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封疆大吏,代為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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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場上說話聲頓時小了許多,楚雲暖轉頭望去,迎麵走來一名被宮人擁簇著的中年婦人。她年紀約四十上下,身著華服,頭戴朝陽五鳳掛珠釵,裙邊係著豆綠色宮絛,碧玉流雲百福玉佩,妝容華盛,儀容端莊,一看就知她出生尊貴,氣質高傲,一雙三角眼略顯刻薄和精明。

    陽婀公主由身旁一色宮妝芙蓉麵的女子攙扶著,入了席,再座幾位皇子都站了起來行禮,這位姑姑,一向得太後喜愛,父皇對她也是愛重有加,誰都不敢怠慢。

    楚雲暖的目光沒有落到陽婀公主身上,反而瞧著落後她一步的男子身上,那男子約摸五十上下,麵色白淨無須,眼底一道臥蠶青黑如黛,他蓄著濃黑長須,眉宇之間依稀有幾分鬱鬱不得誌。

    一塊兒陪著參加宴席的春熙早就打聽清楚天京各路權貴,低聲道:“家主,那位就是孫駙馬。”

    原來這就是駙馬孫攀。

    孫家先祖協助地方刺史的太祖皇帝打下江山,論當日官職的話,孫家比趙家更勝一籌,論日後功績的話,兩家不相上下。若不是後來,太祖皇帝有三藩三公的支持,如今這天下還不知道姓誰。再說的直白些,大齊能有如今天下,孫家至少占了一半的功勞,甚至在開國之初,民間還有童謠稱:“驅西蠻,恢漢家,趙有勞,功更勝,分天下,各為王。”

    意思就是,按孫家功勞的話做皇帝也是可以的。可孫家屈居人臣已經夠憋屈了,更不要說如今隻剩孫攀一個男兒,身上還沒有半點官職。

    楚雲暖目光淡漠地看了一眼坐在陽婀公主下手的孫攀,本來是權臣之後,如今卻淪為一個公主的陪襯,實在叫人唏噓。轉過頭,卻見丹陽郡主直勾勾的瞧著她,與平陽相比,她肖母,生得更加豔麗,“你在瞧什麽?莫不是瞧上了我父親。”

    從丹陽的語氣,就知她是如何看待這個父親的。孫攀當時麵皮一緊,鼻梁一酡,更多的是難看,“丹陽你又在那裏胡說八道些什麽?不趕緊退下去!”

    孫攀知道他這個女兒素來是瞧不起他,可她也不想想,就是今日在公主宴會上,傳出駙馬看上了一個跟他女兒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說出去得多難聽,日後還有誰來參加公主的宴會。說的難聽點,公主,她仗著陛下寵愛可以不要臉,他孫家滿門忠烈,卻丟不起這個人。

    丹陽郡主撇了撇嘴顯然不以為意,“我說錯什麽了?若不是他一直盯著父親你看,我哪會說出來。這就叫做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趙毓璟瞑著雙目,俊眉深眸裏淬滿冰渣,活生生冷到了骨子裏。坐在旁邊的五皇子打寒了個顫,奇怪,明明是豔陽天,怎麽突然冷了下來。

    趙毓璜和趙毓泓兩人眉毛一挑,均是一副看好戲的神色,就連那夜郎太子也好奇的將目光投過來。

    秋桂兩人和夏妝在後麵氣得麵色發青,尤其的夏妝,當下就要動手,好歹還是春熙給攔住了。

    丹陽郡主的座位距離楚雲暖很近,恰好在這時,霍靜嫻桌上有宮人送了一盅滾滾的芙蓉玉露上來,她輕輕推往右邊,打開了盅蓋。楚雲暖餘光一掃,很是順手的抄起來,朝丹陽臉上潑了過去。

    糖水滾燙,落到臉上鑽心的疼,丹陽立刻捂著臉高聲叫起來。陽婀公主急急切切地喝斥,“你這是在做什麽,未免也太不將本宮放在眼裏!”

    楚雲暖把玩著脫胎填白的五彩小盅,“原來這位是郡主,這樣口無遮攔的調侃自己親父親,公主好教養——她嘴巴太臭,公主不會教,我來替你教。”

    這陽婀公主真可笑,方才自己女兒出言不遜的時候未曾說話,現在一見她受了傷,就急不可耐的要出頭,但是也真便宜了她了。

    楚雲暖——”陽婀公主渾身發抖。

    楚雲暖冷聲戲謔道:“諸位公子小姐可都懂丹陽郡主的意思了,你們日後可要管住自己的眼睛,千萬別東看西看的,否則那就是暗通取款。”

    在座的貴族小姐公子們,各個對忍俊不禁輕笑起來,楚雲暖的話,話糙理不糙,按照丹陽的意思可不就是這個理。

    陽婀公主怒喝一聲,“好個牙尖嘴利的丫頭!你當這是哪裏,還是你南堂那窮鄉僻壤?你腳下踩的土地是天京城,別以為自己還能用在南堂招搖撞騙的本事來,要是你行著正坐得端,丹陽何苦埋汰你。”

    孫攀麵色變了,“公主!”

    陽婀這樣說,落的不是楚雲暖的麵子,而是他孫攀的臉麵!

    孫攀這下子,可以說是真的對她失望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神情都變了,陽婀公主一向高貴溫和,不會聽到她如此嚴苛的說過話,而且對象還是一個妙齡少女。

    若是普通人,因為陽婀公主這一翻話,肯定是會羞憤而死。楚雲暖卻是冷冷笑著:“我倒是第一次聽人說,我南堂是窮鄉僻壤。”

    唐夢鈴道:“南堂自古富庶,人煙阜盛比天京更勝一籌。”

    唐夢瑤冷笑,“我們南堂窮到路不拾遺!”

    宋茜雪的聲音很是溫柔,話裏的意思卻很諷刺:“若南堂是窮鄉僻壤,天京就是犄角旮旯了。”

    陽婀公主得理不饒人,冷哼一聲:“你們幾個可還把本宮放在眼裏,不過說你們幾句,一個個的就翻天了!你們當這是什麽地方,這是本宮的府邸,你們南堂人如此冒犯本宮,本宮定然要進宮找皇兄評理!”

    趙毓璟見此情況,立刻道:“還請皇姑姑甚言,南堂再怎麽說也是大齊三藩之一,楚家主好歹也執掌南堂的長官。丹陽如此辱罵一個封疆大吏,又折辱自己生父,不忠不孝,就算是鬧到父皇麵前也是有理有據的!”

    眾人嚇得鴉雀無聲,這才反應過來楚雲暖跟他們都不同。

    陽阿公主深受寵愛多年,無論走到哪裏,都是風光無限,她還從來不曾受到這樣的威脅,頓時無話可說。畢竟此事先錯丹陽,若真要鬧起來誰也討不得好。

    楚家主你未免下手也太狠了些!”平陽查看著妹妹臉上的傷口,幾乎都破了皮,起了一溜兒的大水泡,恐怖得很。

    楚雲暖歪著頭看了一眼,佯裝不解地瞧著手上的小盅,後知後覺的撒手,“哎喲,我還以為我用的是自己的茶杯,沒想到卻是從靜嫻郡主哪兒拿的糖水,實在是對不住了。”

    嘴巴裏說的謙卑,可態度上沒有一點兒抱歉的意思,語氣更是不卑不亢,一派大家之風的做派。

    別人都道歉了,在這兒揪著也沒什麽意思,平陽帶著妹妹就要退下。楚雲暖卻是笑嘻嘻的補了一刀,“郡主還不趕快下去上藥,免得毀了容,被夫家嫌棄。”

    丹陽郡主氣得渾身發抖,很想反擊,然而平陽卻按住她,讓她先去上藥。

    平陽心裏頭清楚,丹陽今日如此做是為了給趙黛翠出氣,她和趙黛翠的關係最好,在趙黛翠被擼了公主之位以後也是明裏暗裏的幫助,前不久還將人給接到了公主府來住下。她估計是聽著趙黛翠對楚雲暖的編排,這才想起來對付人家。平陽心裏恨鐵不成鋼,她這妹妹實在是蠢,也不動腦子想想,這楚雲暖什麽身份,雖然是一個女子可背後有楚家,南堂王呀,天京多少皇子都要拉攏她。永樂帝能活多久,陽婀公主府難道能一直長盛久安下去,日後還不得依靠新君,她這麽貿貿然的得罪人,實在是愚蠢之極。

    陽婀公主見楚雲暖一副傲慢的舉止,十分惱怒,“楚家主好大的威風,來參加本宮的宴會也敢遲到。”

    楚雲暖充耳不聞,將自己桌上新上的糖水移到霍靜嫻那邊,笑容滿麵的請她品嚐。霍靜嫻瞅了她一眼,很給麵子的喝了一口。

    這下子真是叫眾人驚詫不已,滿京城的誰不知道靜嫻郡主向來眼高於頂,一般人根本就看不上。除了長公主有些禮貌以外,平日裏瞧別人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樣,還有許多人去討好她,也不見得能入了她的眼,現在居然對待楚雲暖如此溫和,真是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

    楚雲暖托著雪腮,“公主兩個時辰前才送帖子過去,本家主一收到,立刻就推了曹德慶的邀請,過來參加宴會。遲了一點兒而已,也是應該的,誰叫我住的遠。”

    周圍人聽到楚雲暖直呼曹德慶的名字,又能推了入宮覲見陛下的機會,心中暗道,這位楚家主果然如傳言一般頗為寵愛。

    楚雲暖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實在叫人大開眼界,趙毓璟忍俊不禁,住的遠,公主府和楚宅同在東大街上,一個街頭一個街尾,能用得了多少時間。

    四周竊竊私語的聲音愈發大了幾分,有好幾個曾經和陽婀公主不對付的貴婦嘲笑起她來,說她小心眼,心思惡毒,難怪會死了兒子等話。這些話就像一把尖刀一樣刺進她的心口上,兒子的死一直是她這輩子最傷心的事情,為此她還跟駙馬鬧翻了,算起來同床異夢也有十年了。

    可她能有什麽辦法,皇兄要她兒子的命,她能有什麽辦法!

    陽婀公主僵著臉,無法繼續待下去,她一生榮耀,不曾受過半點委屈,實在不想聽見旁人的嘲笑,於是借口看女兒的傷,丟下一群客人就走了。

    反倒是孫駙打了幾句圓場,讓客人們自便,孫駙馬為人有目共睹的,眾人也客氣幾句,在園子裏閑逛起來。孫攀才上前:“楚家主今日小女口無遮攔,還清楚家主海涵。”

    孫攀為人正直處事圓滑,若是為官必能造福一方,可惜呀,趙家幾代天子心眼都太小,怕孫家踩到自己頭上,迫不及待地將他拉倒。他們也不想想,趙氏皇族坐擁天下一百餘年,天下人早就默認了天子姓趙,孫家若要動手,那等於亂臣賊子。孫氏一族甘心為臣,皇族卻不放過。

    孫家與宋氏一族同為清流,兩者不同的是宋氏一族從不在朝為官,而孫家卻每朝每代的都是肱骨大臣,趙家曆代皇帝疑心病都太重,禦下之餘又懷疑人家。如此才有孫家的沒落,真是可惜了孫攀這個人才。

    楚雲暖笑道,“駙馬爺開口說了,我自然是會買你這個麵子。”

    孫駙馬再次謝過,也沒有在這裏繼續呆下去,匆匆離開。今天這宴席算得上是不歡而散,宋茜雪坐在楚雲暖身邊,隻撿著桌上杏仁兒吃,“公主府還真有意思,各個說話都不過腦子。她一個做人家女兒的,居然還敢插手父親的事情,真是沒有禮貌。”

    楚雲暖推了一盞玫瑰露到她手邊,“你覺得清河郡主和她相比脾氣怎麽樣。”

    宋茜雪一副恍然大悟模樣,“這兩人都太要強了。”清河郡主在益陽郡的事情固然叫人唏噓,何家未必就沒有錯,若是何韜好生對待清河,她何必如此,可若是清河脾氣好一些,也不至於落得那樣結局。

    趙毓璟心中是十分關懷楚雲暖的,那邊才談論結束,人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走過來了,“你方才沒事吧。”

    楚雲暖麵上帶笑,“你覺得我能有什麽事情,有事的,是她們。”

    宋茜雪輕笑,自覺走開,才下回廊卻遇到趙毓泓,他被太監扈從擁護著,宋茜雪遠遠見他,立刻換了一條路。趙毓泓腳步一滯,手緩緩舉起來,打了個手勢,示意下人都退下,沿著路追了上去。

    縣主。”宋茜雪畢竟身嬌體柔,沒幾步就被趙毓泓給堵住了去路。

    被留在宋茜雪身邊的秋桂,上前一步,擋住趙毓泓近乎無理的目光。

    宋茜雪的態度很溫和,斂衽屈膝,“見過十殿下。”

    楚雲暖留下來跟在宋茜雪身邊的秋桂上前一步,擋住趙毓泓近乎無禮的目光。趙毓泓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叫住她,叫住她又能說些什麽,兩人就這樣呆呆地站著誰也不說話,後來還是趙毓泓憋不住了,率先開口:“你那日離府,怎麽不跟我說一聲。”

    宋茜雪麵上的吃驚毫不掩飾,這件事情都已經過去好久了,當日茶樓上在他對楚雲暖承諾明日將她送回去的時候,她就再也沒有回去過,那個地方,曾經是姐姐生活之處,不屬於她。宋茜雪滿不在意的笑了笑,“殿下,我不過是你抓來的人質而已,現在我沒有了用處離開也是自然的。況且殿下要我留下來做什麽,幫你我是不願意的,那隻能是利用你。”

    他定定的瞧著宋茜雪清麗無雙的容顏,無話可說。

    宋茜雪俯身:“我告退了。”

    這一次趙毓泓沒有吭聲,哪怕他心裏有多希望宋茜雪的再留下來,陪他說幾句話,就幾句話而已。可他心裏也清楚,他沒有任何理由要求她留下,他從來不是一個純粹的人,不敢去接近那個純粹幹淨得像水晶一般精致的宋茜雪。

    唐家姐妹初來乍到,在天京沒有什麽交好的人,就算唐夢鈴如今是寧王妃也沒幾個人上來搭訕。天京貴女看不起她們出生於南唐,而她們又看不上這群貴女一副眼高於頂的模樣,南堂自古富庶,她們所見的東西比天京繁華多了,可這群人居然還嘲笑她們沒有見識。唐家姐妹懶得和這群人計較,恰好看見宋茜雪走過來,三人便相攜逛了逛園子。

    楚雲暖和趙毓璟順著紅牆根兒一路往前走,直到走到一處四下無人的草木深處時,才道,“你答應肖複禮的事情可不好辦。”

    原來這麽快肖複禮就把事告訴趙毓璟了。

    楚雲暖歪頭瞧了一眼,肖複禮在一棵樹後藏頭露腳,偏他生得人高馬大的,藏了上麵遮不住下邊。楚雲暖哼了一聲,“這肖複禮嘴巴夠長的,一個七尺男兒跟個長舌婦似的,這麽快就把事情跟你說了。你也是,這麽快就吠到味兒了,你奔著誰來的?”她壓低聲音,戲謔道,“霍清華一個男兒是你未婚妻,你難不成現在又瞧上了霍清華。”

    肖複禮蹲在樹底下,滿腹委屈,他這不是嘴巴長,而是遇到了殿下,見殿下在找人,就以為是在找楚雲暖,這不是一時心直口快就把事情給說了嗎?不過楚雲暖的嘴巴也真夠毒的,看上去高貴典雅,說起人那也一點情麵也不留,生生將殿下比作犬類,而殿下居然一點也不生氣,還笑嘻嘻的湊到楚雲暖麵前,“阿暖我這不是擔心你嗎?你也不是不知道父皇的性子,他說點了鬱家的女兒和親,那就是她去和親,是不可能更改的。”

    楚雲暖眼皮一些,涼涼看著他,“陛下何時說了要鬱家女和親,陛下點的明明就是福安公主。”

    趙毓璟腦子一轉想到了一些什麽,楚雲暖點了點他的胸膛,趙毓璟猛的一退,“王爺,你怎麽就不知道關心關心你妹妹,趙黛翠好歹也是白皇後一手養大的公主,將她從玉牒除名,已經算是不給白皇後麵子,那不成你還真覺得陛下會讓她以媵妾的身份陪嫁吧。陛下就算對這個女兒再沒有父母之情,也斷然沒有讓臣女壓她一籌的意思,事關陛下顏麵。”

    趙毓璟對於朝堂之時格外敏銳,而對於這些瑣碎小事,卻有一些反應不過來,不過仔細一想似乎還真就是這麽一回事。

    夜郎太子離京回國,帶走的這和親公主現在還不知道是誰呢。”

    現在就算鬱柔真的想嫁,也不一定嫁得成。

    趙黛翠是一國公主,素來心高氣傲,當日被永樂帝從玉牒上除名定然是躲著不敢見人的,可今日宴會明擺著就是為了她和夜郎太子牽線搭橋的,她就不信趙黛翠不出來。趙黛翠現在在天京基本是顏麵掃地,恐怕沒有哪個家族願意娶她這樣的兒媳,曾經是趙黛翠挑人貴族公子,如今卻是誰也看不上她,一個惹怒了陛下的公主,娶回去那個就是取了一把閘刀,沒準什麽時候又礙了陛下的眼,連累全家。這種情況下,對於趙黛翠來說,去夜郎和清是最好的選擇。

    你的意思是——”

    楚雲暖微笑,纖纖玉指朝樹角下一指,“我的意思是,讓肖複禮和鬱柔在這段時間低調一點,若下次再被人給逮到我可是不願意幫忙解圍的。聽到了沒有,肖大公子。”

    那頭樹影晃動,肖複禮逃也似的跑了,一路上不知糟蹋了多少花草。

    楚雲暖捧腹大笑,“就他這點膽子,還敢跟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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