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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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頭答道:“溫家小姐。”

    蕭槿點頭道了句知道, 欲往季氏處時,衛莊出言表示要跟她一道。

    蕭槿笑道:“表哥怕我被欺負?不會的,我娘最愛護短了。”

    衛莊失笑, 又道:“橫豎我也無事, 跟你去一趟也無甚恚礙。”

    “那多謝表哥了,”蕭槿一笑,回頭往前走時又想起一事,“表哥如今為何這般悠閑?年底不就院試了麽?表哥不應該仔細溫書麽?”

    “等鄰近臘月時再看書不遲。”

    蕭槿默了默,她頭回聽說考科舉也臨陣磨槍的……難道她莊表哥不僅摳,還有拖延症?

    兩人到花廳時,蕭槿抬頭就瞧見溫錦頭上纏了一圈紗布。溫錦聽見動靜,扭頭朝蕭槿招手笑道:“妹妹快過來。”

    溫錦態度這麽熱絡, 蕭槿倒是始料未及, 心裏不免犯起了嘀咕。

    溫錦瞧見衛莊, 愣了愣, 問季氏那是何人。季氏笑說那是府上表親, 蕭槿的表兄。

    溫錦起身遙遙道了萬福,便又坐了下去。

    她連蕭家都不如何看重, 何況隻是一個蕭家的表親。她將來是要當榮國公府的二少奶奶的,靠山硬得很。

    衛莊隻是若有似無地微微頷首, 權當還禮。

    溫錦見衛莊態度冷淡, 心中不快, 隻覺他不長眼。

    季氏將蕭槿叫到跟前,拍著她的手背道:“溫家姑娘受了傷,不好出門,想在咱們家住幾日養傷。我方才說要為她另外安排房舍,但她說想住到你院子去。”

    溫錦朝蕭槿笑道:“是啊,我與妹妹也算是有緣,我又覺著妹妹與我極對脾氣,便想與妹妹住一處。隻我也不知妹妹是否願意,便請夫人差人將妹妹叫來征詢。”

    說是征詢,其實不過是做做樣子,她覺得蕭槿沒法回絕。

    蕭槿掃了一眼她額頭上的紗布,想起方才在後山聽到的那“咚”的一聲,料想溫錦這一下磕得不會輕,隻是磕也是白磕,誰讓她是去會情郎的時候受的傷。

    看來美少年不是白白私會的。

    不過溫錦養傷要養到她那裏去,蕭槿就不樂意了。在花廳初會時,溫錦必定能感受出她對她不喜,既然如此還非要住過來,恐怕居心不良。

    何況她原本就看溫錦不順眼。

    “我那院子太小,”蕭槿撇嘴,“溫姑娘肯定住不慣,娘還是另外給溫姑娘預備個寬敞的院子的好。”說著話暗暗向季氏使眼色。

    季氏見女兒態度如此,心中詫異,倒是有些難辦。溫家雖不是多麽了不得的世家,但季氏也並不想因些小事起罅隙。最要緊的是,溫錦提的要求並不過分,她不好推拒。

    蕭槿一看季氏那神色就知道她在猶豫,暗暗拽她袖子,示意她不要應下。

    季氏歎氣,轉頭笑對溫錦道:“小女懵懂,姐兒莫怪。我再為姐兒選個好地方。”

    溫錦卻猶不死心,伸手拉住蕭槿,哄孩子一般含笑與她商量。

    蕭槿越發覺得溫錦這舉動怪異了,擺出各種理由拒絕。

    溫錦麵上笑容微斂,道:“妹妹可是怕我住過去之後有所打攪?”

    這話明麵上聽著客氣,但已經是在委婉地表示蕭槿不懂事,輕慢客人。

    蕭槿根本不吃她這一套,笑嘻嘻道:“還真是,自打我與母親分開住之後,我就習慣獨個住一個院子了。前不久六姐姐送了一隻狗過來,我都嫌吵,又送回去了。”

    溫錦瞬間漲紅了臉。

    蕭槿這是拿狗跟她比?

    溫錦也是被嬌養大的,又早已將衛家當做靠山,何曾受過這等氣,手上拉著蕭槿不放,勉強笑道:“妹妹,我……”

    “啾啾,”衛莊忽而打斷溫錦,走至蕭槿身邊,“時候不早了,該去溫書了,不要耽擱工夫。”

    溫錦這回連笑也扯不出來了。他說跟她說話是耽擱工夫?

    溫錦一口氣梗在喉間。

    一個尋常的表親而已,哪來的底氣跟她一個世家女這麽杠!

    溫錦抬起頭時,正對上衛莊掃來的冷淡目光,那種難以名狀的凜寒威壓迫得她呼吸一滯,當下鬆了手。

    蕭槿脫開身,回頭笑道:“溫姐姐頭上的傷可要仔細將養,否則萬一落了疤,可如何是好?”言罷,跟季氏打過招呼,與衛莊一道離開。

    溫錦麵色一沉。她如今最擔心的就是落疤,偏偏蕭槿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覺得這個蕭家女可能跟她犯衝,從頭回見麵起就對她冷冷淡淡的,方才又明目張膽拿話刺她。

    而她總不能跟一個十歲的小姑娘計較,亦且,這是在蕭家。

    兩人名字還同音,真是邪乎了。

    溫錦氣悶難解,卻又無可奈何,一時間覺得額頭上的傷更疼了。

    蕭槿出來後,見衛莊一直不出聲,仰頭問:“表哥想什麽呢?”

    衛莊止步,垂眸望向她:“你是真的習慣獨自住,不喜與人住一處麽?”

    “那看是跟什麽人住一起了。”

    “若是你夫君呢?”

    蕭槿一愣,心道表哥你問這種問題是不是不太合適……

    衛莊卻似是並未覺得有何不妥:“怎不說話?”

    蕭槿吸氣,或許她不應該跟她莊表哥太過較真兒。

    “我嫁的人一定是我喜歡的,”蕭槿解釋道,“所以我自然是……願意的。”

    她說話間倒是有些出神。她這輩子再也不想讓自己婚姻的操控權落在他人手中,那段被拴在衛家的日子,說是陰霾也不為過。

    衛莊一笑,伸手一拍她腦袋:“走,我教你練字。”

    蕭槿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她覺得她哪天要是傻了,那一定是被她表哥拍的。

    季氏給溫錦安排好了住處之後,溫錦便臨時住了進去。喜鵲不住抱怨這裏不好那裏不好,擾得她頭疼。她訓斥了喜鵲幾句,讓她去左近醫館問問,看有沒有什麽上好的治療跌打創傷的藥膏。

    是夜,溫錦盥洗換藥後,正欲安寢,衛啟渢忽然而至。

    衛啟渢趁著夜色暗中來探,身邊也未帶隨從。溫錦驚喜上前,又一把捂住自己額頭上的紗布,嗔道:“不準看,我現在肯定特別醜。”

    衛啟渢溫柔笑道:“又使性子。還疼不疼?”

    “疼……你給我吹吹。”

    “跟個孩子似的,”衛啟渢說笑間掏出一個白玉小瓶,“給你帶的傷藥,拿去使,早晚各塗一次。這本是我自備的,而今便拿與你了。我自己雖未曾試過,但想來這藥也能去疤的。”

    溫錦欣喜接過。衛啟渢那裏是沒有不好的東西的。

    “我瞧表哥下午斥我時那麽凶,還道表哥真個兒惱了我呢。”

    衛啟渢無奈一笑:“我怎就凶了?”又歎道,“我那也是著急。我這邊千頭萬緒的,你那邊若是再出什麽事,可叫我怎麽好?”

    溫錦赧然低頭,抿唇偷笑。隨即又想起蕭槿今日是怎麽堵她的,當下說給衛啟渢聽,末了撒嬌讓衛啟渢安慰她。

    她不會直接說出讓衛啟渢幫忙給她出氣的話,那樣顯得她氣量狹小,她隻想將這件事告訴衛啟渢,令衛啟渢對蕭槿生出惡感。

    不知怎的,她總覺得蕭槿於她而言是一個莫大的威脅。她想跟蕭槿住在一處其實是為了隨時注意蕭槿的舉動,她可不想讓她表哥被搶走。

    但是可惜,蕭槿直接回絕了她。

    衛啟渢柔聲安撫了她,搖頭道:“那八姑娘大約也是被寵壞了。”

    溫錦沉下臉:“可不是,不僅她,還有她那個表……”

    “表妹何需與他們計較,”衛啟渢截斷她的話,凝著她道,“等過了五月五,我就打算返京了。你可願同我一道回?”

    溫錦踟躕道:“我父親那邊尚未事了,不知是否能答應讓我隨表哥回京……”

    “劉元那案子還沒理清楚?”

    “似乎是,父親說這案子牽連甚廣。”

    衛啟渢沉吟片晌,微微頷首,溫言道:“那好,我去探探舅父的口風,若他不應,我便盡力說服他。我獨個兒回京,也是惦念你,與你一道是最好的。”

    溫錦羞赧一笑。

    翌日,方先生公布了上回考業的結果,衛莊第一,蕭嶸最末。

    蕭嶸久久無法回神,吆喝著要看衛莊的卷子。方先生徑直拿給他,又鄙夷道:“衛莊能拿案首,考第一有什麽好驚駭的?你瞧瞧人家衛莊的文章,再瞧瞧你的,我都不想承認你是我的學生。”

    蕭嶸聽著這話覺得莫名耳熟,仔細一想,這不是方先生從前訓衛莊的話麽……

    隻不過從前方先生是拿蕭崇來嗆衛莊,如今連蕭崇也被壓了下去。

    蕭崇伸手拿過衛莊的卷子瀏覽一番,神色微凝。

    等晌午眾人從學堂裏出來,蕭崇攔住衛莊的去路,盯著他道:“你從前為何藏鋒?”

    “二表哥不必管。”

    蕭崇骨子裏十分自傲,如今忽然發現自己從前根本不放在眼裏的人其實掩藏了真實實力,覺得這簡直是對他的侮辱。

    “你有這般本事,根本不必來蕭家附學吧,為何在蕭家裝模作樣這麽多年?”

    衛莊平靜道:“學無止境,何況方先生經綸滿腹,堪為吾師。”言訖,作辭離開。

    蕭崇麵色一沉。衛莊這人,恐怕心思深沉得很,從前竟是完全瞧不出。

    衛莊方才那話恰被從學堂裏出來的方先生聽見。方先生欣慰撚須,眼睛微眯。衛莊將來若是問鼎殿試,他作為他的業師,也會跟著聲名遠播。

    衛啟渢卻是又盯著衛莊的背影望了許久。不知為何,他有時候看見衛莊,會想起他四弟,明明兩人似乎完全不搭邊。

    衛啟渢想起他那個對頭堂弟,眉宇間便添了一抹陰鬱。

    衛啟濯如今還不知在搞什麽名堂。

    方先生下午要出門會友,給眾人放假半天,於是衛莊用完午飯後便開始坐在書房裏等蕭槿。然而他左等右等,等到蕭槿素日慣常過來的點兒,卻始終不見她過來。

    他正欲起身去看看是什麽狀況,蕭嶸找了過來。

    蕭嶸剛挨了一頓打。他回去之後支支吾吾地說了考了末名的事,恰逢馮氏心緒不佳,於是正趕上挨打。馮氏抄起家夥就往他身上招呼,邊打邊罵,直道他是個廢物。

    蕭嶸簡直要哭了。

    他的水平一直很穩定,往日裏基本都是衛莊倒一他倒二,所以每回考業之後,爹娘嫌棄他考得差時,他都能理直氣壯地指著西跨院的方向說,衛莊比他考得更差。

    結果現在可好,倒一變成了正一,他成了墊底的那個。

    馮氏罵他是個廢物時,他就想起他從前也是這麽嘲笑衛莊的。萬萬沒想到,當初他施加給衛莊的那些,如今全落到了他自己頭上。

    蕭定瞧見蕭嶸被打得鬼哭狼嚎就頭疼。他想起衛莊之前跟他說的秘訣的事,思量之下,讓蕭嶸過來再探探衛莊的口風。

    衛莊聽說蕭嶸是來問秘訣的事的,扔下一句“沒空”就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蕭嶸一瘸一拐地跟在後頭,開不了口說軟話求衛莊,但他害怕他一無所獲地回去還要再被打一頓,一時間進退維穀。

    於是他就一路被小廝扶著跟在衛莊後頭,到了蕭槿的院子外頭。

    衛莊沒工夫搭理蕭嶸。他剛入院門,迎頭便瞧見江瑤匆匆而出。

    衛莊覺著定是和蕭槿有關,上前施禮,問道:“姑娘何往?”

    江瑤總覺得衛莊多事,不情不願地答道:“啾啾病了,我去叫哥哥來探視……”她話未落音,便覺一陣風過,已不見了衛莊的蹤影。

    蕭槿前世剛嫁給他那會兒,沒人告訴她這一點,有一回她使人從外頭酒樓裏買了一份紅燒大蝦回來,用晚膳時擺到了桌上。等他從外頭回來,一眼瞧見桌上的大蝦,立時冷了臉,一再出言讓她撤掉。

    蕭槿覺著奇怪,問他為何對蝦這般嫌惡,他蹙眉丟給她一個字,髒。

    蕭槿這才對他的潔癖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她跟他說那些蝦的蝦線都已經仔細剔除了,但衛啟渢仍舊一臉嫌棄地堅持讓她倒掉。

    蕭槿許久沒吃蝦,不舍得倒,將那盤紅燒大蝦拽到了自己麵前,自吃自的。

    衛啟渢看她不聽話,神色不豫,似乎連在他麵前吃蝦也是罪過。他在她對麵落座後,斯斯文文地進餐片刻,抬頭瞧見她吃蝦吃得不亦樂乎,盯著看了好半晌。

    蕭槿打算再去夾一隻蝦時,一抬頭就撞上了他投來的目光。她見他滿麵的不可思議,那神色似乎是在說,你吃-屎也能吃得這麽高興?

    蕭槿當時就不樂意了,擱下筷子,指著他跟前的蛋花羹道:“你看,這裏麵的雞蛋是雞下的吧?你想過雞是怎麽把蛋下出來的麽?那個蛋啊從……”

    衛啟渢“啪”的一聲放下筷子,麵色一沉。

    蕭槿不以為意,又指著他麵前的一碟子春不老蒸乳餅道:“那裏麵的春不老,你想過是怎麽長出來的麽?那個需要澆水施肥,施肥你懂吧?就是用糞……”

    衛啟渢忍無可忍,按下筷子扭頭就走。

    蕭槿如今憶及前生往事,想想當初她看到的衛啟渢,再看看麵前這個溫雅公子,實在覺得有些恍惚。

    看來人的性情確實是會改變的。

    清蒸大蝦是蕭枎的拿手菜,她覺得衛啟渢但凡是吃了這蝦,一定會詢問這道菜是誰做的,屆時她就能露露臉兒。想來衛公子自此之後便會對她多上一份屬意的。

    她這般想著,便示意丫頭將那一碗清蒸大蝦端給衛啟渢。

    然而她一轉頭,就聽到衛啟渢冷淡道:“不必了。”

    蕭枎一怔。衛啟渢方才還是和和氣氣的,怎麽一轉眼就變臉了?

    蕭杫在一旁看著,拿帕子擋住了唇邊笑意。她就說,衛家公子一看就是風雅的人,怎麽可能稀罕蕭枎做的什麽蝦子。

    蕭嶸看得暗暗發急。

    蕭枎猶自不甘,勉強笑道:“此間的蝦與別處不同的,況且這製法……”

    “四公子不是說要切磋製藝?”衛啟渢轉頭看向蕭嶸,“若還要繼續,便換個地方。如若不然,在下便先回了。”

    竟是直接將蕭枎晾在了一邊。

    蕭枎麵色發白,僵硬地立在原地,一時也不知如何找回場子。

    蕭嶸對於衛啟渢的反應也頗為意外,衛啟渢自來到蕭家之後便一直客客氣氣的,他也是沒想到他會這樣不給麵子。他本想轉圜一下,但見衛啟渢麵色確實很不好看,當下也隻好打住了念頭,賠著笑道:“那換個地兒繼續吧,把這裏留給三妹妹她們。”

    蕭杫嘴角的笑一收,她還沒出手呢,衛公子怎麽能走?

    蕭杫不住地給蕭嶸打眼色,但蕭嶸隻是暗暗蹙眉搖頭。

    蕭嶸還不想為了兩個妹妹的私心就開罪衛啟渢。

    其實下午這一出整個都是他們籌劃的。蕭嶸先將衛啟渢帶出來,蕭枎與蕭杫再佯作偶遇,各逞本事。

    蕭嶸幫兩個妹妹其實也是存了私心的。萬一衛啟渢真的看上了他哪個妹妹,那簡直是求都求不來的好事。他們四房若是得了衛啟渢這樣的乘龍快婿,往後還怕不吃香?他以後說不得還能少讀好多年的書呢。

    但蕭嶸也能瞧出衛啟渢眼下是真的不快了。雖然他也不清楚衛啟渢這是被觸到了什麽逆鱗,但順著他的意思來總是沒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