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六回 其其格獲封郡主 小黑妞暗渡陳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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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禁城裏人才輩出,西頭婉大姐穩準,東頭玉大娘辣狠,就連奴才們都一個個的腦袋尖兒上竄白毛,腳底板滑的流油,竄在一塊堆兒有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猴子那就更不用說,那是人精中的猴精兒,臉上長了毛的話,能跟美猴王搶花果山的主兒。

    按後世的話講,這絕壁是一群撕逼夢之隊。

    可曆史往往就是這麽沒邊兒沒靠,就像那當年的牧羊少年李自成,關內外的攛掇得瑟,一手美女,一手江山的牛逼囂張了數載,可謂是堂堂一代梟雄,可滑稽的是,這位大哥一非死於多爾袞之手,二非死於吳三桂,而是死於幾個農民極具鄉土氣息的亂打絕招——開瓢掏糞鏟。

    興許李老哥魂飛魄散的時候,看見自個兒那沾著屎的開瓢腦袋,還得感歎一句:娘也,這他媽都誰家的小誰啊?

    英雄往往死於鼠輩,這是天老爺給人間留的樂子。

    就像猴子、婉瑩等,在曆經那樣一場近乎毀掉整個大清朝王化的變動之後,還難以回過神來。

    她們跟這兒刀風劍雨,陰謀陽謀的鬥的歡實,卻不想差點一朝給蚊子叮死。

    而這個讓後世都始終覺得匪夷所思的一件大事,應該從季嬌和其其格入宮說起。

    這二位為嘛入宮,上一回交待甚詳,遂暫略,列為看官莫急,咱們先來說一位關鍵人物——小黑。

    這小黑是誰?

    正是其其格收了一年多的戶下丫頭,年歲同其其格差不多大,卻因發育不太好,瘦小的矮她不隻一個腦袋,這小黑人如其名,黑黑瘦瘦,盡管在僧王府這一年吃喝不愁,日子安穩,人明顯氣色好了許多,可同那白瓷兒似的其其格站在一塊兒,還是像一對童女版的黑白無常。

    這小黑說來身世可憐,時人多恐陪嫁厚禮,又懼撫養維艱,百姓中素有生女者溺死之惡習,盡管曆代朝廷多番明令禁止,可仍屢見不鮮,無奈少數富裕地區,有行善鄉紳出銀子,設立育嬰堂,以恤被棄女嬰。

    其其格帶回小黑時,正是在京中某育嬰堂挪的宗碟,至於怎麽遇上的,大抵與所有貧人遇貴人差不多。

    一日天氣大好,其其格與幾個下人去香山轉轉,原吸及天地之精華,正覺沁脾肺,卻不想竟給幾隻馬大頭盯上,恁奴才們怎麽撲打,那些鮮少咬人的馬大頭還是圍著她叮咬,其其格視力極弱,慌亂不已,說時遲,那是快,也不知哪裏竄來一個小丫頭,飛速在她身上披了一件淺色粗布,茲見那些原本攻擊她的馬大頭,都飛沒了影子。

    這時眾人才瞧見一個個子矮矮的小丫頭喘著氣道:“小姐穿這麽深顏色的衣裳,這些個馬大頭定是把你當成豆娘來咬哩!”

    “豆娘是啥?”

    “豆娘就是七姑娘啊!”

    “七姑娘是啥?”

    “七姑娘就是豆娘啊!”

    一旁的老太監實在看不下去,趕忙補充道:“也是長得像蜻蜓似的飛蟲,比馬大頭小的多。”

    “什麽顏色的啊?”其其格充滿好奇,她天生眼疾,自幼深居簡出,除了府中常見的東西,和先生所念的書中之物,她簡直一無所知,如今聽起這,隻覺新鮮,又在刺眼光線中,隱隱可見那丫頭的身形,又一問,竟與自己年齡相仿,遂全當好奇,也不顧周遭老奴才們的反對,一整天都拉著這叫小黑的丫頭說東說西,一會兒說這個蟲子,兩會兒說那個花草,這是個老百姓都知道的東西在其其格耳朵裏可都成了新鮮玩意兒,待到了黃昏,其其格意猶未盡的下山,送她回家時,方知這丫頭居在育嬰堂,睡的是人貼人大板床,吃的是清粥救濟飯。

    遂一時心生憐憫,給帶回了府上,以僧王府之門第,這原本就不是什麽大事,又因其其格沒什麽玩伴,素來孤單,季嬌見這小黑人又憨又傻又實在,也沒什麽親眷,也覺甚好。

    事實上,這小黑在的一年,其其格的笑聲明顯變的多了,成日裏兩個人連體嬰似的,總有說不完的話,雖然大多都是其其格在說,雖然說的最多的都是隨僧格岱欽在軍營的天養。

    讀書的時候總說天養有多聰明,吃飯的時候也總提天養喜歡吃什麽什麽,每每打了勝仗,天養傳來家書,雖隻寥寥幾筆,可其其格還是能拿著信跟小黑說上許久。

    小黑總是傻嘻嘻的笑:“格格,你真像個小媳婦兒。”

    其其格臉紅撲撲的羞低著頭,卻從不否認,她就是這樣內外幹淨的孩子,一句謊話都說不出口。

    她知道,她想給天養做媳婦兒,也一直在這麽做著,非但不間斷的往軍中給天養寄著細軟,更是盡可能的想的周周道道,她從來不管府上的事兒,卻破天荒的給那史婆子撐著腰杆子。

    盡管其其格也知道那婆子有多可恨,可每每她仗勢欺人之時,她也都會勸上一句:“算了,她年紀大了,別跟她一般見識。”

    有幾次,就連她身邊的諳達都看不下去,直問:“那史婆子那般惹人厭,格格為啥非要護她?”

    其其格說:“天養他日必成大器,咱們大清素來重孝廉,那史婆子畢竟奶過他,不能因為她一個,給天養落得這不忠不孝的不良名聲,那得不償失。”

    如果猴子有幸聽著這番話,怕是嘴丫子得咧到西天上去,再仰天長笑三聲,大吼一聲:“好兒子,像你老子,天生奏是給娘們兒撲的

    天生奏是給娘們兒撲的火堆。”

    不過當然,猴子姓石不姓孫,也沒那火眼金睛,初見其其格的時候,她隻記得那丫頭一排一口換掉半口的**牙,豁牙露齒的一笑甚逗。

    僅遵婉瑩懿旨,猴子打睿親王府才一出來,就奔這僧王府接人來了,好巧不巧,也不知那老天是不是替那冤死的舒玉落最後幾滴淚,旱了一夏的天,竟下起了毛毛細雨。

    刷的路上倍兒亮,倍兒幹淨,沾了灰的柳樹葉子都給衝的綠油油,那街道兩旁的路祭棚子猶在,不過人多說笑怒罵,要多自在有多自在,那真真是——

    向來相送人,各自還其家,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

    季嬌這一路上難得的安靜,又或是琢磨這西太後宣她進宮的意圖,又或者是單純因為臉上那幾道子給烏布裏撓的才脫痂的血壟溝子。

    盡管猴子疲累的打了一路的輕鼾,可季嬌就是覺得,那猴子在馬車裏暗自笑話她開花的臉。

    若周公有靈,真想替身陷美夢中的猴子大道一聲:妹子,本猴兒冤枉啊。

    其其格不知父輩的恩怨糾葛,在她看來,這初次見麵的石姑姑絕對是個厲害角色,要不然,怎麽進了紫禁城好像人人都要給她三分麵子,處處都能聽見對她恭恭敬敬的問安聲。

    “嫂嫂!”內務府門前,一聲混著哭腔的召喚,扒開了小猴假寐中的眼,掀開轎簾一看,但見毛伊罕撐著油紙傘朝她們小跑迎上來,連眼淚渣兒都沒來得及掉下來,就被季嬌拉上了轎子,不一會,就聽那兩股啜泣自那細雨中傳了出來。

    猴子想:嗬,看來婉瑩卻是要大大抬舉僧格岱欽了,居然連禁足了幾個月的毛伊罕都給放了出來。

    果不其然,不出意外的,茲見了一麵,說說笑笑,不過三刻,婉瑩便以一句:“哀家甚喜。”重重賞了其其格,由六品格格,直接一躍晉封為二品郡主。

    這可絕對不僅僅是個虛名,也絕不僅僅是那相差一百幾十兩的年俸,更重要的是,這格格嫁人,是人家媳婦兒,這郡主成婚,可是有自個兒府邸的,郡馬想見一麵,都是要召見的。

    季嬌高興的幾乎喜極而泣,如此封賞真真兒賞到了她的心坎兒上,說實在的,以她僧王府如今的財勢,便是賞她一坐金山,她也不過覺得爾爾,可這賞賜不同,其其格的天生眼疾是她永遠的一塊心病,為人父母,哪個不替兒女將來操心呢?

    當然,至於那‘需要侍疾’的齊太妃,身子骨絕對的硬朗,要非說有病,了不得像是那糧倉裏漚叟的陳芝麻,爛穀子,難得拎出來曬曬,好不喜歡。

    至於猴子呢,從頭到尾就跟婉瑩身後,與鄧昌貴一左一右倆門神似的杵著,期間小猴兒也有意無意瞄了那鄧昌貴幾眼。

    好家夥,要不是下巴上那幾個生生悶出的火癤子,她簡直以為過往幾日都是她發夢哩。

    那鄧昌貴非但一如既往,沒事兒人似的,居然還溫溫和和的朝她樂,茲樂的她汗毛都起來了。

    丫的混這兒浪費了,要是跟天橋附近搭個台子,畫個猴腚臉唱唱戲,十之**是他媽絕世名伶。

    那婉瑩更是名伶中的名伶,在那季嬌被安置在翊坤宮暫且歇息,退下之後,她非但什麽都沒問,甚至還微笑著誇讚猴子:“這幾日辛苦你了,事情辦的哀家甚為滿意。”

    嘛事兒辛苦她了?

    嘛事兒辦的甚為滿意?

    盡管猴子心裏敲定鄧昌貴絕對不會多言,可婉瑩這話怎麽聽著都像是話裏有話。

    她就說麽,不管怎麽著,她都要懷疑她的。

    於是莫名其妙的,小猴兒又遭了賞,既不是金銀,也不是珠翠,而是又一個便宜落在了她石家唯一的男丁身上。

    婉瑩說:“挺大個小子,總護著也不是辦法,就讓石墩兒去火器營操練操練吧。”

    雖是六品平級,可雞窩和鳳凰窩可是兩碼子事兒。

    想來笑話,想當年她去僧王府轉上一轉都要挨頓板子,如今大張旗鼓的去了,非但不罰,反是給賞了。

    不過對於小猴兒來說,此舉是罰是賞,見仁見智。

    待秋萍來輪值,小猴兒回頭所殿換衣裳之際,遇上了出來辦事的鄧昌貴,他耷拉著三角眼,陰陽怪氣的道著:“恭喜姑姑,賀喜姑姑。”

    恭喜丫妹。

    “何必說那放屁帶拐彎兒的話?火器營是僧格岱欽的地盤兒,太後娘娘硬給我跟他捏在一塊兒,你丫樂壞了吧。”猴子壓根兒不拐彎,口氣也全無從前之恭順有禮,如今臉都撕破了,就算她裝出花來,他看她的眼珠子裏永遠刻倆字——仇人。

    可這鄧昌貴就是有這本事,管你怎麽說,他就是一概裝憋殼裏頭的王八,“以後還請姑姑多多照顧。”

    “好說,好說。”猴子一個壞笑,手立馬朝他抄了過去,說時遲,那是快,那鄧昌貴壓根兒沒反應過來,隻覺下巴一陣針樣刺痛,才要躲,那火癤子已經給擠成了火山口。

    猴子把手上連血帶膿的玩意兒如數蹭到鄧昌貴的肩膀頭子上,萬般敞亮的道:“隨手而已,不用跟我客氣。”

    終於,鄧昌貴的萬年溫吞老臉變成煤黑色,隻餘那竄血的‘火山口’上一點紅。

    在他一雙三角眼的灼灼注視下,小猴兒撐著傘的柳條身子不疾不徐的沒在細雨中。

    ……

    不過出宮

    不過出宮三日,簡直像下山三年。

    隻是換了一身便服而已,猴子都覺全身軟的爛茄子似的,說實在的,她真他媽想悶頭來上一覺,可她睡不得,隻拜了山頭還沒拜碼頭,如此鬧哄一番,她怎麽著也得去東頭兒瞧瞧。

    揀了一粒兒黃豆弧形丟掉,小猴兒拎著傘又出了門。

    這雨啊,要麽不下,要麽就下個沒完沒了,隻在永巷上‘啪’‘啪’的踩了一陣水,鞋子灌包後,猴子就後悔自個兒沒穿花盆兒鞋來了。

    跑了一陣吧,還兜風,絲絲涼意往脖子裏頭竄,不由打了好幾個冷顫。

    “媽的,破天。”猴子正嘟囔著,卻聽前方隆宗門處,好一陣喧鬧。

    伸脖子一瞧,卻見幾個侍衛正壓著一個瘦瘦小小的玩意兒跟那喝著什麽,猴子快走幾步,那其中一侍衛瞧見,趕忙熱情的迎了上來。

    “姑姑何時回來的?”說話的正是秦敬,如今絕對算是猴子在宮中的人。

    猴子客氣的笑笑,“今兒才回來的。”

    “姑姑救命!”卻聽那被押的瘦瘦小小的丫頭喊了一嗓子,那秦敬趕忙問:“姑姑認識這小賊?”

    石猴子再瞅瞅,有點想起來了,“哦,好像是僧王府小郡主的丫頭,這是怎麽著得罪你們了?”

    “呦,原來還真是。”那秦敬臉一紅,趕忙回頭喝道,“沒聽著姑姑說麽,還不快點鬆開!”

    “瞧我這,守城都守出病來了,疑神疑鬼的,我瞧這丫頭眼生,又一個人在這兒瞎轉悠,以為是哪個挑夫帶進來亂混的,又滿嘴胡言亂語。”秦敬說罷將那地上的傘拾了起來給小黑遞過去,“一場誤會,姑娘千萬別往心裏去。”

    那小黑憋著眼淚,摸著臉上的雨水,戰戰兢兢的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顯然受了驚嚇。

    小猴兒想這小丫頭十有**是第一次來宮裏,貪個新鮮,亂轉轉出個麻煩來,也沒多大個事兒,也就順口送她個人情。

    “別哭了,回宮去吧,下次別一人亂轉了。”

    “謝、謝、謝……”那小黑幾經結巴,還是沒吭哧出‘姑姑’倆字來。

    “別謝了,待會兒雨大了,趕緊走吧。”

    那小黑踉踉蹌蹌的沒了影子,顯然嚇壞了。

    彼時的小猴兒做夢都沒想到,這麽一個**牙都沒脫幹淨的丫頭,竟然把這紫禁城作鬧的翻天覆地,險些釀成慘劇,更為嚴重的是,她、天養、穀子、僧格岱欽、許許多多的人,都因為她這一舉,改變了人生的軌跡。

    的確,猴子這一次輕敵了。

    插曲過罷,秦敬道:“恭喜姑姑,石兄弟如今調到火器營,大好前途指日可待啊。”

    “什麽話,還不是虧得你們兄弟照顧著。”猴子話裏有話,一副全然自家人的口吻,沒有不盯屎的蒼蠅,沒有成坨的總要給聞聞臭味兒。

    秦敬果然很受用,直至猴子走遠,他還依然恭敬的頷首。

    猴子邊走邊想,這紫禁城裏的消息傳的還真是快,她這賞才接了多大丁點功夫,都傳這兒來了。

    如無意外,那東頭兒八成也知道了。

    果不其然,消息比猴子早一步傳到了鍾粹宮,她才一進門,雨還沒撣利索呢,那煙袋鍋子就飛了過來,得幸,佛爾果春一個閃身攔在她身前,替猴子攔了一道,可惜猴子這命裏注定五行缺爹缺婆婆,躲的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煙袋鍋子是沒挨著,可佛爾果春吃痛的一個踉蹌,卻直接給她撞的一個趔趄,歪跪在地上。

    嘭!一聲悶響。

    雖不至於撞斷,可菠蘿蓋子八成青紫了。

    “滾!你這吃裏扒外的賤人!”玉錄玳的經典台詞,她沒說膩歪,她都聽膩歪了。

    猴子起身拍拍兩手心的灰,茲見那玉錄玳雙拳緊攥,雙眉怒挑,一副雄赳赳的大公雞模樣,猴子不惱不酸,反是咧嘴笑笑,沒事兒人似的道:“喳,奴才這就滾。”

    她華麗麗的‘滾’出暖閣時,又一個瓷兒杯隨之陣亡。

    出宮的時候,佛爾果春送她,那挨了一煙袋鍋子的肩膀明顯疼的栽歪,衣服上灼燒的窟窿也露出了裏麵紅腫的皮膚,猴子沒記錯的話,這是佛爾果春第一次攔了她的打。

    “咋樣,過癮吧?”猴子玩笑。

    佛爾果春卻是哭笑不得,“什麽過癮,針紮似的,虧你受得了這麽多年。”

    小猴兒笑不語,她絕對不告訴她,她是不知道疼的。

    “我那兒有上好的燙傷藥膏和去疤的,待會兒我譴人給你送來。”

    佛爾果春笑笑,轉而又一聲歎息,“太後娘娘她……”

    “別廢話。”小猴兒打斷她,“我又不是傻逼。”

    是的,如果說這些年玉錄玳對她又打又罵的,那必是有幾成出自憤恨,可如今她給她擦了這麽大一個屁股,她問都不問依舊‘一如從前’,要麽她是瘋子,或者猴子傻。

    可惜玉錄玳不是瘋子。

    而猴子若是再看不出來,她這辣婆婆擰著勁的護她,她就真是大傻逼了。

    雨大了,風勁了,可小猴兒卻覺得格外暖乎乎。

    ……

    這一暖呼,大發了,一暖就暖了整整三天。

    當猴子在大雨裏瞄見那明黃黃的攆時,二話不說小跑過去,借著那伸過來拉她的手力,一個躥蹦,蹦到那全紫禁城最大最暖和的攆上。

    周遭一片習以為

    一片習以為常的安靜中,小猴兒對上的是那淺笑的極俊麵容。

    那是一張足矣讓任何女子一眼為之心醉的臉,可對石猴子來說,這更像是一張天兵天將的神像。

    阿嚏!阿嚏!

    揀了他身側的大氅把自個兒嚴嚴實實裹住的當下,猴子生生給憋出了兩個打噴嚏,彼時她一陣惡寒的哆嗦,內膛又好似起了火似的。

    “媽的,我好像要發燒。”小猴兒摸摸自個兒的腦門子,又伸手摸摸延琮的,隻覺溫度差不多,一時因喜命懸起的心撂了下來,嘿嘿朝他呲牙笑道:“八成手太涼了。”

    延琮淺笑,忽而小猴兒覺得臉蛋子一涼,轉而悶驢蛋那張俊臉就放大在她眼珠子裏。

    倆人近的連呼吸都噴在了彼此臉上,盡管她們親密如斯,卻鮮少這樣近距離的對視。

    眼睛是身體最有靈性的東西,人們常說心貼心,卻鮮少說眼對眼,可比起前者的虛無,後者明顯更為危險。

    小猴兒反射性的一躲,卻是礙不住他那捧著她臉頗為用力的手。

    “別亂動,把眼睛閉上。”延琮的聲音極其沙啞,不知是不是下雨的關係,猴子居然生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可她還是乖乖的閉上眼睛。

    她不想躲延琮,也不能躲延琮,躲了,她們就變了。

    延琮的臉的貼了過來,眼皮緊貼在猴子的眼皮之上,近的甚至能感受到彼此顫抖的睫毛,猴子僵僵的硬著,心卻如擂鼓。

    這樣陌生的感覺,她好別扭。

    “真發燒了。”延琮沙啞的道,這會兒小猴兒才從片刻的邪念之中抽脫出來,感覺到那跟她溫度差不多的眼皮。

    一瞬間明白,不對勁兒之所在了。

    怪不得怪怪的,原來他倆都發燒了。

    ……

    小猴兒正兒八經的享受了一把帝王級待遇。

    養心殿中,四個頭戴刻花珊瑚頂紅圍帽,身穿朝服,頸上掛著串珠的禦醫,四人屏聲靜氣、聚精會神地輪番給一張塌上的延琮和小猴兒輪番按脈,明明是屁大點著涼發燒,可開出的方子卻是幾番審了又審,等了許久藥才進了小猴兒的肚子。

    這人比人氣死人,盡管她比延悶驢蛋整整多喝了兩大碗藥,可到了半夜,延琮的燒早就退了下來,她卻是燒的反複,咳不間斷。

    這裏裏外外的,好幾個禦醫守著,折騰了整整兩天一夜,她那燒才徹底降了下來,彼時的小猴兒因出汗脫水整整又清瘦了幾分,待她一照鏡子。

    我去,這麽清秀水靈的姑娘,哪位啊?

    自然,有道是,三張紙畫個驢,好大的臉麵。她人在養心殿,不是天大的事兒,都沒人讓她回去輪值。

    小猴兒到落得個忙裏偷閑,更是躲過了跟那季嬌裏裏外外的周旋,悶驢蛋也順勢偷懶的罷朝三日,整天跟猴子窩在養心殿裏,猴子死睡,他耍弄長毛狗拉姆。

    說起那拉姆,原本在猴子看來不過是一隻比別的狗毛都長的玩意兒,她並沒覺得是個什麽特別的東西,直到後來有一年**喇嘛進京朝奉,帶了一隻一模一樣的長毛狗作為聖物奉上,她才知道,這披肩發的賴狗是這麽個尊貴的主兒。

    後來聽說,這種拉薩犬極其忠誠,很難易主,可就是這麽奇怪,這拉姆跟延琮的關係好到常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同樣是人話,可隻要是從延琮嘴裏說出來,那狗像是都能聽明白似的,其餘的通通置若罔聞。

    這狗簡直比禦前侍衛還護主,但凡接近延琮的人,他總要呲出狗牙哼哼,若延琮不摸摸它的毛或出聲製止,那披肩犬大有把人咬爛之勢。

    拉姆的性子並不怎麽好,說來整個皇宮中,唯三人能使勁兒**它,它不幾歪。

    所以,當有出了猴子和延琮之外的第三人進來,拉姆還歡快的搖尾巴的話,毫無意外,絕對是毛伊罕而無第二人。

    “呦嗬,算你還有點良心。”猴子抱著枕頭趴在塌上,不洗臉也不梳頭亂糟糟的也不忘逗那毛伊罕,“你這實在親戚都來了,禁足令也消了,還記得你阿爹我,爹心甚慰啊。”

    “石猴子!你沒完了怎麽著!”毛伊罕氣的臉紅,還要吵,卻見那一旁炕塌上翻著書的延琮好整以暇的望著她。

    這一眼,可是秋天的菠菜,毛伊罕的臉簡直紅成一個大番茄。

    “臣妾給皇上請安。”毛伊罕的動靜兒忽而輕如衲蚊,小女兒之嬌羞盡顯,幾個月未見,她連看他一眼都覺得全身發燙。

    這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

    “起來吧。”延琮說罷,又接著翻看他的書,全然一副與世隔絕的模樣。

    可即便是這樣,毛伊罕的心裏也是甜甜的,她自願把延琮那本來就輕柔的語氣幻想為故意而為之。

    “誒,閨女,你是來看你爹我麽?”小猴兒不痛不癢的說著風涼話,毛伊罕想惱,卻又不想在他跟前兒丟人似的,遂隻抿著嘴,惡狠狠的看著猴子,拎著那兩個羊皮袋子甩到她跟前兒。

    “喏,我就剩兩袋了,都給你了,我們蒙古的酒烈,點火就著,要是再燒起來,要搓酒的話,就用這個吧。”

    “你個敗家玩意兒,好酒是往肚子裏灌的!”小猴兒拎了拎那倆滿袋子的**酒,心道:算她還有良心。

    毛伊罕尋了個凳子坐下道:“對了,你知道麽,果府的二小姐明兒要奉召進宮了。”

    了。”

    仲蘭?

    小猴兒眼珠子瞪的提溜圓:“她來做嘛?”

    “這話說來可長了,昨兒個在慈寧宮,其其格那小丫頭無意中跟太後說起什麽溺嬰的,又說城中育嬰堂條件設施普遍差,太後一聽,當即就說什麽這育嬰堂造福民生,著即讓人著手去搞什麽官紳聯辦,又說什麽女嬰居多,最好由官紳之家的女子來主持,這說來說去的,太後就提出這果府二小姐來了,這不,明兒宣她就是來說這事兒。”

    盡管毛伊罕學的稀裏糊塗的,可小猴兒了然的點點頭,還是換湯不換藥,抬舉的絕對不是仲蘭,而是季嬌的娘家。

    自當年果齊司渾出事,果家早已不複當年的門庭興旺,如今婉瑩抬舉果家主子仲蘭,這人情送的不是季嬌,又是誰?

    想來這般抬舉她,怕是季嬌的下巴都要掘到天上去了吧。

    果不其然,當三日後,猴子自養心殿回了慈寧宮,就聽那曾在僧王府吃過癟的小伍子氣哄哄的道:“姑姑是沒見著那僧王側福晉的樣兒,整個臉都快朝著天了,簡直得意的不得了!如今僧王還沒回來她就這般,等僧王班師了,她還不知怎麽搖尾巴呢!我呸!有什麽好得意的?這紫禁城中比她尊貴的人多了去了,不過給她三分顏色就開起了染坊!別得意的太早,難保有一天不邁當年敖公的後塵!到時候看她還拿什麽囂張!誒,姑姑,你笑什麽呀?”

    猴子抿嘴一樂,伸手把他嘴巴掐成個鴨嘴兒。

    “禍從口出,閉嘴吧你。”

    小伍子撓撓頭跟她進了頭所殿,眼見猴子揀了三粒兒黃豆丟進了痰盂兒裏,又盯著那黃豆碗傻笑,他越發糊塗了。

    ……

    ------題外話------

    我默默的更了,猴年領猴子給大夥兒拜個早年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