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第120章 七月飛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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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世歡下葬這一日, 揚州是從未有過的轟動。不為旁的, 隻因身為無雙公子的左相有個要求, 所有人但凡見了夫人棺槨便下跪送夫人一程。

    違者, 格殺勿論。

    這天,揚州城內密密麻麻的皆是軍隊精銳守著,無一不是披麻戴孝的守在街道兩旁,送他們的丞相夫人最後一程。而那些跪著的平民百姓,自然也是不可避免的披麻戴孝了。

    一個丞相夫人, 在往大了說,也不過一個世子夫人而已,下葬何須這般大的排場。齊嘉燁青筋暴起的同秦嶽爭辯起這事,秦嶽也隻雲淡風輕道:

    “我隻是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 讓她走的風光一點罷了。活著不能讓她過好日子, 死了,還要委屈她走的無聲無息麽。”

    嘉言也是陪著一道送行的, 秦嶽抱著他坐在高頭大馬上, 走在棺材最前。楚之卻是隻送到相府門前,便再不能相送了,齊嘉燁不允:

    “死的, 是左相最愛的夫人,也是他秦家的世子夫人。你是我齊周的皇室子孫, 那人同你並無幹係,回罷。”

    楚之悲涼的望著那送葬的隊伍越走越遠,直至再看不見, 方對齊嘉燁道:

    “父皇大抵永遠都不會曉得兒臣有多想送母妃一程,正如,父皇永遠都不曉得母妃是如何再那兵荒馬亂的皇宮中帶走的兒臣。”

    雖說修墓的時間也就短短幾個月,可那一萬人畢竟不是拿來玩的,又有軍隊督促,倒也趕上了日子。

    棺槨是往那古林運去的,本是寂靜無聲的古林,如今卻處處是人。那墓的入口是一個頗大的洞口,還未靠近那洞口便叫人冷的直發抖。

    墓前有一片特別大的空地,兩邊跪了密密麻麻的工匠,中間讓出一條路來。如此棺槨運到洞外後,才知那洞也是有門的,冰門。

    那門上,還雕刻了栩栩如生的瓊花,好似真的有瓊花在盛放。且,這瓊花還是透明的。門上還刻了些詩文,其中有兩句為: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恨茫茫皆不見。

    秦嶽想了想,掏出一塊玉佩,握在手心便覺著通身都暖了起來。親自係在嘉言脖子上了,而後又仔細替他穿好了衣裳。命所有要入洞之人都穿好棉衣,隨後手一揮,下麵人便緩緩啟動機關。

    洞門一開,在外跪著的眾人都不由得打了寒顫,看著秦嶽抱著嘉言隨著那棺槨不急不緩的進去了,更是覺著渾身發冷,遂不敢再看,都規規矩矩的低著頭。

    墓穴是鑿出來的石室,又裝了機關,還用冰打造了停放棺槨的地兒。這石室修的好似閨房一般,陪葬品的擺放都是按照活人住的屋子一般來擺放的。

    唯一不同的,大抵便是這擺放物件兒著實太多了,還都是貴重之物。隨便拿出一件兒,都能叫人膛目結舌,這裏的陪葬品,大抵都能養十萬大軍吃幾個月了。

    這些東西如何來的,旁人不知,也不敢去探知,將棺槨停放好之後,便匆匆忙忙退了出去。一時間,隻剩下秦嶽同嘉言守著冷世歡,倒是難得的一家三口團聚。可惜,是陰陽相隔。

    冷世歡去了那麽些天,軀體卻還似活著般,抱著嘉言同她絮絮叨叨說了一會兒話。而後,又頗為戀戀不舍的摸著她的麵頰道:

    “阿歡,等著我。”

    而後,哄著嘉言給冷世歡磕頭,再抱著嘉言出去了,隨著那墓的冰門緩緩合上。眾人皆是跪著俯身磕頭,再不敢直起腰,皆是屏住呼吸等待秦嶽發號施令。

    秦嶽站在墓前,早有人端著空的酒碗立在一旁,又有軍人從容不迫的給每個工匠手裏發了一個酒碗。

    然後便是軍人抱著酒壇子,先是給秦嶽倒酒,而後又是工匠,在之後,便是每個守在一旁的士兵,也都人手一碗酒。

    秦嶽一手抱著嘉言,一手端起酒一飲而盡,又恢複了那個清清冷冷的親相爺:

    “有勞諸位為秦某人出力,愛妻的墓甚好,本相很是滿意。這碗酒,便當是謝諸位這些日子的辛苦,願吾妻一路安穩,早登極樂。”

    眾人雖疑心甚重,也不曉得秦嶽究竟是要做什麽,故而也隻得遲疑著喝下了那酒,還異口同聲道:

    “願夫人早登極樂。”

    一切本是那麽安靜和諧,好似時間便那麽靜止了。喝酒之後,秦嶽並未離開,而是仍舊站在原地,絲毫不曾挪開腳步。

    過了好一會兒,待那些跪著的工匠紛紛捂著肚子,痛不欲生之時,方才明白秦嶽為何在這裏。不過,是在等著他們死罷了。

    領頭一人顫顫巍巍的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卻是做的無用功,渾身痛的再站不住。看著捂著肚子東倒西歪,甚至還有些再地上打滾起來,又看著那些圍著守著紋絲不動的士兵,領頭的方知,死的隻有他們大遼來的一萬工匠而已。

    “秦賊!你竟是如此歹毒之人!先不說我朝可汗是否會放過你,此舉本就有違天道,你就不怕遭報應麽!”

    便是要死了,也要做一下垂死掙紮,秦嶽隻覺好笑。先是用白綾捂住嘉言眼睛,而後又拿棉絮塞了嘉言耳朵,不讓他聽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再嘉言耳邊說了一句:

    “嘉言不怕,爹替你娘報仇呢。”

    說罷,方才一臉麵目表情的看著那領頭之人,抽過侍衛的刀便直接捅入那人胸腔,用了十成的力。

    也不把刀抽出來,直接便撒手了,順勢在侍衛遞過來的手帕上擦了擦手,生怕沾上什麽髒東西般。在死不瞑目的領頭跟前,仍舊是清清冷冷的聲音:

    “論歹毒,我又何嚐敢與你們比呢。至少,我秦嶽做不出對一介女流下百日腐的事。就這般讓你們死,也是便宜你們了。”

    一臉冷漠的看了看那些疼的死去活來之人,都已七竅流血,卻是還未斷氣:

    “守二十天,待屍體盡數腐爛之後,不用收屍,就讓他們這般披麻戴孝的暴屍荒野,而後便來追趕大軍。切記,不得有任何漏網之魚,否則你們都提頭來見。”

    絲毫不帶感情的聲音徐徐傳來,仿佛在吩咐人買大白菜似的,眼睛都不眨一下。眾人跪下稱是後,方才抱著嘉言一步一步從中間那大道往回走。

    有的人已經斷了氣,有的還在做最後的無用掙紮,有些想咒罵秦嶽一番,卻又著實騰不出那勁兒了,是以隻得一個個的拿怨毒的眼神看著秦嶽,活似要吃了他似的。

    還沒走幾步,空中竟是飄起雪來。騰出一隻手來接了雪花,而後吹散盡,又很是溫柔的調整了一番抱嘉言的姿勢:

    “七月飛雪,竟是老天都覺著冤枉麽?可見老天是何其不長眼,我的阿歡又做錯了什麽,她何嚐不覺得冤枉。”

    一番呢喃後,依舊是麵色不改,腳步不停,依舊是那般從容不迫的從屍體堆走過,而後抱著嘉言上馬回京。

    揚州城裏早已沸騰了,七月飛雪,絕非什麽好兆頭。都說,是有了天大的冤情,老天才示警來的。可對此,秦嶽卻是毫不在乎,連相府都不曾回,直接領了大軍便北下,浩浩蕩蕩直逼大遼去了。

    齊嘉燁知道秦嶽去了北邊之時,早已是奈何不了他,他如何也想不到秦嶽竟是連相府都不回便直接北下了。府中,全丟給了一個官家。管家複命之時,還叮囑道:

    “相爺說,世子還太小,他剛剛失了夫人,再不能失去小世子了。是以,便帶著小世子北下了。

    陛下若有顧慮,可將皇長子大張旗鼓送北邊去學習,相爺自是好生傳授他本領的。

    還有便是,府上有縣主需要照料,勞煩陛下帶進宮照看。待戰事結了,相爺親自回來感謝陛下對縣主的養恩。”

    管家口中的縣主,便是寧安那未足月便出世的女兒。寧安雖說能多活幾年,到底是拖著病歪歪的身子強撐罷了,如何能照顧好孩子。

    齊嘉燁眼中有什麽一閃而過,卻又沒叫人抓著,隻聽得他似笑非笑道:

    “一個外甥女換了親兒子,倒是好買賣,隻是不知這縣主長大得知這消息後作何感想。來人,送皇長子去北邊!”

    最後一句話,可謂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管家什麽也沒說,行禮告退後便忙碌著做事兒去了。

    起初,秦嶽與人議事之時便將嘉言抱著,或是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半步都不能離開身旁。後來楚之來了,楚之也在一旁,便能幫他看這些了。

    這晚夜涼如水,楚之抱著早已睡著的嘉言,疲憊的坐在桌前。秦嶽終是談完了戰事,伸手便來接楚之,冷不丁聽得楚之道:

    “相父,娘已經去了一年了,除卻指點人行軍打仗,相父便再沒旁的事情想做了嗎?”

    楚之受了一大圈了,因為著實太累了。他什麽都不曾做都覺著那麽累,何況是秦嶽這整日操勞之人,又如何撐得住?

    秦嶽看了看嘉言,這小家夥起初鬧著要娘瘦的厲害,後來便逐漸好了些,如今不鬧了。正是如此,秦嶽才難過,聽楚之發問,也沒停下接嘉言的動作:

    “有啊,我得念著你娘不是麽。連她肚子裏爬出來的小崽子都不記得她,還能指望誰來替我緬懷她?”

    楚之鼻子一酸,差點就說出:我永遠都記得娘。這話,終究是沒說出口。聽父皇說,相父殺了一萬人給娘陪葬,盡可能勸著他別濫殺無辜才是。

    楚之倒不是因為要幫齊嘉燁,而是不想自己心目中無所不能的相父,背上千古罵名,是以才將這話聽了進去。

    可這一年以來,秦嶽除卻指點打仗,並沒有濫殺無辜屠殺百姓。如此,楚之著實不好說什麽旁的,也隻得歎息一聲便算完事。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困,.....真的好困.............還有沒有在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