嘔血。
至此,他終於豁然開朗。
去他娘的看大戲,去他娘的解釋,都他娘的是這軲轆話兩麵說,放屁!
他鄂倫,打從擰身兒回來,坐那看戲起,就他娘的中計了!
三十六計,上屋抽梯!
想是那鄧昌貴的傳話這會兒早已經到了宮裏,他鄂倫這‘七爺黨’的帽子戴與不戴都已經攥在了手裏!
小猴兒全當看不見他眉眼見的噴火,依舊一副小輩姿態,卻是褪了戲服,正色道,“家父在生時,最愛與我說起三國誌,我那時候年紀小,聽不太懂,不過有一句,卻是記得清楚。”
“前去無路,諸君何不死戰?”
“老夫多謝姑姑提點。”鄂倫自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小猴兒笑笑:“大人心胸,晚輩佩服。”
……
小猴兒咕咚咕咚的幹下了一整碗藥,抹抹嘴,抓起個蜜餞就狠嚼了起來,專用那顆出了窟窿的大牙來嚼,越嚼越疼的鑽心,越鑽心她越樂。
這是她的快樂,別人不懂。
佛爾果春一旁給她鋪著被褥,看似平常,卻絕非尋常,佛爾果春雖多年與她交好和氣,她也自稱奴才,可在她心裏,卻鮮少以奴才自居,這女子的傲氣在骨子裏。
而今兒,她是打心眼兒裏折服這猴子。
“說實話,昨兒真是……”收了藥碗,看著猴子端著茶杯蹲在痰盂跟前漱口
盂跟前漱口,想起剛剛過去的林林總總,佛爾果春不由感慨:“雖說如今一切業已安好,我卻還是覺得驚心動魄的。”
猴子咕嚕咕嚕嘴裏的漱口茶水,一股腦的吐到痰盂裏,‘呸’了兩聲,抹抹嘴兒道:“那你可得練練膽兒,賠上這一把,怕是西頭兒不會再消停了。”
“是啊,這一次西頭兒這麽大陣仗生事,可見西太後是真的忌憚七爺了,如今鄂倫又順了七爺,其它幾旗也是早晚的事,七爺得了兵力,西太後不會就此罷休的。”佛爾果春自顧的說著,小猴兒跟臉盆架子前,沒事兒人似的抓起香胰子,搓了滿手沫子往臉上招呼著,搓的那叫一個爺們兒。
“哎呦,輕點兒啊,你那皮兒那麽嫩,再給搓壞了。”佛爾果春失笑,又取了手巾過去,小猴撲棱完水,抓過手巾胡亂一擦,但見那嫩胰子似的臉蛋兒上,赫然掛著兩輪黑黑的月亮。
照著鏡子,小猴兒看著自個兒熊貓似的,隻覺好玩兒。
也是奇了怪了,不知道是不是牙疼給疼的,她明明乏的厲害,卻丁點兒睡意都沒有。
一旁的佛爾果春還沉浸在那驚心動魄中,邊給她開著香脂蓋子,邊說著,“現在想想,若是當時二福晉沒恰好給香姑嚇著,又恰好衝進靈棚,給你知道了,那這事兒咱們也隻有被動挨打的地兒啊。”
猴子摳了一塊香脂膏子,邊在手心兒裏搓開,邊意味深長的笑笑,“是啊,真是恰好。”
那香脂膏子八成的羊**做的,這一抹,那香味兒鑽到鼻子裏,嗆的猴子狠狠打了一個噴嚏。
……
又過了一會兒,屋裏微鼾聲漸起,破天荒的,卻不是小猴兒。
就在猴子跟床上來回烙了幾十張餅子還沒得睡意,肚子還讓泡尿給憋的極為鬧心之後,她索性折了起來,尋個茅房去放放水。
出門的時候,宮裏跟出來的幾個奴才,一個個的困的七扭八歪的靠柱子的靠柱子,貼廊子的貼廊子,睡的那叫一個酣暢。
小猴兒是左一個踮腳,右一個飛躍,好不容易穿過這幫橫陳的屍體。
她用不著伺候,這睿親王府她比誰都門兒清。
許是這些年在宮裏用慣了那上等的官房,小猴兒現在也講究起地方來了。
她左轉轉,右轉轉,尋了個最近的、旮旯裏、鮮少有人往這奔的茅房,掀衣裳,脫褲子,一蹲,但聽溪水潺潺,煞是悅耳,然——
說時遲,那是快,下腹一股子湧動,欲要衝關之下,小猴兒臉色一變,忙提氣收閘,無奈——
撲通一聲悶響。
禦史已出陽關,三千兵馬自然隨後。
一番酣暢過後,小猴兒腦袋一陣迷糊,想她身上可是連個手絹都沒帶,難不成把皇馬褂脫下來擦擦?
忽聽得簾子外兩個小碎步的動靜兒,一個溫婉的女聲道:“這次難為你了。”這動靜兒一鑽耳,小猴兒登時全身一震,我操,來的巧不如來的好,這救星,不是那婧雅又是誰呀?
小猴兒一根兒手指頭撥開簾子,偷偷瞧去,但瞧那婧雅的柳條身子前頭站著的,不是舒舒的丫頭春喜,又是誰呀?
那春喜鬱鬱道:“我是真恨不得嚇的是我。”
婧雅拉起春喜的手:“我又何嚐不心疼二嫂呢,隻是有些事兒,咱們說不得,有些人,咱們也惹不得,總不能讓舒玉姐姐就這麽白白去了不是?”
春喜點點頭,“嗯,我們主子就側福晉這一個妹妹,若是她清醒著,也定會讓春喜這麽做的。”
“你隻記得,這事萬萬藏在心裏,尤其別讓烏布裏知道了,那個丫頭性子烈,定是咽不下這口氣的。”
“嗯,春喜明白。”
婧雅點點頭,將手上的鐲子摘了下來,塞到了春喜的手裏,隻道:“好好顧著二嫂,有什麽事,隻管來找我便是。”
“謝福晉賞賜。”春喜拂身,“那奴才先走一步了。”
小猴兒那條縫兒裏,都瞧得見她步子的清揚,那甩起來的手腕上,已然多了那翠綠透亮的鐲子。
待她走遠了,婧雅打了個嗬欠,也準備離去,然,忽的長褂下擺一緊,她說什麽也邁不動步子,這一回頭,卻見一隻又白又瘦又長的女人手死死攥著她的衣擺,便是婧雅素來膽大,也經不起這麽突然一嚇。
‘啊!’的一聲尖叫,婧雅瑟縮著膀子,臉色青白的回頭一看——
卻見那才剛丁點兒動靜兒都沒有的茅房,這會兒給掀開半張簾子,那簾子裏頭蹲著,笑的臉透紅的,不是石猴子又是誰?
“我忘帶紙了。”小猴兒笑的直岔氣兒,嘛時候見過這婧雅這麽失態過啊。
婧雅都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了,又是嚇的怔怔,又是思及剛才那話必是給這猴子聽了去,一時間,混混亂亂,竟就那麽青白著臉,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快點。”小猴兒笑的直抽抽,朝她伸的手都跟著哆嗦,“手絹兒借我擦擦,腿都蹲麻了。”
婧雅怔怔,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摸出了手絹遞了過去。
半晌,待小猴兒收拾幹淨自個兒,又掀開簾子,倆手指頭掐著那手絹,往前一伸,“還你。”
婧雅難得撫平的臉色,又是一陣青白紅紫交替,不知如何是好。
“丟、丟了吧。”
她那百年難得一見的慫樣兒,簡直讓小猴兒笑的不成,“原來你怕這玩意兒。”
婧雅絕美的臉,又多了一抹綠。
小猴兒提上褲子,撣撣褂子上給蹲出的褶子,萬般悠哉的邁出茅房,彼時婧雅已經拂身頷首,擺出平日那一副‘奴才’的模樣,像是等著她這‘主子’的責罵。
甚至是踢打。
這猴子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她這般拿她當了槍使喚,她不會這麽放過她的。
可怎料,一個巴掌落下來,卻不是在臉上,而是拍在肩膀上,那力道雖大,卻遠遠夠不成‘打’。
“這個家看的不錯,好好幹。”
笑麽滋兒的甩下一句話,小猴兒大搖大擺的擦身離去。
婧雅臉色青白依舊,半天都沒回過神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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