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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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靖臨絕望的目光中, 玄念阮決然轉身離去, 而離開了神醫閣後,他帶著從靖臨手中搶來的平安珠,徑直來到了天牢。

    天牢山被炸毀, 沒個一年半載,九重天牢不可能修繕完成,所以如今初雁是被關押在刑罰堂內的普通牢房中。

    可即便是普通的牢房,也是戒備森嚴,外有重兵把手, 內有重重關卡。

    玄念阮打點了看守看房的牢頭, 隨即進入了牢房之內。

    牢房內光線昏暗, 陰冷潮濕,地麵與牆壁皆是肮髒不堪, 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的味道。

    關押初雁的牢房,位於地下二層,西側最深處, 也是最昏暗陰冷的一間牢室。

    玄念阮屏退了牢房內的所有看守,孤身走到了初雁的牢房前。

    此時初雁身穿一身髒兮兮的深灰色囚衣, 手腳皆被帶上了長鎖鏈, 背靠著南牆, 席地而坐。

    兩條鎖鏈上皆被施了困咒, 能壓製神力,戴上之後,便與毫無法術的凡夫俗子無異。

    聽到牢房外的腳步聲後, 初雁循聲看去,十分意外的看到了玄念阮。

    隨後他眉頭一蹙,不悅道:“你來幹什麽?”

    無論是從感情還是從理智上,初雁都不喜歡玄念阮。

    他不是個傻子,心裏清楚是誰陷害了他,也知道是誰對靖臨造成了威脅。

    玄念阮身著一襲白衫,立於昏暗潮濕的牢房之內,猶如謫仙下凡般出塵潔淨、不可一世。

    他淡漠的看著牢籠內的初雁,道:“我是替她來告訴你,神衛府被抄家了。”

    初雁一怔,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怒視玄念阮:“你說什麽?!”

    玄念阮麵不改色的說道:“靖臨讓我來告訴你,她要徹查神君令一案,所以才要抄了神衛府。”

    初雁麵色鐵青的看向牢室外的玄念阮,咬牙切齒道:“你叫她什麽?!”

    玄念阮淡然一笑,輕聲道:“我叫她靖臨,你不也是這麽叫她的麽?”言及至此,玄念阮抬起左手,撩起了袖子,將平安珠露了出來,隨後對初雁說道,“我說我的佛珠斷了,她便將這串平安珠給了我。我問她為何要將這串平安珠給我,她對我說,她的狗不忠,留著這串珠子也沒用。”

    看著玄念阮手腕上的平安珠,初雁的胸膛內翻卷起了滔天怒火,如狂龍般席卷了他的理智,隨後他猛地朝著玄念阮撲了過去,隔著牢房一把揪住了他的前襟,雙目赤紅、目眥欲裂的瞪著玄念阮,惡狠狠地說道:“你再說一遍?!”

    玄念阮麵不改色的直視初雁,雲淡風氣的說道:“她對我說,她是個女人,不小心被她的狗反咬了一口,她怕了,累了,讓我當她的男人,給她依靠。”

    玄念阮的話語,徹徹底底的燃起了初雁的心頭妒火,看向玄念阮的雙目中在瞬間殺意畢現,恨不得立即將他碎屍萬段!

    他侮辱了自己的女人,更是侵犯了他男人的尊嚴。

    隻要是個男人,都不能忍受這種恥辱,哪怕僅是言語上的。

    可最能傷人的,就是語言。

    初雁知道自己應該相信靖臨,但事實擺在眼前,又讓他如何去相信?

    玄念阮怎麽會有平安珠?又怎麽知道靖臨是個女人?

    除了靖臨自己告訴他,他還能從何得知?

    可靖臨怎麽會告訴他?為什麽要給他平安珠?

    為什麽要告訴他自己是個女人?!

    此時初雁已經瀕臨崩潰,胸中怒火滔天!而玄念阮卻在繼續火上澆油,神色極其平靜的看向初雁,道:“你應該感謝我的,若非我可憐你娘年邁無能,在靖臨麵前極力袒護,為她求得了一方安身之所,不然她早就流落街頭了。”

    初雁在瞬間暴怒,額角青筋直蹦,而就在他想要出手殺人的時刻,玄念阮卻反手製住了初雁的手腕,死扣住了他的脈搏,同時將神力倒注初雁體內。

    初雁體內神力被封,由脈搏倒注而來的神力如鋒利寒刀一般鑽入他的血脈之中,在他的體內刮骨割肉,造成了深入骨髓的疼。

    劇烈的疼痛在瞬間傳遍全身,初雁渾身冷汗如注,麵色無血蒼白,揪住玄念阮前襟的雙手在瞬間鬆開了,似是力氣在瞬間被抽空了,身體在瞬間便癱倒在了冰冷地麵,同時因承受這超負荷的劇痛而不停地抽搐。

    但即使身受折磨,初雁看向玄念阮的目光從未有任何閃躲與畏懼,雙目中的恨與怒從始至終不減分毫。

    玄念阮居高臨下的望著初雁,鄙夷一笑,輕蔑道:“在她眼中,你隻不過是一條狗,她高興了,就逗你玩玩,不高興了,就將你棄如敝履。而你,一條狗,又怎能自不量力的覬覦她?”

    看著初雁受夠了折磨,玄念阮才鬆開了初雁的手腕,不屑再看他一眼,轉身離開了牢房。

    在走出地牢的時候,玄念阮從袖中抽出了一張麵額巨大的銀票,不動聲色的塞到了看守初雁的牢頭的手中,著重對他交代:“要好生‘照顧’神衛大人。”

    此照顧非彼照顧,看守牢房的牢頭本就是根老油條,瞬間領會了玄念阮的意思。

    看著忙不迭收銀票點頭的牢頭,玄念阮特意補充了一句:“要記得,是神君要你照顧好神衛大人。”

    牢頭手一頓,瞬間猶豫了:“這……神君要是知道了,小人項上人頭不保……”

    玄念阮道:“神君若問,你就說我讓你這麽做的。”

    靖臨與初雁之間的感情牢不可破的根本原因就是以全心全意的信任為紐帶,他若想將兩人分離,就必須徹底焚滅這種信任。

    而細節的好壞決定成敗,所以他才不得不使出這種下賤的手段,無孔不入的動搖初雁對靖臨的信任與希望。

    從天牢離開之後,玄念阮並未返回去見靖臨,而是回到了自己在九重天的府邸。

    他使用寒冰陣法,悄無痕跡地在府中設下了一間冰室,冰室中別無他物,僅有一盞小小的白瓷瓶。

    進入冰室後,玄念阮將手上的平安珠取了下來,投入早就準備好的冰缽中,隨後帶上一雙特質的手套,小心翼翼的將白瓷瓶中的液體滴在了那九顆平安珠上。

    從瓶內滴落的液體無色無味,如簷上冰棱化水而落般玲瓏有致、晶瑩剔透。

    而玄念阮的神色則如滿室的寒冰般冷靜,棱角分明的麵龐甚至比冰還要冷酷無情,下手果斷又迅速,不曾有絲毫猶豫。

    即使他知道自己握在手中的是什麽,即使他知道,那可能會害死靖臨。

    ……

    在玄念阮離開之後,靖臨獨自一人在淒清的院子中佇立許久。

    那時她覺得整個世界都像是空了一般,偌大的九重天,好像就剩她一個人了。

    昆侖外烽火狼煙,兵臨城下,她無可奈何;九重內陰謀迭起,受人威脅,她不得反抗。

    而這一切,皆因她是個女人。

    生而為君,不是她想要的命,可是命運帶給她的厄運與桎梏,她卻必須接受,她不能反抗,也無力反抗。

    她這一輩子,失去了太多東西,唯一有的,就隻有初雁,所以她曾拚了命的也要把初雁留在自己身邊。

    可事到如今,她卻連初雁也留不住了。

    昆侖山上狼煙不斷,濃黑滾滾,遙望那滿山煙火,靖臨的心頭卻猛然湧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滔天怒火。

    她不甘心!

    她已經失去了全部,為什麽你們還要逼著我殺了初雁?

    我就隻有他,為什麽你們還要把他從我身邊奪走?

    想都別想,你們誰都別想傷害他!

    我不會讓他死的,絕對不會!

    思及至此,靖臨的胸膛中突然斥滿了勇氣,而後她猛然伸手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深吸了兩口氣後,她眼眸中的無助與孤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撼動的堅定與倔強。

    即使她是個女人,她也有她的鐵骨與傲氣。

    反正她已經墜入深淵,還有什麽好怕的?

    哪怕是死,她也要留下自己最愛的人。

    她原本不知該如何讓初雁全很而退,但她現在知道了。

    一切都還要感謝玄念阮。

    他說的沒錯,她越是愛初雁,初雁就死的越快,不如讓他毫無留戀的離開九重天。

    但她絕對不會讓玄念阮的奸計得逞。

    她要讓初雁幹幹淨淨了無牽掛的離開九重天,更要讓他從此之後遠離一切紛爭,安安穩穩、幸福寧靜的過完一生。

    從始至終,九重天的一切都與初雁無關,所有的一切,都是衝著她來的,是初雁擋在她身前,為他攔下了一切風雨。

    所以如今初雁所身受的一切苦厄,都是她帶來的。

    她不能再這麽自私的留下初雁了,更不能讓他為了自己而死。

    君父當年是對的,初雁應該遠離九重,從今往後,過正常人的生活,娶妻、生子、慢慢變老。

    ……

    入夜,靖臨著小總召李鈞來神君閣。

    李鈞來的時候,靖臨正在翻閱神狀元從昆侖前線發出的軍情奏本。

    奏折中寫到,兩方雖並未開戰,但氣氛已是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誰也說不準什麽時候會兵戈相對。

    靖臨此刻焦頭爛額、憂心忡忡,或許在她看奏折的這一刻,兩軍就已經開戰了。

    李鈞見狀便知戰況堪憂,立即詢問:“前線如何?”

    靖臨搖頭苦笑:“這份奏折是半個時辰前發出的,上書,玄瀝放言,若是三日之內不殺初雁祭他兒子的亡魂,必定會帶兵進攻九重天,替天行道,清君側。”

    李鈞眉頭深蹙,沉思片刻,問道:“民意如何?”

    靖臨麵上苦楚更重:“玄瀝還說了,隻要殺了初雁,還他兒子一個公正,他就立即撤兵。隻要殺了初雁,就會避免一場血腥大戰,你說民意如何?”言及至此,靖臨伸手指著右手方的一摞厚厚的折子,憤然道,“無一例外,皆勸本君殺神衛。”

    李鈞估摸了一下折子的數量,幾乎占了朝堂臣子的三分之二。

    李鈞憤慨不已:“勸你殺神衛,就相當於勸你屈服於玄瀝!日後九重神君的君威何在?!”

    靖臨道:“朝堂之上大多數人要的是安穩,他們絕大多數代表了百姓,一旦開戰,將會血流成河,妻離子散,這是誰都不想麵對的。隻要殺了初雁,就可以避免一場戰爭,何樂而不為?”

    李鈞依舊忿忿不平:“誰知道你殺了初雁之後玄瀝會不會撤兵?!”

    靖臨再次苦笑:“在百官眼中,初雁殺了玄瀝的兒子,玄瀝要求我殺了他,不過分。若是就此平息了一場戰亂,贏得了九重天的安穩,那死初雁一個,沒關係;若是玄瀝不撤兵,到時候再上書開戰,也為時不晚。初雁在這些人的眼中,不過是試探玄瀝的棋子,你懂麽?”

    朝堂之事李鈞不懂,聽完靖臨的話後,他神色凝重的沉默良久,最終長長的歎了口氣,無奈沉聲道:“你準備,怎麽辦?”

    雖不明言,但李鈞知道,縱觀全局,殺了初雁是最好的辦法。

    初雁死後,玄瀝撤兵,無戰;不撤兵,也有足夠的理由去鼓舞士兵開戰。

    靖臨不慌反笑,略帶得意的說道:“我當然不能讓玄瀝那個老東西得逞。”

    李鈞再次急切的問道:“那你準備怎麽辦?”

    靖臨語氣平靜的回道:“我要讓初雁,平平安安的離開九重天,從此之後,再也不涉及任何紛爭,安安穩穩的過完一生。”

    李鈞問道:“玄瀝兵臨城下,你如何讓他平安離開?”

    靖臨先是沉默,隨後歎了口氣,看著李鈞問道:“鈞兒,神筋抽出來了,還能接回去麽?”

    李鈞先是一怔,心中立即有了不好的預感,驚愕道:“你要幹什麽?!”

    靖臨無奈一笑:“昆侖山行不通了,我隻能讓他從洗濯江走。”

    洗濯江,罪人路。

    從洗濯江走的神,都是被除了神籍,抽了神筋後刺麵流放的罪人。

    這辦法,還是從玄念阮那裏得到的提示,但是靖臨知道玄念阮絕對不會那麽好心的放過初雁,定會在初雁離開後對他下毒手,所以靖臨絕對不會真正的將初雁的神筋抽走。

    更何況,抽走神筋後,便與凡人無異了,壽長不過百歲,與神而言,不過是眨眼之間的歲月。

    在靖臨的心中,她還是抱有一絲能與初雁再相見的希望的。

    雖然她舍不得初雁遭這份罪,但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了。

    見李鈞不言語,靖臨望向他的神色中不由自主的帶了哀求:“李鈞,要想讓初雁活下來,沒有別的辦法了。難不成你也要逼著我殺了初雁麽?”

    李鈞心知無可奈何,但他還是不甘心:“獨孤前輩呢?為什麽不等獨孤前輩回來再做決斷?”提起獨孤求醉,李鈞又想起了什麽,急急道,“你們不是說獨孤前輩去取星盤了麽?那個星盤不是可以開啟護君大陣麽?隻要開啟了護君大陣,有何懼玄瀝?”

    李鈞考慮到的事情,靖臨何曾沒有考慮過:“玄瀝隻給了三天時間,今天已經算一天了,我們就隻有兩天時間了。兩日之後,師父若是回不來,我就隻能殺了初雁!更何況就算是師父兩天之內回來了,我們就一定能打開護君大陣麽?僅憑師父一人之力,就可以扭轉乾坤麽?”

    靈霧山、啟陣劍,是開啟護君大陣的謎語。

    可終究是該如何操縱,誰也不知道。

    靈霧山在六界交匯處,距離九重天甚遠,啟陣劍也不隻是何物,等開啟護君大陣,九重天早就被戰火覆蓋了。

    她也想等,可是她沒有時間!

    她是神君,是九重之主,怎麽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的君父與母後用命換來的這片土地再次被戰火摧毀?

    若想在保全初雁的同時又避免戰爭,她隻能按照玄念阮的威脅來做,但是又不全按照他說的來,所以她需要李鈞的幫助。

    李鈞無言沉默,最終不甘心的歎了口氣,道:“若是普通人,被抽了神筋之後定是接不上去了,但是初雁吃過不死花,不死花靈氣極強,足以維持他神筋被抽取後一天之內的體內神脈運轉,也就是說,我們隻要能在一天之內將他的神筋接上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