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回 盛情佳肴思故鄉 舉頭明月尿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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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病秧子怎麽著也成不了神仙。
小猴兒這一整天委實是得瑟的狠了,天兒還沒黑呢,她就倆眼珠子乏的賴歪歪的,兩副藥吃下了肚兒,還是不免陣陣輕咳,去歸化城赴宴的路上,恁是大街依然熱鬧的緊,她也緊閉著簾子,始終半死不活的栽歪在方枕上,霜打的茄子似的,半點兒白日裏的精神頭兒都瞧不見。
“不是自個兒家門前?連這早晚涼的變臉天兒都給忘了?”僧格岱欽摘下自個兒的氅子徑自給小猴兒蓋上,燭火下,玄色的大氅更是襯的那白瓷兒似的臉沒有丁點兒血色。
這會兒的小猴兒,誰瞧著都像紙片兒,可這主兒自個兒卻是丁點兒不自覺,蔫兒是蔫兒,可該逗哏兒照樣逗哏兒。
她揪起身上的氅子,撇嘴,“嗬,咱倆本來就坐一輛車,我再穿著你這層皮,恁誰不瞎,瞧咱倆都是有一腿。”
僧格岱欽沒接這茬兒,猴子接著逗他,“咋,咱倆有一腿,你是高興啊,還是高興啊?”
“高興。”僧格岱欽毫不轉彎的一句話,給小猴兒說愣了,眼珠子瞪的老大,嘖嘖咂嘴,“臉皮沒少厚啊,你道是直接。”
“出家人不打誑語。”
“出家人還不娶媳婦兒生孩子呢。”小猴兒損他,僧格岱欽也不惱,始終噙著笑。
小猴兒似笑非笑的道,“誒,和尚,我可先告訴你啊,我是有事兒求你,可沒說以身相許哈,你要惦著如花似玉的、貌比潘安的小爺兒我,趁早快馬加鞭往回走,就算我能湊合,我也沒法兒告訴你丫是我兒子他爹,實在長的沒丁點兒像的,騙傻子傻子都不信。”
僧格岱欽噗嗤一笑,肩頭哆嗦了好半天,才彎著笑眼道:“貌比潘安是說男人的。”
小猴兒嬉皮笑臉的白他一眼,“有個叫潘安的美女,是你不知道。”
僧格岱欽失笑:“那合著是我孤陋寡聞了?”
小猴兒大方的擺擺手,“算了,算了,看在你丫給我幹那麽大事兒的份上,我就不笑話你了。”
僧格岱欽開懷大笑的同時,精光沉下眼底,他知道這丫頭揣著什麽心思,可他更能看清自己心裏頭熟透的心思。
……
作為大清唯一異性王的蒙古王爺,僧格岱欽在蒙古的地位絕非常人可比。
當然,雖然駐著大清的軍隊,行使著大清律法,也是大清極力劃為內治的邊貿重鎮,可誰都不能不承認,這裏還是蒙古。
是以當眾人看清那個讓小猴兒搭著手跳下車的偉岸男子是何人時,無一不惶恐的跪地行禮,那惶恐,不是來自懼怕,更多的是敬畏。
在這裏,也許隻有小猴兒把他身邊這個俊偉的男子,當作凡人。
對於更多人來說,僧王,是神。
糧餉廳同知徐海伏地不起,說話都激動的結巴起來,“不知、不知僧王駕、駕到,有失遠迎,實乃下官罪過!”
“都起來吧,本王今兒隻是順便過來看看朋友,無意聲張。”僧格岱欽大手一擺,言語雖是溫和如常,可無論是口氣,還是言辭,都透著一股子不怒自威的風範。
小猴兒許久沒見過這樣的僧格岱欽了,冷不防,她都有些不習慣,她翹翹腳,附在他耳朵邊兒上低語:“這官腔讓你打的,還挺像回事兒的。”
僧格岱欽低低笑著,附耳回她:“彼此彼此。”
倆人說笑的開心,全然不介意這副畫麵在旁人看來是怎樣的一副曖昧,又或者說,兩人都心知肚明,隻是無人戳破罷了。
可不?
誰說這樣的曖昧不好呢?至少一個歡喜,一個得利。
入席後,小猴兒明顯感覺,眾人瞧自己的眼神兒也多了一股子敬畏。
可不?
神仙的親戚,怎麽也不是凡人,英雄的朋友,怎麽也不可能是狗熊。
今兒這席子的東道主,是大盛魁的大掌櫃祁晉。
小猴兒不知道這祁晉究竟有什麽能耐,可能讓延玨那廝寫上錦囊的,絕不可能僅僅隻是一個人名。
就拿今兒的晚宴來說,不得不說,他的心思是摸到她的心坎兒裏了。
且不說那地點選在如今歸化城並不多見的蒙古包裏,隻說那吃食,奶皮子,奶酥,奶酪丹,餡餅,炒米,等等小食,每一樣兒都是尋常蒙古人家的日常吃食,在這歸化城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吃食,卻偏偏是小猴兒惦記了二十年的故鄉味道。
尤其是那羊皮包著火炭的包的格烤羊,那味道還沒出來,滋滋的聲音就已經征服了小猴兒的胃,惹的許久吃東西沒味兒的她,頻頻咽著唾沫。
赴宴人員大小官員將領共四十餘人,除卻小猴兒、僧格岱欽、石墩兒、以及本地三個級別較高的地方官員,其餘通通於帳外擺席。
於主位落座之時,小猴兒掃掃那並排而列的兩個位子,睨了一眼那始終忙著周旋的祁晉,心下道:看來他一早就知道僧格岱欽入城的事,不然怎麽會備好兩個齊平的主位?消息比地方大員還要靈通,看來這祁晉果非一般商人。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僧格岱欽這時也附耳道:“在這西北,隻有你我不知道的,絕沒有他祁念鄉不知道的。”
小猴兒轉頭看他,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哦,原來這人的表字,叫念鄉。
“念鄉……念鄉……”小猴兒嘴裏反複砸著這個名字,不知怎麽,
這個名字,不知怎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可一時又實在想不起曾經在哪裏聽過。
就在這時,卻聽次位的石墩兒一嗓子:“好香的羊肉!”
小猴兒全部思維都聚集在了鼻尖上,她深深一嗅,那股子濃濃的獨有的炙烤的膻味兒,讓她一瞬間便回到小時候。
曾經,每每有大宴時,她總是等不及的守在烤堆兒前,不管額娘如何耳提麵命的教她‘女娃要有女娃的樣子,女娃要有女娃的端莊’,她也不管不顧,反正怎麽耍賴耍潑都要吃上一塊兒新鮮出皮的包的格烤羊,搶久了也就搶成了習慣,甚至有一次,那炙烤的師傅手藝生疏,肉還帶著血絲,她照樣吃的津津有味。
阿瑪笑她:“我們的小猴兒是土匪的性子,隻要搶來的都是好東西!”
阿瑪的笑聲猶然在耳,小猴兒也不覺跟著笑了起來,一旁的僧格岱欽低聲問她:“想到什麽了,笑的這麽開心?”
小猴兒一轉頭,對上僧個岱欽那和她阿瑪一模一樣的疤,隻覺恍如隔世,物是人非。
如果當年阿瑪不曾出事,會不會也這樣同她並排而坐,吃著烤羊,喝著**呢?
小猴兒搖頭歎笑,不想做那些沒意義的白日夢,很快又複了不著調的模樣,哏兒道,“你這一轉頭,嚇我一跳,一晃兒尋思我阿瑪詐屍了呢。”
僧格岱欽笑笑,嘴角卻抬的牽強且吃力。
……
今兒的一切對石墩兒來說,都是新鮮的,他從未來過蒙古,更從未吃過蒙古的筵席,從擺盤,到禮節,一切一切對他來說,都是新奇的。
尤其是當那個祁晉把用銀碗盛的駱駝奶,依次奉上之後,他才要嚐嚐這從未喝過的味道,卻見長姐、僧王等人用右手蘸著**,神情莊重的向天一彈,再向地一彈,最後才自己嚐了一口,他好奇極了!
他悄聲問身後的小狼:“小狼哥,他們這是做什麽?”
小狼一頭霧水,娃娃臉閃著跟他一模一樣的困惑。
接下來,他們也沒有立即開席,而是那個叫祁晉的喊了一聲後,進來了一個穿著蒙古袍子的大漢,站在殿中間竟神情莊重的朗聲唱上了,唱的八成是蒙古語,他一個字都聽不懂,唱了好一會兒,待罷了,卻見長姐把成著烤羊的木頭盤子掉轉過去,羊頭朝著那大漢,那蒙古漢子從身上抽出一把蒙古剔,將羊肉割下幾個小塊兒放入一個銀杯中,轉身向天一揚,接著才回身操著熟練的刀法,把那羊肉卸成許多小塊兒,接著把羊頭擺好,再把木盤朝長姐掉轉回去,把刀柄又遞給了長姐。
這時那蒙古漢子恭恭敬敬的站立,兩手聚起掌心向上,說了一句:“諸位用膳。”後,倒著退出門外。
接下來,長姐將羊頭取下,這時才有仆從上來,將羊肉成在小盤子裏,逐一端上席。
當那口羊肉終於吃在嘴裏時,石墩兒簡直覺得是他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不是那味道,而是這一口吃到嘴裏,實在太漫長了!
他好奇極了,他真想張嘴問問長姐,她們剛剛那是什麽儀式,可話到嘴邊,又就著駱駝**咽到了肚裏。
算了,他雖然不是什麽聰明人,卻也知道長記性。
長姐說了:拉不出香屎來,至少別放臭屁,他的任務就一個,把架子端起來,別拆了石家的台。
是以石墩兒這一個晚上,都坐的倍兒直,腰杆子挺的酸疼不已,一股子多大風都吹不倒的模樣兒,想來他也算裝的成功了,不隻一人跟長姐誇讚他‘頗有乃父之風’,管他們是真情還是假意呢,能說的出口,至少就說明他裝出了三分樣子。
他看得出來,長姐今兒晚上心情十分不錯,不然不可能吃了整整兩大塊烤羊,要知道這一路上,他可是不時伺候長姐吃喝的,什麽時候也沒見她吃完一整個饅頭啊。
難不成,是因為那僧王在身邊兒的關係?
他在京中不是沒聽過長姐的那些風流韻事,這僧王也是其中叫的響當當的一號人物,從前他還當說笑呢,可如今一看,嘿,別說,還真有那麽點兒意思。
瞧瞧,僧王又跟長姐撞杯了。
那可是僧王啊,從不飲酒的僧王啊,他可是聽說過,先帝在時,賜他酒都是要換成茶的啊。
石墩兒一雙眼骨碌骨碌的轉著,他們說的那些什麽關稅,糧道的,他一概聽不懂,他隻是故作精明的四下瞄著,冷不防對上長姐似笑非笑的眼,習慣性嚇的一陣激靈,不知道是不是酒的喝多了,隻覺一股子尿意往小肚子衝,他回頭跟小狼耳語了一句,就悄悄的離了席。
夜晚的歸化城,涼啊,月亮銀亮亮的高掛在天上,像一個大冰塊子似的,每過一陣風兒,都吹的石墩兒一個激靈。
幾個外帳的將士也喝的臉紅脖子粗的出來放放水,石墩兒想:他是要端著架子的,如廁可不能讓人瞧見。
是以烏漆抹黑的,他揣著滿肚子尿意,低著頭不嫌麻煩的繞到了帳子的後頭,尋了個不著亮兒的地兒,才放心的撩起了衣擺,著急忙慌的褪了褲子。
然才呲了一小溜兒,隻覺後脖頸子一涼。
當反應出來嘛玩意兒貼在上頭時,他一慌、一軟,尿都灑在褲子上。
“不許叫,出一點兒動靜,立馬宰了你!”一嗓子清亮且不失惡狠的動靜兒自身後響起,這一下,咱石墩兒嘛架子也端不住了。
就在他要嚇哭之前,脖子給狠狠一砸,人軟泥似的倒在自個兒的尿堆兒裏。
黑暗中,兩人低聲問道:“天養小哥,現在怎麽辦?”
卻聽那為首的少年道:“先帶走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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