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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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姑娘要回府探親雖是低調行事可這消息還是在許府激起了不小的波瀾。
當初五姑娘入宮選秀暗中爬了先帝爺的龍床這事兒,可沒少被人議論。
“寶兒姐你說這次五姑娘回府該是探望老夫人的吧?畢竟五姑娘之前很得老夫人偏寵。”
“你呀,知道什麽?老夫人再偏寵五姑娘,可也不可能不在乎外頭那些流言蜚語。五姑娘若是個拎得清的,怎麽可能做出這等事情來。現在倒是好了,終於熬成了宮裏的太妃娘娘,可這說到底還不就是寡婦,膝下又沒有一兒半女想必在宮裏過得也不怎麽如意,這次回來,又想在老夫人麵前討好賣乖呢。”
“姐姐說的極是。五姑娘曆來爭強好勝,如今落得這個境地老夫人怕是心裏很好過呢,這幾日,雖說身子不爽可還強撐著往小佛堂禮佛。”
榮春堂裏
許老夫人不是不知道這幾日那些奴才們沒少嚼舌根,可有些事兒,又怎麽可能真的禁得住。莫說這些奴才了她眼瞅著不知什麽時候兩腳一蹬就去了的人,心裏也是複雜的很。
方才,她在小佛堂誦了一卷經,心情才終於是平靜了一些。她老了,也想和別府的老安人一般,種種花,弄弄草。可近來朝堂那麽多事兒,她怎麽可能丁點兒都沒耳聞。她是怕啊,怕她死了之後,無言麵對老太爺。
宮裏的太皇太後一門心思的想控製內閣,蘇次輔之事,不就鬧騰的很大。每每想著太皇太後視他們許家為眼中釘,肉中刺,她這心裏怕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尤其她有些琢磨不透老二到底在想什麽,就真的這麽抓著內閣首輔的位子不放,可若真的到了有一日,你到了不得不放的時候,許家,又怎麽能全身而退?
怕是她的幾個孫兒,都逃不了被砍頭的命運。
為著這個,她強撐著身子在菩薩麵前禱告,不求許府能和往日一般大富大貴,隻求能平安度過這一次劫。
她曾經還想著,自己那孫女婿鎮北王若鎮守京城,多少能讓太皇太後忌憚些。可沒成想,王爺也離京了。姝兒這幾日更是往定國公府去住,她老了,或許眼睛不如早年清明,可腦子還不至於都壞掉,這怕是真的要出事兒呢。
“老夫人,這二老爺在朝堂這麽些年,心裏該有些計較的,您老就好好將養著身子,什麽都別想。”說話的人是曲嬤嬤,她侍奉老夫人這麽些年,她家那口子,也是因著她在老夫人身邊侍奉的原因,在外頭莊子上當管事,幾個兒子,也都仰仗著許家而活。
人若真的能無欲無求那倒好了,因為無所求,便無所畏懼。可能有這境界的,都是神仙。她自問是一俗人,這幾日沒少跟著提心吊膽。
可她這當奴才的,又怎敢多說什麽,也隻能勸老夫人想開些。
許老夫人見她這樣,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好了,這裏又沒別人,這府邸上上下下的人,誰也不想跟著遭難。這幾日啊,我總在想,若是老二能退一步,選擇致仕,太皇太後會不會手下留情,不至於對許府趕盡殺絕”
許老夫人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語,這說著說著,她神色間就更多一種焦慮。
聞言,曲嬤嬤心裏猛地咯噔一下,剛想開口勸老夫人別多想,就聽外頭丫鬟進來傳話說,五姑娘車駕到了,這會兒,已經快到二門了。
曲嬤嬤心裏明白,老夫人早就和五姑娘生了嫌隙,也沒敢多說什麽。
同一時間,大太太顧氏,二太太蕭氏前後腳也來了。當初五姑娘入宮之事,早就和府邸生分了,可這次她回來,她們這些當長輩的若是都避著,確實有些說不過去。畢竟,聽說新帝很粘著蕙姐兒,太皇太後,似乎也頗給蕙姐兒臉麵。
大太太顧氏不愧是主持中饋這麽多年,雖因為大女兒的事情弄得消瘦了不少,可今個兒這場合,還是一如既往的端莊穩重。老夫人身子不好,二太太又是年紀又那麽縱然二房不開這個口,她這長房媳婦,也該多擔著些。
這不,顧氏和許老夫人才說了幾句體己話,許蕙就到了。
蕙姐兒如今是宮裏的太妃娘娘,不管當初那件事怎麽齷齪,大家麵子上該過得去的,還是得過得去。
隻見她一身暗色比甲,同色襦裙,除了頭上一支掐絲鸞鳳的金釵,給人的感覺倒是素雅許多。
這麽看著,倒是和外麵的孀居之人,沒什麽分別呢。
“祖母,孫兒不孝,該早來探望您的。”原本寂靜而又有些凝滯的氣氛,突然被許蕙的潸然淚下打破。
許是好些日子沒見,又或許是見她小小年紀就活守寡,膝下也沒一兒半女,不複往日的跋扈乖張,許老夫人緩緩閉了閉眼睛。
“祖母,您不知道自從聽聞祖母身子不好,孫兒心裏有多憂心,孫兒多麽希望能夠日日在祖母身邊侍奉湯藥”
裏麵鬧騰的動靜這麽大,榮春堂侍奉的丫鬟們雖規矩最重,可還是忍不住看熱鬧的心思。
大太太見狀,直接就遣退了屋裏侍奉的丫鬟。又說惠兒姐自幼得老夫人偏寵,該是想和老夫人說些體己話,她們也就不便杵在這裏。
許老夫人自然是應允。
等到眾人離開,許蕙方才止住了哭聲。
瞧著她猶自有些孩子氣的臉,許老夫人暗暗歎息一聲,“起來吧,這裏也沒別人了,無需再裝模作樣了。”
許老夫人是什麽人,當初許蕙入宮她是一分錢的體己都沒給,依著她的性子,暗地裏不知怎麽咬牙切齒呢,怎麽可能擔心她這老婆子。
更別提,孟姨娘是怎麽死的。
方才確實有那麽一瞬間,她差點兒被許蕙給騙了,可看著她潸然淚下,眼淚說來就來,她卻最終還是感覺一種毛骨悚然,一種諷刺。
見許老夫人竟然一絲遮掩都沒,許蕙也曉得,在祖母心裏,自己八成已經死、了。
這麽想著,她緩緩站了起來,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看著許老夫人道:“祖母,我多想您能和之前那樣憐惜我,愛護我。可現在,這一切都已經成了奢求。”
“既然祖母如此討厭我,那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其實這次出宮,孫女是奉了太皇太後之命,想勸勸祖母。”
說著,許蕙頓了頓,看著自己手腕上的羊脂玉鐲子,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祖母,想必你也知鎮北王離京的消息了。鎮北王的離京,不知會引起多少人重新站、隊。太皇太後又有垂簾聽政,這隻是時間問題,既如此,又怎麽可能容得下爹爹。”
“有句話說的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爹爹縱然位高權、重又如何?史書上,有多少和爹爹一樣的權、臣,可結果怎麽樣,家破、人、亡,有的即便保了命,不過是苟延殘喘,卑微的活著。”
許蕙的話聽得許老夫人身子猛地一僵,她重重歎息一聲,“你爹爹什麽性子,你該是知道的。祖母即便有心勸,又怎麽可能讓他輕易改變主意?”
許蕙的每一句話幾乎都戳中了許老夫人的傷心事,她知道,或許,到了該選擇的時候了。
闔府的平安比什麽都重要,她想讓她的兒孫也能和她一樣有一日兒孫滿堂。她不敢想,若許家真的一夜獲、罪,她怎麽麵對列祖列宗。
一種懼怕和沉重瞬間席卷了她的心頭。
“祖母,您也知道,大姐姐是靖南王世子妃,可如今,靖南王舉、兵北上,太皇太後定不會饒過他的。因著這個,我們許府,也被推到了風頭浪尖上。這根本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問題,而是我們許府,本就牽扯不清。何況,鎮北王如今也去了西、北,連鎮北王都退了,爹爹難道還要在這裏和太皇太後僵持著,多僵持一日,我們許府,怕是再無全身而退的可能。”
許蕙可謂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尤其她緊緊抓著許老夫人的手,讓許老夫人深深的感覺到一種沉重感。
見許老夫人嘴唇顫顫,許蕙幾乎是用一種蠱惑的聲音道:“祖母,隻要爹爹致仕,太皇太後肯定會放我們許家一條活路的。您想想前戶部侍郎,欽天監監正,哪家不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女眷們就更慘了,那是要被賣到教坊司去的。”
聞言,許老夫人臉色變得蒼白。可下一瞬,她卻一把推開了許蕙,許蕙腳下一個踉蹌,直接就摔在了地上。
外頭的曲嬤嬤聞著動靜,急忙衝了進來。
原以為五姑娘好不容易回府一趟,怎麽說也該用了午飯再回宮的,膳房那邊為著這事兒,一大早就準備起來了。熟料,卻聽聞五姑娘隻待了半個時辰,連二老爺的麵兒都沒見著,就回宮去了。
顧氏和蕭氏聞著這消息,頓時也急了。老夫人近來身子不好,別是蕙姐兒不會說話,衝撞了老夫人了吧。
隻她們才剛到榮春堂門口,就聽裏麵曲嬤嬤的大叫聲:“叫太醫,快叫太醫!老夫人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