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哈利, 你真的不去陋居過聖誕嗎？”羅恩穿著去年的聖誕毛衣站在哈利的臥室門口, 看著哈利整理衣櫃，嘴裏第八次提出邀請。

    但哈利還是搖頭：“羅恩，你們不是要去埃及看比爾嗎？”

    “呃……但是, 兄弟, 雙胞胎和我都可以留下來的, 我們可以一起過聖誕，沒有成年人打擾的聖誕——這不是挺棒的嗎？”羅恩怎麽想都覺得自家哥們兒一個人留在學校過節太淒涼了一點, 但見哈利還是搖頭, 不禁遲疑道，“難道你已經答應了別人？我是說……我知道德拉克馬爾福也邀請了你去他家過聖誕是不是？”

    哈利把疊好的換季衣服放進櫃子裏, 起身笑道：“我確實已經答應了別人的邀請, 不過不是德拉克, 而是鄧布利多，你知道的, 他住在戈德裏克山穀，我想回去看看。”

    羅恩知道波特家的舊址也在戈德裏克山穀, 一時無話可說，況且, 哈利去同鄧布利多一起過聖誕也是不錯的計劃, 於是韋斯萊男孩便坐下來和哈利玩了兩盤巫師棋，談笑間哈利得知這次埃及之行是韋斯萊家全家出動——除了珀西。

    “他說他不想去, 要拚盡全力準備NEWT, 你知道的, 自從在OWLS中拿了十二個證書後，他就表現得像個救世主一樣！”羅恩顯然對全優生珀西並不怎麽感冒，“我是說，嘿，哈利，你才是救世主呢！”

    “珀西似乎是畢業後想進魔法部工作吧？”哈利看著自己的王後被砍掉了，聳聳肩一邊重新收拾棋盤一邊道，“金妮呢，她是留校還是去埃及？”

    “她也去的。”羅恩的表情有點不自然起來，“我猜是因為洛哈特教授走了的緣故，她最近看起來有點心情低落，我們都覺得一趟遠遊對她有好處。”

    “好吧，至少赫敏還在學校。”哈利先走了一步，笑道，“據說格蘭傑先生和夫人要去澳大利亞旅遊。”

    被認定心情低落的金妮正和盧娜在一起，她們正並肩坐在黑湖邊那塊大礁石上，看淡水彩魚遊來遊去，把月亮的倒影攪成碎玉。淡水彩魚是洛夫古德先生裝在一個大魚缸裏托四隻貓頭鷹給盧娜寄來的，盧娜把這些會發光的小魚在床頭養了一禮拜，最後她的室友們實在受不了這麽“活潑”的小夜燈，盧娜便把它們抱出來和金妮一起放生。

    淡水彩魚們在礁石旁留戀了片刻，一會兒排成S，一會兒排成B，然後潛入水中慢慢遊遠了。盧娜解釋道：“它們在say byebye呢！”

    金妮囧然，一時不知道該接什麽，便打著哈哈道：“哈哈，你看，月亮多漂亮……”

    今天是滿月，一層清輝落在平滑如鏡的黑湖上，確實非常漂亮，像是一隻平原上的眼睛。

    “……和盧娜的眼睛一樣漂亮。”金妮脫口而出後才發現這是一句大實話，她側頭看了看自己的朋友，盧娜正晃著小腿仰頭看天上的月亮，沉默，安靜，眼睛像落滿月光的湖泊。

    盧娜安靜地笑著，輕聲道：“我媽媽說過，月亮有許多秘密，其中有一個就是月亮並不是一直呆在天上，有時候她會去湖裏泡個澡，把自己的倒影掛在天上。”

    “所以這個水裏的月亮有可能才是本體？”金妮哈哈大笑，笑聲落在水麵上彈出好遠。

    “誰知道呢……這是秘密啊！”盧娜眯著眼睛看向夜空，除了一輪豐潤的圓月外，還有許多小星子散布在天幕上，“我媽媽還說，星星們其實是月亮的零食呢。”

    “是嗎？是什麽味道的？”金妮覺得盧娜肯定已經在瘋狂的月光裏醉了，“是不是冰涼的，甜甜的，像香草味的可愛多？”

    “不知道啊……要不你嚐嚐？”盧娜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慢慢地道，同時伸出一隻手，手心裏是一顆星星狀的糖果，奶油色，看起來確實像香草冰淇淋。

    金妮咽了一下口水，然後接過星星糖果放進嘴裏，冰涼的甜味在口腔擴散，凍得整個人腦子放空，金妮險些迸出眼淚來：“這是什麽味道……”

    盧娜側了側頭：“我也不知道誒。”

    金妮把已經融化的糖果咽下去，發現回味其實還不錯，是一種清涼的甜味，但又不像薄荷——或許這就是月光的味道？不，她要把這叫做“盧娜的味道”。

    看著麵前一望無邊的大湖，金妮想起了某個暴雨天，和一根沉入湖底的魔杖，一把飄遠的紅傘，又想起了一隻銀色的海螺，因為某人說那是一份聖誕禮物，所以金妮至今還沒有動過它，但這晚被冰了腦子後她忽然很想把海螺拿出來聽一聽，某人說有可能會聽到“風和大海”的故事。

    盧娜看見那隻海螺後愣了一下，然後問道這是什麽，金妮便把海螺的來曆說了一遍。

    盧娜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隻是伸手從金妮手中拿起海螺看了看，然後放在耳邊，金妮還來不及說什麽，盧娜就變了臉色，把海螺放了下來，倒在另一隻手上，一顆奇形怪狀的巧克力滾在了盧娜的手心裏。

    “巧克力……”金妮愣住了。

    盧娜看了金妮一眼，然後拿起那顆巧克力觀察了一會兒，一旁金妮結結巴巴地說著：“那個……盧娜……這是……你在幹什麽？！”

    盧娜把瞬間融化的巧克力咽下去，然後若無其事地看向金妮：“怎麽了？”

    金妮很想立刻跳進黑湖遊上個三五圈，但對著盧娜平靜無波的臉她什麽都說不出來，隻能用力抱了盧娜兩下，然後磕磕絆絆地道：“沒，沒什麽。——好吃嗎？”

    盧娜聳肩：“沒什麽感覺。”然後拉了金妮的頭發一下，“有人來了。”

    “來就來唄。”金妮滿腦子都是盧娜把巧克力扔進嘴裏的畫麵，根本沒心情管其它的。

    但盧娜又補充了一句：“好像是你哥哥。”

    金妮這才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正沿著湖邊走過來的似乎是三哥珀西，而他身邊的人……

    “清水小姐？”是盧娜先認出來了，“你哥不是正在跟她談戀愛嗎？”格蘭芬多男級長和拉文克勞女級長的戀情在校內還是挺有名的。

    這下金妮感興趣了，拉著盧娜從礁石上滑下來，兩人一起蹲在大石頭背後，然後壞笑著輕聲道：“我們聽一聽這些青少年談戀愛時都在說些什麽！”盧娜擠在金妮身邊眯了眯眼睛：“你和洛哈特教授……”

    “噓！”金妮打斷了盧娜的話，然後捂著自己的嘴，微微探出眼睛去看那邊已經走進了的兩人，盧娜也捂著嘴趴在金妮肩膀上去看，卻發現珀西和佩內洛·克裏沃特似乎並不是在談情說愛，而是在爭執些什麽，準確來說，是珀西正拉著克裏沃特小姐在解釋著什麽。

    見兩人漸近，兩個女孩趕緊縮回礁石背後，隻聽見珀西焦急的聲音：“……佩內洛，你知道我是要進魔法部工作的……”

    拉文克勞的女級長聲音很好聽，和她的姓氏一樣溫柔，但此刻卻帶著一絲不耐煩：“魔法部魔法部……珀西，我們就沒有其它話題了嗎？”

    “梅林！佩內洛，你知道我不浪漫，但是我愛你，隻是……”

    克裏沃特小姐停住了腳步，正好停在礁石前方，這讓兩個女孩都屏住了呼吸。

    “隻是你有你的人生規劃，隻是你很忙。”這聽起來像是平靜的指控。

    而被指控者大概正勾著肩膀低著頭試圖挽回什麽：“隻是最近是段糟糕的日子，佩內洛……”

    片刻的沉默，然後克裏沃特小姐上前擁抱了珀西一下，珀西試圖回以擁抱，但女孩已經後退了，低頭輕聲道：“抱歉珀西，但是……”

    但是隻有一串遠去的腳步聲。

    金妮拉著盧娜在夜風中又坐了許久，才聽見珀西離開的聲音，兩人才互相攙扶著站起來，四條腿都已經麻了，金妮不得不背靠著礁石活動已然僵硬的腿。

    “金妮，你看！”盧娜忽然喊道。

    金妮回頭一看，一個黑色封麵的筆記本正飄在湖麵上，紙頁吸飽了水，就像一艘覆沒的小船，即將沉入湖水。

    “是珀西的！”是珀西的什麽？珀西的日記、情詩或者人生規劃？金妮不知道，但當她試圖涉水過去撿起來時被盧娜攔住了。

    金發女孩平靜如湖泊的眼睛裏滿是愛與憐，她輕輕搖頭：“不要去欣賞別人的淚水。”

    意外撞見三哥的分手現場讓金妮有些尷尬，加上夜露漸涼，兩個女孩便沒再多留，一齊回了城堡，在格蘭芬多休息室前分了手，盧娜繼續朝拉文克勞塔樓走，回到宿舍時同寢的女孩們正圍坐在一張床上說笑著，沒人注意到剛回來的盧娜。

    盧娜便直接走進浴室，反鎖了門，沒開燈，隻放滿一浴缸的水，然後從口袋裏掏出那個銀色的海螺，慢慢浸入水中。

    兩個泡泡之後，有海風的聲音流瀉出來，金發女孩閉上眼，細心分辨著：愛爾蘭風笛、手搖風琴和古提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