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回 地牢緣結師生情 出逃迫受名節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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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愀離,日出晴寧。
北市口拐角處的一間深宅大院前,白發老叟慢悠悠的掃著昨夜留客的沙塵,哪管那門裏門外亂成什麽樣子,他也全然聽不見,一派安然自得。
“海爺爺,海爺爺……”虛弱的聲音伴隨馬蹄聲由遠及近,老叟依舊沒有反應,隻顧低頭掃地,直到馬蹄停在了他的掃帚前,順著馬腿流下的血跡沾濕了堆成一撮兒的灰塵,他才猛然抬頭,一見來人,不由大驚失色。
“小姑爺!您……您這是怎麽了?怎麽傷成這樣?!”
“海……海……”看著老頭兒的耳朵幾乎湊在他嘴前兒也依舊皺著眉,小天養省下了僅有的氣力,不再說話,茲有氣無力的朝門內指了一指。
海老頭怔了一陣才反應過來,狠拍了下腦門,“瞧我!還在這兒說什麽,趕緊,咱們先進去再說。”
小天養用全身最後一絲精神翻了個白眼兒,海爺爺,我是問你那惡婆娘在不在家啊……
“不好了,不好了,小姑爺受了重傷啊!”門一推開,海老頭便顧不得規矩,高聲喊叫,茲幾嗓子便把院子裏的人都攢到了當間兒,把小天養圍成了一團兒,淚窩子淺的娘們兒們一見平日裏總是笑臉的他渾身是血,隻剩一口氣的樣子,忍不住啜泣起來,嘴上恨恨,“該死的六子,反也就反了,平日裏小天養待他不薄,怎麽能對孩子下這麽狠的手!”
“就是!他道是死的舒坦,風光大葬!我呸!背信棄義,畜生不如,到了下頭,無生老母定不容他!”
“對!定不容他!”
幾個尚清醒的漢子拉開這些娘們兒,道“誒,行了,行了,待會兒再罵,也不看看小天養都傷成什麽樣了,趕緊的,先把天養抬進房去,快去叫大夫!”
“對,對!叫大夫,叫大夫!”人們分分散開,幾個漢子小心把天養從馬上抬了下來,翻身一看那傷口之多,之深,皆是蹙眉,那些傷口雖流血不多,卻多是皮肉外翻,好不猙獰!
再一看那臉白如紙,早已暈過去的小天養,眾人思及他平日和和氣氣,整日樂嗬嗬的模樣兒,不由一陣心酸,無一心裏不罵著那狠心的劉六。
眾人把小天養抬進房中,府上的大夫也匆匆趕來,正放下藥箱,欲上前診脈之際,忽聽門外一女聲冷聲道:“都出去。”
眾人一怔,卻在回頭一見來人,紛紛俯首,遵從退下,“是,主上。”
“你也出去。”林聰兒對那正在切脈的大夫道。
“可姑爺……”大夫皺眉看了眼天養,然林聰兒依舊眉目不改,隻冷聲道:“出去。”
待大夫也俯首退下之後,林聰兒上前站在床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周身是血的小天養,她圓如杏兒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身側的馬三問道:“怎麽,主上,你也不信六子會背叛咱們?”
林聰兒隻問:“你們怎麽看?”
“反正我是無論如何都不信六子哥會背叛咱們的!”童四忿忿道:“咱們哥幾個打從一小便跟著姚教頭大江南北的闖蕩,刀山火海都一起過來,比親兄弟還親,怎麽好端端的六子就成了朝廷的人?我是無論如何都不信的!”
“對,我也不信!”馬三也氣忿道:“六子雖糊塗,可大事兒上從不糊塗,且不說教中兄弟這麽多年的感情,就衝著當年咱們跟著姚大哥一起結拜這過命的情意,他也絕不可能這麽對咱們!你說是不是,主上!”
林聰兒笑不語,笑意全然不達眼底,她隻心道:什麽情意,什麽兄弟,刀山火海如何,過命又如何,都是浮雲,這個世上,她林聰兒最信任的那個人,已經去了,劉六也好,眼前這小子也好,其它所有人都好,就連她自己的女兒,她通通都信不著。
林聰兒避過矛盾道,“好了,事到如今,咱們說這些又有什麽意思。”
“對,主上說的對,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趕緊讓小天養醒過來,把一切問清楚才是!”馬三話音才落,卻見林聰兒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茶壺,隻見她向前一步,拎著茶壺自上朝小天養的臉上淋去,周遭倒抽氣聲才響,卻見小天養一口氣沒喘上來,憋的咳了起來,嘴裏的血跟著吐出來,結成一串血泡泡。
“你為什麽能活著回來?”冷戾的女聲鑽進小天養的耳朵裏,這動靜兒有如一塊冰冰的迷迷糊糊的他是一陣激靈,種種種種在他腦子裏飛速轉了一遍,他極度虛弱的道:“如果不是在劫……我寧可死在外頭都不會回來……”
啪!
林聰兒怒極,一個巴掌打歪了天養的臉,打的小天養一口血噴了出來,濺到了童四的鞋麵上,急的他趕緊給小天養猛使眼色,示意他別再說了,一旁馬三又怕林聰兒再動手打他,趕忙上前另問:“天養,把你弄成這樣的是不是……六子。”
小天養閉上眼深呼吸,別過頭去,一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的模樣。
如此,馬三便明白了,平日裏和天養最好的便是六子,這小子什麽都不說,必是想護他最後一次了。
“糊塗!六子糊塗啊!”馬三痛拍大腿,童四眼角有淚,唯林聰兒麵無表情,直盯著天養看,那陰惻惻的眼神,看的小天養是毛骨悚然,有幸周身的傷疼的他不由呲壓咧嘴,省得他費心琢磨自己應該是何種表情。
果不其然,林聰兒這妖婦正如他所想,無論他演的如何逼真,計劃是多麽天衣無縫,甚至就算這本來就是真的,她也照樣兒信不著他。
林聰兒吩咐:“馬三,把這小子關到地牢。”
“什麽?主上,可他這傷……”
“我讓你關你就關。”林聰兒不看他,茲盯著天養,笑的陰冷:“我等你給我句實話。”
……
就像從前在西安府時,小猴兒隨著林聰兒去過的那個白蓮教的據點一樣。
大宅的地下遠比地上精彩的多,迂回的地道遍布整個宅院,更有甚者,地道的下麵,還有一層地道,那一層遠不如淺層的那般寬敞,隻有大約兩個房間大小的寬窄,至於高矮,尋常女子都要低著頭才不至於碰到灰土,當然,更不若淺層那般冬暖夏涼,唯一的一點好處是,旁邊的水井經年失修,壁上滲水,隻要張開嘴,再敲敲牆,就能喝到最最甘甜的井水了。
宅子裏的人叫這裏為地牢。
其實這裏打從前年挖好後,也隻關過兩個人。
半年前,一個小孩兒和一個跛腳女子同時關了進來,小孩兒嘛,自是才被林聰兒抓回來的天養,而跛腳女子麽,不言而喻,正是穀子。
老天爺最擅長的就是玩笑,其實在來這裏的路上,穀子是存了去心的,她心知落在林聰兒手上,必是用來威脅小爺兒的,她更心知,小爺兒是一定會不顧一切來救她的,她見過如今林聰兒的陰狠毒辣,她不想小爺兒冒這個險,與其小爺兒有危險,莫不如她先一步了斷了自己。
然,就在這個時候,天養也被關了進來,這個她夢裏見到都尤為奢侈的四斷,竟然在這裏遇上了。
穀子舍不得死了,就算林聰兒用足足五十幾斤的鐵鏈子拴的她腳腕痛得都沒了知覺,就算最最愛幹淨的她生了遍身的濕疹,她也舍不得死了。
“你怎麽……怎麽……會在這裏……”盡管穀子控製再控製,可她還是抑製不住初見四斷的激動,是的,什麽都不用憑證,隻一眼,穀子便知道,眼前的孩子,就是那個她抱在懷裏半年之久的奶娃子。
“死妖婦,變態,殺千刀的,活該當寡婦!”小天養不停的低頭咒著那二話不說抓他到著破地方的妖婦,好半天才反應旁邊有人跟他說話,“誒,大姐,我可說好了,我不是說你,甭往自個兒身上安。”
“臭小子,什麽大姐,叫姨!”穀子反嗔他,地窖濕暗,小天養絕看不到,穀子的滿眼濕潤。
他隻顧著撒盡餘火和憋屈,原本嗆,如今更嗆,“嘿,我說大姐,您跟我祖墳上磕過頭怎麽著,跟誰家門口論大輩兒呢,我今兒叫你大姐你要不樂意聽,我叫你大侄女兒也成,咋樣,大侄女兒?”
“臭小子,跟她一個死味兒的……”穀子小聲嘟囔,天養沒聽清,接著嗆她:“甭一口一個臭小子的,你也不聞聞自個兒身上的味兒,還好意思說我臭?”
天養說完,卻見那女子沒了動靜兒,抬袖嗅了下自己,像是十分嫌棄自己,又像怕惹他嫌棄似的,往後挪了挪,坐的離他遠了些。
完,見她這樣,小天養心下覺得不舒服了。
可不,跟這兒關著,誰不是個倒黴的,他堂堂男子漢,滿肚子氣兒再沒地方撒,也不能跟這兒欺負個弱女子吧。
再抬眼瞧瞧,可不,那姑娘都虛弱成什麽樣兒了,半條命跟這兒郎當著,臉白的紙似的,他還跟這兒惡言惡語的損人家。
瞧瞧,說的人家眼淚都出來了。
該死!
別看天養歲數不大,他可是條漢子,欺負女人的事兒,他可幹不出來,是以並沒給鏈子綁著的他往前竄了竄,挪到她跟前,扯扯她的衣服,別扭兮兮的道著歉,“好了,大姐,別跟我一般見識,我今兒是氣兒不順,再怎麽說也不該衝你撒火兒。”
“我跟你道歉。”小天養誠意的拍拍她的手,觸及時卻隻覺異常冰涼,他沒想那麽多,捧起來一個就開搓,待搓熱了點兒又去抓了另外一隻,卻聽那女子早已泣不成聲,天養又不會了。
“誒,我說大姐,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見不得你手涼成這樣兒,你可別多想——”話還沒說完,小天養就被穀子一把抱住,摟得緊緊的,她淚流成河,心酸成海,壓著滿腹的波瀾,在心裏一遍遍的說著:好孩子,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個好孩子……。
直到小天養覺得他的肩膀頭子都快給眼淚濕的竄風了,穀子才放開他,擦著眼淚,極力平複著心情,她知道,如今在林聰兒的手裏,她是絕不能跟他相認的。
她笑的抽噎不斷,“小子,別害怕,我不能賴上你,逼你娶我。”
“嘿,也要我肯娶才算呐——”小天養壞笑著看她,“我說實話你可別不愛聽啊,你生的還沒我一半好看呢。”
穀子抿嘴笑笑,隻道:“小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
話一出,小天養眼睛瞪大,笑意加深,接道:“繪事後素。”
不錯,不錯,穀子笑意難掩,又道:“靜言庸違,象恭滔天。”
天養笑意更深,心道,考完《論語》,這下又換了《尚書》?怎麽,變了法兒的說我花言巧語,想難倒我?
“無稽之言勿聽,弗詢之謀勿庸。”
聽天養如此作答,穀子咯咯笑出聲兒來,好小子,夠機靈!
卻聽天養沾沾自喜道:“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故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善守著,敵不知其所攻。微乎微乎,至於無形。神乎神乎,至於無聲。”這下你不會了吧,我就不信你一個女子連《孫子兵法》也懂得~
穀子笑道:“狙者類智而非智也,愚者類君子而非君子也,憨者類勇而非勇也。亡國之主似智,亡國之臣似忠,幽莠之幼似禾,驪牛之黃似虎,白骨疑象,碔砆類玉,此皆似是而非也。”
這段話小天養雖從未聽過,可他也聽得出來,這大姐是在酸諷他關公門前耍大刀,盡耍小聰明。
天養悶悶,蹙眉問她,“你這話出自哪裏?”
“《長短經》。”穀子道。
“有這樣的書?”
“嗯。”穀子點頭,又笑著指指自個兒的腦袋,“這裏還有許多這樣那樣你不曾聽過的書,怎麽樣,想不想學?”
天養酷愛吃書,幾番試探,他深知眼前絕非一般書香女子,雖如今階下囚之,知有書可學,實乃苦中一大樂事。
小天養連連點頭。
卻聽穀子笑道:“那叫聲先生聽聽。”
“先生在上,請受天養一拜!”
……
接下來的半個月,小天養算是徹底見識了這位先生姐姐的神奇,聽她講學,就好像這天下間再沒有她不曾讀過的書,跟他從前師從過的所有先生都不同,她雖博學,卻絕不是他最討厭的滿嘴之乎者也的那種書呆子,反她講的東西,靈活有趣兒,細細琢磨,又耐人尋味,又再說她那一手好字,便是隻拿著樹枝,都能寫出那樣的瘦金體,簡直……簡直……
有那麽一段時間裏,小天養簡直覺得先生姐姐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用他的玩笑話來說:“我終於知道我為嘛莫名其妙給那妖婦抓來了,合著就是為了遇見先生你,你簡直就是神仙知道我這一年功夫練的多,書讀的太少,派來點撥我的。”
“去一邊兒去,少忽悠。”穀子也漸漸恢複了刁鑽跋扈,地窖裏的日子仿佛充滿了陽光。
可這樣的日子,畢竟有限,不管穀子也好,小天養也罷,成日裏窩在這樣陰冷的地窖裏終歸不是辦法,那個把他們抓來的林聰兒又好像全然忘了這裏還有兩個人似的,除了每日派人來送還不錯的吃食和帶走恭桶之外,幾乎把兩個人完全丟在這裏。
又過了幾天,穀子就發現被褥上的一灘尿漬,她沒言語,茲偷偷觀察,她發現小天養一日竟要尿上十餘次之多。
通曉醫理的她知道,孩子這是涼著了,可不,他這正長身子的年歲,這樣日日見不得光怎麽能成?
穀子幾乎想白了鬢角的幾根頭發,也沒想出來,要如何把這孩子送到地上去。
直到有一天,天養依舊躲在角落的恭桶裏尿尿的時候,卻見眼前的一處棚頂開始掉渣兒……掉土塊兒……掉出一把鍬……最後掉出一個小女孩兒來。
小女孩兒吐出一口土灰,胡亂抹了把臉,接著看著眼前站著掀袍子的天養,瞪著圓圓的杏眼,滿是好奇。
“你在幹什麽?”
天養恨不得一口血嘔出內傷來,他趕忙提起褲子,臉紅一陣白一陣的惡狠狠的道:“吃茶。”
在劫不認得男子與女子的區別,可恭桶她是認得的,她一驚,“怎麽,娘逼你吃這個?”
天養恨不得掐死她,再掐死自己,黑著一張臉,他死活沒往下再接,他知道,就算他扯倒天上去,這木愣的丫頭也照樣能正兒八經的給他嘮下去。
因為這死丫頭正是天養這黴運的開始,故天養對她絕對秉承著對待瘟神的態度。
打起精神來的反到是穀子,茲聽倆孩子的對話,外加在劫那像極了林聰兒的眼睛,她知道,天養出去有望了。
小在劫從滿是塵土的懷裏掏出了個布袋子,反複剝了幾層,露出兩個白花花的大饅頭,給做在地上不理她的天養遞過去,“吃吧,還熱著呢。”
小天養看看大饅頭,再看看她,損道:“把小爺兒我害成這樣兒,就拿倆饅頭打發我?”
在劫愣住了,又陷入了木頭人的思考模式,似是沒思考個子午卯酉來,隻直言到:“回來之後,我娘關了我禁閉,這二十多天,我也隻有饅頭吃。”
天養還要說什麽,卻聽在劫的肚皮適時的響了幾聲,再看她捧著饅頭的手,十指全是傷痕,有舊有新,一時間,難聽的話都憋回嗓子眼兒,隻別扭道:“別告訴我,你挖了二十多天地道。”
在劫從來誠實,她點點頭,麵無表情,“我以為到這裏最少要挖一個月,還成,比我想象的快多了。”她沒說的部分是,這二十天多天裏,她甚至連日日必做的功課都省了,幾乎時時在地道裏,哪管手指流血,哪管喘不過氣,她也一直跟自己說著,在劫不疼,在劫不疼,在劫能挖通,在劫能挖通……
果然,她真的避過了所有主幹地道,打了條小路下來,在看見天養的一刻,她腫脹了那麽多日的心,終於舒坦了。
很久很久以後,她才明白,那樣的憋悶不叫心患了腫病,而是愧疚。
“小姑娘,你是來救他出去的麽?”穀子在一旁,問的直接。
在劫這時才看向她,她知道她是誰,更知道她在紫禁城的活命是這個女子換回來的,她不知道的是,小天養跟她早已建立了遠超於師生情意的患難之交。
她隻木然道:“我不會救你。”
死丫頭,說話客氣點兒!
天養才要說什麽,卻見穀子搖頭示意他閉嘴,他心思一轉,忽而明白她的意思,可不,盡管先生什麽也不肯說,可林聰兒既然用這麽大一條鐵鏈栓著她這麽一個弱女子,她們隻見必是不小的過節,如果他今日非要跟她綁在一起,那非常有可能兩個人會一同被關在這個地窖,一直關到死。
對,如果他有幸先出去,再聯係上僧王,到時候大軍攻破了林聰兒等教匪的窩點,再把先生姐姐救出來不是更好?
思及此,他沒再接話,隻問在劫,“你這丫頭該不會是就給我送饅頭來的吧?”
“我從來沒違抗過我娘的意思。”在劫悶悶道。
“那你娘叫你挖地道了?”天養反問。
在劫不語,低頭看著大饅頭,半晌才道:“當初你不該背我,如果你不背我,就不會被娘抓了。”
“嘿!”天養抬高聲調,“狗咬呂洞賓,我還沒說腸子悔清呢,你到撇的挺幹淨。”
在劫又不說話了,依舊看著大饅頭,好半晌又把饅頭遞過去,被天養給原樣推了回來,接著他起身去食籃裏摸了個包子,回身遞給她:“喏,本來是我留著怕晚上餓的,現在給你吃吧。”
包子塞到在劫手裏時,天養還嘟囔著:“你那娘也不知道是不是親娘,對待自己女兒還不如階下囚。”
“你懂什麽!”在劫不高興他老是說他娘,“我娘這是怕我不成材!書上也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那你怎麽不天天吃黃蓮啊~”
“你怎麽知道我不是天天吃黃蓮!”
“……”天養無語了。
一旁的穀子心下一寒,隻一想,如今的林聰兒對待自己的女兒都尚且如此,她的那可心要多狠?
又一想,昔日西安城裏,那個眨著大眼睛的單純小姑娘,直感歎扼腕。
在劫沒什麽可說的,也沒在說,茲在起身前,把一塊懷表塞在了天養手中,木然的道:“再過四個時辰,你延著地道上來,明天初一,要大祭,到時候你趁亂跑吧,有多遠跑多遠,我就再不欠你的了。”
……
說來那一日可真算戲劇,小天養先是在地窖上演了一出孫悟空三跪叩謝恩師的大戲,又許諾出去之後一定會回來救她,接著穀子強忍著眼淚渣兒,微笑的目送他爬上地道。
按說一切都是那麽順風順水,甚至爬上地道的時候,他還頗為有幸的揀了一個銅板,估麽是在劫挖地道的時候掉的,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一個好兆頭。
當二十多天沒見過太陽的天養從地道裏鑽出來的時候,嗅著新鮮的空氣,他恨不得貪婪的撕開自己僅有的兩個鼻孔。
在劫早已給他準備了盤纏,那是她全部私產,不過一貫銅錢。
天養說:“你可真窮。”
在劫說:“窮富不在銀兩,我覺得我富,我就是天下間最富裕的人。”
天養說:“……你狠。”
在劫茫然:“為什麽?”
天養深呼吸,猛翻一個白眼,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什麽,忙問她:“我來時,馬上那個袋子呢?”那裏頭可是有他給其其格買的算盤,刻度還是他自個兒刻的呢,他丟了這麽久,那丫頭指不定要哭成什麽樣呢。
在劫麵無表情的看他,隻問:“你要袋子,還是要命?”
“……”天養認命了,他跟這丫頭是沒法兒好好說話了。
“行了,大恩不言謝,我想你娘再狠,也不會真的怎麽著你,咱們倆,有緣再見!”背著陽光,天養留下了無比燦爛的笑,不知怎麽,這個笑臉,忽然讓小在劫心生了去伸手抓他的衝動。
也許,是老天爺聽見了她的心聲。
就在天養要去推門的時候,忽聽門外,一人莊嚴無比的朗聲道:“請天女!”
接著是更為可怕的齊齊跪地聲,那聲音,聽上去最少有百餘對膝蓋。
天養腦瓜皮一發麻,便是不用對上在劫忽然驚慌的眼,也該知道,遭了,即將就有大批人馬發現要逃跑的他。
天養知道,這個時候,掀開床墊子地下的木柵再回到地窖是來不及了,他趕忙飛速環視一周,卻發現在劫這天女果然不是一般的窮,屋子裏除了簡單的擺設,什麽都沒有,簡直一覽無餘,甚至連唯一像樣的那張床,都沒有床幔。
天養懵圈了,他知道如果被林聰兒看見了他要逃,絕對不是沒有殺了他的可能。
怎麽辦?
怎麽辦呢?!
就在那外頭第二次響起“請天女!”的聲音時,天養忽的心生一計,他二話不說拽過一樣慌亂無措的在劫,一直朝床邊兒拉過去。
一把掀開被子,自己先躺了下去,接著對在劫道,正兒八經的道:“事關你名節,如果你願意,就躺下,如果不願意,我絕不怪你。”
在劫眨著圓圓的杏眼,怔愣。
就在天養要起身之時,卻見在劫伸手解了自己領口的盤花扣,她依舊木然的道:“閉上眼睛,別看。”
小天養的心沒來由咚咚咚的狂跳起來,他直直盯著她,真心道了聲:“謝謝。”而後閉上眼,當聽到外麵第三次跪拜聲時,隻覺身邊壓下來一個瑟縮的小身子。
她是那麽瘦,卻又那麽暖。
接下來,眾人推門而入,怎一個驚詫了得……
後來的後來,跟天養想的一樣,林聰兒為了能維持她們母女在教中的地位,硬是生生逼在劫背了一套說辭。
那說辭無外乎得到了神了指引,覓得命定郎君,一切都是天神定下的,她們是上天挑選的金童玉女,等等等等。
這樣的說辭,一經鼓吹,盲目的教眾們居然真的相信了。
而那些清楚明白的人,心中也是有數,不管怎樣,就算在劫年幼,可這丫頭的清白也算是給這小子悔了,認也好,不認也好,林教頭都要吃下這個啞巴虧。
至於林聰兒,就算她恨的咬碎了牙,恨的事後逼在劫活活待了三日冰室,也改變不了一個事實。
她必須留下那小子一條命,留他在教中,這個天大的笑話才能不被人傳成瞎話。
陰差陽錯的,天養成了這宅院的姑爺。
後來的後來,盡管林聰兒從不信認他,可為了服眾也不得意安插他在教中做一些事,意外的是,天養從來就是個吃八方飯的人,他為人和氣風趣,又凡事勤勞認學,聰明識字、伸手好,膽量大,久而久之,教眾們都很喜歡他。
是以今日,小猴兒一出反間計外加苦肉計才得以騙的了幾乎全部的教眾。
就算他們當中有很多人不願意相信劉六背叛了兄弟姐妹們,可他們是絕不會相信天養會背叛他們。
因為天養不僅僅是他們的兄弟,更是林教頭的姑爺。
當今日得知林教頭不曾診治便把他鎖在地牢,教中兄弟姐們更願意相信,這是林教頭怕落下徇私的口舌才這樣做的。
當然,不管怎麽樣。
傷痕累累的小天養確實給再次關到了地牢裏。
……
------題外話------
悄悄的上菜,悄悄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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