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獸入侵第二學院那天, 我們學生會的成員出來接應那些曆練的學員, 第二天, 軍部派人過來了，我誤食軍部的一支藥劑, 天賦突然間就圓滿了……星網上那段視頻，就是那時候拍的, 到後來, 我的天賦回落，再然後……你們大概可以猜測得到。”

    顧微航的性情雖然比較浮躁, 但對於自己的責任他不會逃避, 而經過這段時間，他身上的浮躁去了不少。

    他誤食的那支藥劑, 和性很強，排斥性也很強，對於少部分人來說，食用了可以短時間內增強人的天賦，麵對危險等級高的異獸, 不少有渠道的人經常會備份著這種東西, 這是他們保命的東西。

    但這種藥劑幾乎不可能讓人的天賦直接變為圓滿，盡管是短暫的。

    顧微航說：“在我簽下協議的時候，我就變成了顧祁斯。”他看了原愫一眼, “顧微航因為經常出現在你身邊，所以也就不能存在了。”

    顧微航和原愫是在第二學院才相遇的，但顧微航這個人經常在原愫身邊出現, 隻要熟悉原愫的人，對顧微航也不會陌生。

    原愫微微歎了口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這個實驗不能成功呢？到時候你怎麽辦？”

    顧微航一怔，沒有馬上說話，他在簽訂協議的時候沒有多思考，對方給他暢想了一個美好的未來，附贈了優厚的條件，話裏話外不乏威脅，威逼利誘雙管齊下，顧微航沒多考慮就簽訂了協議。

    況且實驗就算是不成功，他孤身一人，失敗了也沒什麽損失。

    隻是這話，他不能明確說出來，這種消極的想法，自己想想就好，說出來就不太好看了。

    這邊顧微航沒有回答，那邊原愫還想說點什麽，隻是剛張了口，突然想起自己對顧微航也不算熟悉，盡管自己的年齡足夠教訓他，但自己又不是他，現在還頂著一張少年的皮，於理來說，這話也不是自己可以說的。

    原愫把那口氣收了回來，做了件自認為符合自己年齡的事，他摸了摸顧微航的頭，說：“我也沒立場說你什麽，隻是你做事之前，需要多好好考慮一下，不要太讓人擔心了。”

    顧微航梗著脖子，任由原愫在他頭上動作，他像是做錯事不肯承認的孩子，隻是他感覺自己的眼眶好像有點發熱。

    從來沒有人這麽對待過他，這麽溫柔地……和以往一樣，隊長就算是天賦被剝落了，他還是一點都沒變。

    看著原愫溫聲溫語地和顧微航說話，司元灝不知怎的，想起了原愫和自己說話的場景。

    原愫和自己說話的時候像是隔了一層，沒有想象中的親密，更像是在路上遇見的陌生人，說的話也都是一問一答，從來沒有講過這麽一大段話。

    他原本選擇和原愫一樣到軍校上學，是因為要近距離觀察原愫，觀察對方在天賦剝落後的生活態度，可他現在是在做什麽呢？

    從原愫身上觀察出什麽了嗎？

    司元灝想著這個問題，開始回想起和原愫在一起的情況。

    ……

    而這邊，原愫的話剛停了片刻，突然間就聽到了其他人的說話聲，他稍微傾了傾自己的腦袋，無法辨別聲音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

    “……不行，他的天賦雖然是圓滿的，但他凝結不出脊器，根本無法當上帝國男神。”這個聲音像是中年男人的聲音。

    這個聲音一在耳邊響起，原愫的腦海中就自動浮起他的臉——理得很短的頭發，下巴上的胡須短短的，黑白相間，盡管是半花的胡須，紮在臉上卻能感覺到刺痛，年紀雖然是中年，笑起來臉上的溝壑卻很清晰。

    原愫仿佛看到了這個中年男人拿胡須紮他臉的樣子，這個感覺……

    原愫瞪著眼睛，聽他和另一個人聊天，另一個人說：“自從元號出生起，你就要知道他終究會有這麽一天，況且這還是上麵下達的命令，我們隻是給人打工的，是不能自己做決定的。”

    “他出生才沒多久，而且顯而易見的，他的腦部發育還沒健全，在外麵能好好的嗎？能活得下去嗎？能不露餡嗎？”

    “能不能不是我們能決定的！老頭子之前就說過，不要對他投入太過感情，可是你看你……”

    這兩個聲音在原愫耳邊輪流響起，他可以看見兩人在針對此事吵得麵紅耳赤，仿佛他本人就站在那裏見證這一切，這兩人的臉他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周圍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是黑暗的。

    喚醒原愫神誌的，是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讓他真正清醒的，是拍他肩膀的手。

    “原愫！”

    原愫轉頭，順著自己肩膀上的手上移，看到了司元灝的臉。

    司元灝問：“你怎麽了？沒事吧？”

    顧微航雖然躺在床上，但也一樣滿臉擔憂。

    原愫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臉，很快將自己的手放下來：“沒事，剛才隻是有點發呆。”頓了頓，他說了兩個字，“元、號。”

    司元灝一怔：“嗯？”

    可是原愫沒再說話。

    他說的是“元號”兩個字，雖然原愫不太明白這個星球的文化，但他莫名地知道“元號”就是一號，正如他所知的，元月是一月一樣，這個“元號”是他曾經的名字，因為和司元灝重名了，所以才改成了“原愫”。

    剛才發呆時，他腦中浮現的應該就是這副身體的一部分記憶。下了這個結論之後，原愫越發的心不在焉，他內心裏無緣由的有點不安。

    看得出原愫情緒不高，雖然不知道怎麽回事，但司元灝和顧微航之所以會聊天都是因為原愫的緣故，此時原愫不說話，他們也都沒再開口，沒了幾人的說話聲，房間內隻有排氣口在運作時發出細微的聲音，顯得越發安靜。

    房間裏安靜了幾個小時，原愫就在床邊站了幾個小時，也沒有察覺到房間裏的異樣，他隻顧著發呆了，以及消化那些闖進他腦袋中的記憶片段。

    他聽見那兩個人的對話聲，這隻是第一個片段。

    第二個片段也很快出現在他腦中，第二個片段不像片段，反而像是一些小片段的合集——那是他在第二學院的時候，周圍的背景依舊是黑暗的，無論他在哪裏，都能看到一雙眼睛，那雙眼睛的出現頻率特別高。

    現在，他能準確地喊出那雙眼睛的主人——邱末。

    原愫在第二學院的日子裏，監視著他的人就是邱末，邱末是第二學院的學生會副會長，也是他們這個小隊實際上的隊長，原愫隻是名義上的隊長。

    原愫不知道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

    現在他能記起的記憶隻有兩個片段，但這大概隻是一個開端，原愫直覺認為他會完全回想起原主的記憶。

    這些記憶在這個時候姍姍來遲，原愫已經有些不知道怎麽去處理它們了，隨著第二個記憶片段闖進他的腦海裏，他就越來越慌。

    莫名的，他找不出理由，隻能說，有種超出他能接受範圍的事情要發生了。

    ……

    到了晚餐時間，有人過來叫他們吃飯。

    顧微航此時已經脫離了那副渾身脫力的模樣，可以從床上爬了起來，他首先從桌子上的白色瓶子裏倒了兩粒藥丸，吃了。

    也不避著幾人，在房間裏坦然地穿了衣服才打算去叫人，隻是他轉過頭，才剛喊了一聲：“原……”

    便看見司元灝伸手輕輕拍著原愫的肩膀，動作看起來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原愫一般，顧微航喊了一半的聲音便停了下來，他暗想著：“既然這麽小心原愫，那原愫站幾個小時，為什麽就不心疼一下他的腿呢？”

    原愫被司元灝“溫柔”的叫醒，對上司元灝那張帥氣的臉，原愫想笑上一笑的，但他現在的心情實在不怎麽美妙，便放棄了微笑的想法：“……怎麽了？”

    “該吃晚餐了。”司元灝的手往房門口處指了指，“待會兒那人會帶我們到各自的房間裏去。”

    原愫順著司元灝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看到了一個人的背影：“哦。”

    基地裏能娛樂的事情很少，加上顧微航身體狀況，晚餐結束後他隻跟著二人去看了一下房間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怎麽了？”原愫問道。

    原愫站在門口，一手扶著門，而司元灝就站在門外，麵向原愫。

    兩人的姿勢看起來就仿佛司元灝被拒在門外。

    “能讓我進去嗎？你今天實在……”

    “不能。”司元灝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原愫毫不留情地打斷了。

    他的語氣生硬、幹脆，但分貝沒有絲毫提高。

    司元灝從來沒有聽過原愫用這種語氣說話，一時之間都被原愫鎮住了。

    平時脾氣溫和的人生起氣來才叫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