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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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閱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閱讀, 否則需延遲三日, 補足可立看 日頭未高, 迷蒙晨霧仿若雲岫嵐氣繚繞氤氳,衛啟渢逆朝曦而立, 和風徐來,衣袂微動,似是要登仙而去。
蕭槿抬頭望向他,看著他溫文的容色,想起她前世因他而受的那些磋磨,心中難免情緒翻攪。
不過,再過幾年他就不能人道了。
蕭槿微微眯眼。
衛啟渢一直將衛啟濯視為畢生死敵,有時連表麵和氣也很難維持,甚至幾次三番都想置衛啟濯於死地, 衛家二房也與長房罅隙頗多,她都忍不住猜測,衛啟渢那次受傷是否並非意外,是不是衛啟濯把衛啟渢搞殘的。
不過衛啟渢這般針對衛啟濯, 也有可能與他自身的權力欲有關。衛啟渢明麵上看著是個與世無爭的貴公子, 但實則一直籌謀著爭位奪利,一直都想往上爬。而衛啟渢在洞察對頭上的眼光倒是精準, 他瞧出來,放眼衛家上下, 最大的絆腳石不是大公子, 而是他四弟。
隻是他到底還是輸了。
蕭槿思及此, 忍不住就要嗟讚她那個前小叔的無雙機謀。她在國公府待著的日子晦暗又枯燥,看衛啟渢兄弟幾個你來我往地鬥,倒成了一大樂趣。
蕭槿跟衛啟渢還了禮,道了句“已見好”,正要跟衛莊一道離開,就聽蕭岑的聲音突然冒出來:“姐!你這是剛打雪洞裏鑽出來啊?大夏天穿成這樣……”
蕭槿嘴角一扯,轉身就朝著奔上前的弟弟拍了一把:“我染了風寒!”
蕭岑愣了一下,訕訕一笑,關切存候一番,隨即又瞧著自家姐姐那頂風帽,湊近壓低聲音道:“姐你這帽子都快把你的臉遮去一半了,你猜猜我是怎麽大老遠認出你的?”
“因為我長得好看?”蕭槿也低聲道。
蕭岑搖手道:“哎,不是。”湊到她耳畔小聲道,“是因為你身邊跟著莊表哥。我已經發現了,自打你接送他之後,他就盯上你了。”
蕭槿翻個白眼:“我不聽你聲音隔著老遠也能認出是你,你猜猜為什麽?”
蕭岑得意道:“那肯定是因為我長得好看!”
“當然不是,”蕭槿挑眉,“因為你是咱們家個頭最低的人。”
男孩普遍發育晚,蕭岑雖然隻比蕭槿晚出生一刻,但如今個頭還不及蕭槿高。
蕭岑被戳到辛酸痛處,急得跳腳:“我年紀還小呢,等我長大了自然就變高了!我到時候肯定比姐姐高很多!我一定能長得人高馬大的!”
蕭岑說話間攥著拳頭使勁揮了揮:“未來姐夫要是敢待你不好,我揍得他親娘都不認識他!”
蕭槿默了默。她弟弟當初揍衛啟渢時,確實專往他臉上招呼,衛啟渢親娘傅氏瞧見她兒子那副鬼樣子嚇了一大跳。
傅氏讓她給衛啟渢上藥,她故意在塗抹藥膏時加重力道,衛啟渢疼得直咧嘴,卻愣是跟她死扛著不吭聲。
她當時一麵撚著棉布一戳一按地使勁往他臉上塗藥,一麵感歎:“你這下得有個十天半月不能出門了,你頂著這張五彩斑斕的臉也不能去私見你心愛的表妹了,是不是很難過?”
衛啟渢忽而沉下臉,一把奪過她手裏的藥瓶,丟下一句“不必你管”就要走。她盯著他的背影道:“那你跟我和離,大家分道揚鑣,我就真的一絲一毫也不會再理會你的事了。”
衛啟渢不作理會,徑直去了。
蕭槿從思緒中抽身,掃了衛啟渢一眼,忍不住又想起了他臉上開染坊的樣子。
蕭岑方才激動之下聲音不自覺便拔高了,衛莊跟衛啟渢同時望向他,神色各異。
蕭槿扯了蕭岑衣袖一把,示意他說話注意些,隨即念頭一轉,又暗歎,讓衛啟渢知道知道他們家剽悍的家風也好,往後不要將主意打到她身上就成。
等和蕭槿分開,蕭岑與衛莊、衛啟渢一道往家塾去。他是個愛說愛笑的性子,見兩人都不開言,正想挑起個話頭,就聽衛啟渢對衛莊道:“昨日請來的大夫給八姑娘開的什麽藥?”
衛莊扭頭看向衛啟渢:“問這個作甚?”
“我方才瞧著八姑娘似乎恢複得甚好,就想知道她用的什麽藥。”
衛莊隨口道:“大約就是桂枝湯、麻黃湯一類的方子,我沒細看。”
衛啟渢側目打量衛莊幾眼。他來到蕭家之後,府上眾人都對他禮遇備至,但這個衛莊,卻似乎總是對他不鹹不淡的。
三人走至學堂門口時,等候多時的蕭嶸便迎了上來,先跟衛啟渢寒暄一陣,跟著便轉向衛莊,勉強擠出一抹笑:“我昨日跟表哥說的事……”
他昨日立在蕭槿院子門口一直等到天黑,但衛莊料理好蕭槿的事之後也沒有來搭理他,徑直回了西跨院。
蕭嶸原本就吹了半下午風,回去後又被爹娘劈頭蓋臉訓了一頓。他心中叫苦不迭,有些後悔從前跟衛莊交惡,他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風水會轉到衛莊這邊來。
“我不是說了麽?拿一百兩銀子來,我便將我的秘訣告與你們知道。”衛莊言罷,徑直入了學堂。
蕭岑在一旁笑嘻嘻地戳了蕭嶸一下:“要不四哥往後多巴結巴結表哥,說不得他心情一好,就不要銀子了。”
蕭嶸氣道:“快拉倒吧,我看他視財如命的性子難改。”
“這可說不好,我聽我姐說莊表哥還給她買棗糕犒勞她呢,可見鐵公雞也有心血來潮往下拔毛的時候。”
衛啟渢步子微頓,回頭看了蕭岑一眼,提醒他方先生過來了。蕭岑拍拍蕭嶸,笑著回身進去。
等晌午眾人各自出了學堂,蕭岑叫住衛莊,快步跑上前,詢問他端午時要不要跟他們一道出門看龍舟。
衛莊點頭:“這是自然。”
蕭岑上下端量他一番,笑著揶揄:“表哥是不是該去做一身新衣裳了?我看表哥總是這幾套直裰換來換去的,要不趁著過節,扯塊料子裁一套衣裳吧。人靠衣裝嘛,何況表哥原本就生得好。”
衛莊一頓,低頭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抬手一拍蕭岑腦袋:“說得有理。”言罷,回身就走。
蕭岑摸著自己的腦袋,嘀咕道:“姐姐誠不欺我,莊表哥最近還真是愛拍人腦袋。”
晚夕,衛啟渢剛盥洗罷,溫錦便找了來。
溫錦早晨時本想即刻就來的,但轉念一想覺得似乎晚上更合適,這才耐著性子一直等到這會兒才來。
溫錦撒著嬌跟衛啟渢道了歉,並表示日後一定會學著懂事一些的,讓衛啟渢莫要介懷。
衛啟渢坐下來審視她,少頃,微微笑道:“這便是了。”語聲一低,“天色不早了,表妹若是沒有旁的事,便回吧。”
溫錦覺得她一個姑娘放下麵子半夜來找他,他應該十分動容,態度也應當更溫柔,甚至應該反過來安慰她才是。而她看著他目下這個反應,覺著他大約還是沒有消氣。但她一再追問,衛啟渢隻道她想多了。
溫錦覺得他顯然還是在慪氣,咬咬唇,心覺委屈不已,越發後悔她當時的衝動。她知道她見今多說無益,決計讓事情緩緩,起身作辭。
蕭槿的風寒在衛莊的早晚監督下日益轉好。江辰兄妹兩個也時不時來串門,隻是他們每次來蕭槿這裏,幾乎都能撞見衛莊。
這日,蕭槿如往常一樣坐在衛莊書房內做功課,衛莊坐在她對麵翻書。
衛莊間或抬頭看她一眼,微微凝神。
與蕭槿相處的這段時日裏,那種莫名的好感和熟悉感越發強烈。他越發覺得,他們似乎上輩子就相識一樣。
衛莊正自遐思,天福忽然進來在他耳畔低語一句。衛莊去而複返之後,將一個包袱擺在桌上,當著蕭槿的麵打開來。
蕭槿發現是一件簇新的綺羅直身,不由好奇道:“這是誰的?”反正一定不是衛莊的,她莊表哥一直嫌直身太費布,不肯穿直身。而且,這直身料子這麽貴。
“當然是我的,”衛莊將那件衣裳抖開,拎到蕭槿麵前,“你看我穿這個好不好看?”
蕭槿還握著筆,聞言嚇得手一抖,一滴墨汁瞬間洇花了她剛寫的一行字。
蕭槿瞪大眼睛道:“表哥你……你是有什麽事想不開麽?怎麽這麽敗家?”
“我覺得很合算的。”
蕭槿有點懵:“表哥不是說直身要多出兩塊衣擺很費布麽?何況表哥這直身的料子還是綺羅……”羅之一類上,時人尚綺羅、湖羅、緯羅之屬,都是昂貴的麵料。
衛莊搖頭道:“你不能這麽算。”
“那怎麽算?”
“你看,這件衣裳料子好,裁縫手藝也好,即使修修改改也可以穿個十年二十年的,等回頭我襯不了這衣裳的花色了,還能傳給我兒子孫子穿。你看是不是很合算?”
蕭槿小臉微僵。
衣裳恒久遠,一件永流傳?
子子孫孫、祖祖輩輩傳著穿一件衣服,這奇葩主意也隻有她莊表哥能想得出來了。果然,這也才是她莊表哥的本色。
不過……
蕭槿按按眉心,心道表哥你是不是想得遠了點,想有兒子孫子,首先你得有個媳婦……
“你還沒說我穿這衣裳好不好看。”
蕭槿歎氣,道:“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很好看,不過效果還是要衣裳上身才能看出來。”
衛莊點頭:“說的是,等我換上給你看看。”說著話朝她走去。
蕭槿見狀驚愣道:“表哥不是要在我跟前換衣裳吧?”
衛莊抬手一指她身後的槅扇,神色落落:“我是要去碧紗櫥裏麵換。”
蕭槿鬆口氣,倒是有些慚愧於自己的多心。
衛莊才邁了一步,便見一個穿著藍紗比甲的丫頭進來,朝著蕭槿跟衛莊分別一禮,旋即對蕭槿笑道:“姑娘,府上來了客人,太太問您可要跟著去耍子。”
還沒等蕭槿詢問來者何人,衛莊就先一步開言問道:“來的是哪個?”
少刻,一個丫鬟過來遞話說三老爺讓幾位姑娘拾掇拾掇,溫家小姐過會兒要來拜訪。
三人麵麵相覷。
“合著來的是小姐不是公子,”蕭榆歎了一息,“沒趣兒。”
蕭枎撇嘴,掇轉身施朱傅粉去了。
蕭杫坐下悠哉喝茶。
蕭榆盤算著等見過那溫家小姐,約上八妹去園子裏打秋千。
等三人到了三房正院花廳時,蕭槿已然坐在玫瑰椅裏等著了。
蕭榆才跑上前要跟她說下午一道去打秋千,就聽到一陣清越的珠玉叮當之聲。季氏的聲音緊隨而至:“姐兒這邊請。”
眾人循聲望去。但見一眾仆婦簇擁著一個美貌少女迤邐而來。
少女身著金枝線葉沙綠襦裙,外著同色鏤金芙蓉錦褙子,頭上珠翠堆疊,裙邊禁步叮當。行步處香風細細,回首間嫣然百俏。
月畫煙描,風致淑婉。
蕭枎暗暗咬唇,這溫家小姐姿容真是不俗。
蕭榆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她對好看的姑娘不感興趣。
蕭槿暗暗算了算,溫錦見今應當年及十三,大約跟衛啟渢互證心意不久,正是情沾意密的時候。
蕭槿不動聲色地瞥了溫錦一眼。溫錦自覺貌美,也十分看重容貌,因而後來對於時人道蕭家八姑娘容貌在她之上這件事耿耿於懷。
不過衛啟渢就是溫錦自傲的本錢,蕭槿覺得溫錦在衛啟渢身上找到了一種心理上的平衡。
溫錦命隨行仆婦將備辦好的見麵禮一一遞與蕭家幾個姑娘,又含笑挨個見禮。
蕭槿掂了掂手裏的錦盒,覺著裏頭大約是首飾之類的東西。她可不想要溫錦的東西,等過會兒轉手送給蕭榆好了。
溫錦說笑間留意到蕭槿,轉眸笑道:“這位妹妹年紀小小,倒是沉靜得很。”
蕭槿懶得與她多言,客套幾句,便與蕭榆結伴坐了回去。
溫錦唇畔笑容微僵。這個蕭家幺女,似乎不大喜歡她。
溫錦不由多打量了蕭槿幾眼。蕭槿上頭穿一件水緯羅櫻粉色對襟衫,下頭穿一條月牙白挑線湘裙,耳上戴一對青寶石墜子,粉妝玉琢,嬌嫵天成。年紀不大,眉目卻已經初見精致。
溫錦想到衛啟渢這幾日都住在蕭家,略覺不悅。也不知衛啟渢平日裏與這小姑娘見麵回數多不多。她雖自信於衛啟渢對她的情意,但始終是不喜歡漂亮姑娘在他跟前晃的。
溫錦正自出神,就聽一旁的季氏喊了一聲“槿姐兒”,即刻一怔,轉頭見季氏是在叫方才那個蕭家姑娘,不由道:“敢問令愛尊諱?”
季氏笑答:“單名一個槿,木字槿。”
溫錦一頓,跟著笑道:“那倒是巧了,令愛名諱與賤名同音。”
蕭槿心道,可不是巧了麽,衛啟渢偶爾心情好叫她一聲槿槿,她都渾身難受,總覺得他是在對著她叫溫錦。
溫錦從花廳出來後,她身邊丫頭喜鵲見走得遠了,低聲道:“姑娘,奴婢總覺著蕭家的幾個小姐都對您不熱絡。真是沒個眼色。”
等自家小姐嫁入衛家,回頭這群人都得上趕著巴結。喜鵲這般想著,腰背挺得更直了。
溫錦不以為意道:“那又如何,我也不預備跟她們深交,麵兒上過得去便是了。”
“奴婢聽聞,那個三姑娘自詡聊城第一美人呢,平日裏傲得很,”喜鵲掩口笑道,“奴婢瞧著她那姿色連姑娘一半都不及。小地方待久了,眼界就是逼仄。”
溫錦漫不經心道:“我倒是覺得再過個三兩年,她那八妹妹容貌一定遠勝她。隻是如今那八姑娘年紀小,未長開,還透著些孩子氣。”
“那也一定不如姑娘美,”喜鵲笑道,“滿京誰不知姑娘玉容花貌,又蘭心蕙質,姑娘未及十四,那些做媒的便踏破門檻了。真正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呢。”
溫錦垂眸斂笑。
說到婚事,她心裏便有些堵。她與表哥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卻要遮遮掩掩。她明年就可以嫁人了,但與表哥的親事卻始終沒個著落。
也不知表哥何時能迎她入門。
溫錦正自嗟歎,就聽喜鵲低聲提醒:“姑娘,衛公子過來了。”
溫錦心頭一震,立時轉頭,果見衛啟渢領了幾個小廝迎麵而來。
溫錦按捺心中雀躍,理好裙釵,方笑盈盈上前,道:“表哥卻才何往?我趕到時怎未見著表哥?”
衛啟渢端量溫錦一番,淡笑道:“適才父親使人喚我,我便臨時走了。”
溫錦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見他,目下急著跟他一訴衷腸,但大庭廣眾之下,多有不便,一時咬著唇,倒不知該作何言語。
蕭槿從花廳出來時,蕭榆順手塞給她幾顆棗子。她剛往嘴裏放了一顆,一抬頭就瞧見了遠處的衛啟渢和溫錦。
蕭槿瞧不清楚衛啟渢的神色,心下好奇,有意往那邊靠近了一些,終於看得分明了些。
衛啟渢容色淡淡,根本看不出什麽情意綿綿的跡象,甚至很難瞧出他和溫錦相熟。
蕭槿又往嘴裏塞了顆棗子。
衛啟渢裝得還挺像那麽回事的。若非她知曉內情,也會以為他們倆隻是尋常的表兄妹。
蕭榆湊過來探頭看了一眼,嘴裏嚼著棗子道:“那溫家小姐是不是也想打衛公子主意?”
蕭槿心道,什麽打主意,人家倆是郎情妾意。
蕭榆見她要走,一把扯住她,讓她記得一道去打秋千的事,蕭槿連道曉得。
下午從謝先生處出來後,蕭槿跟蕭榆一起來到了後山。
蕭家這座宅子占地廣闊,當初修園子時,把挖掘觀景池的泥土堆起來,造了一座小山,蕭家人管這裏叫後山。
後山這邊十分僻靜,尋常少有人至,蕭榆倒是愛來爬這座小山,索性在這裏搭了兩架秋千,平日裏時不時地拉蕭槿來打秋千閑談天。
蕭榆剛在秋千畫板上坐下,就“哎呀”了一聲,蕭槿問她怎麽了,她仰起頭指了指一側的繩索:“這邊好像快要斷了,我剛才一坐上去,就覺身子一偏。”
兩人說話間,就瞧見衛莊朝這邊走來。待他離得近了,蕭槿問他來此作甚,衛莊說有話要與她說,再三揮手讓蕭榆先回去。
蕭榆嘟了嘟嘴,不情不願地走了。
蕭槿見衛莊朝著蕭榆方才坐的秋千走去,忙提醒他那個秋千繩索不牢靠了。衛莊聞言一頓,腳下一拐,轉回頭就要坐蕭槿的秋千。
蕭槿怔了怔,衛莊一個大男人也喜歡打秋千?
“你不必起來,往那邊坐一點給我讓出個空位來就成。”衛莊說話間就要往蕭槿身邊坐。
蕭槿立時起身。這秋千畫板又不夠寬,兩人擠一起就是並肩疊股了……這實在尷尬。
衛莊徑直坐到蕭槿方才坐的位置上,抬頭看向立於一旁的蕭槿:“你若是嫌擠,可以坐我腿上。”
蕭槿連道不必,耳根微微發燙。這麽曖昧的姿勢,他也好意思……但她抬眸瞧見衛莊神色坦蕩,心覺他大概真是將她當成小姑娘了。
不過,她莊表哥的想法興許不能以常理來論。
蕭槿深吸一口氣:“表哥要與我說什麽?”
“昨日趙若淑走時,拉著你低聲說了什麽?”
“她問你喜歡什麽,她說下回給你捎帶些。”
衛莊盯著她看了須臾,道:“你怎麽說的?”
“我說我也不清楚。”蕭槿如實道。
衛莊凝睇她片晌,眉頭微蹙。
蕭槿不明所以,正欲開言詢問,就見他麵色倏地一沉,低聲道:“有人來了。”
蕭槿愣了一下,隨即也聽到了隱隱的人聲。衛莊指了指一旁的灌木叢,示意一起躲到那裏去。
蕭槿辨出是衛啟渢和溫錦的聲音,心念電轉,依言照做。但等到與衛莊一道在灌木叢後蹲下,她忽而想起了一個問題:“你躲什麽?”
“看戲,”衛莊扭頭看她,“你不想看看衛家二少跟一個姑娘來此作甚?”
蕭槿挑眉,看不出衛莊還有這麽個嗜好。
腳步聲近,兩人同時矮身蹲好,同時轉臉目視前方,透過枝葉的些微間隙往外看。
“舅父是來查案的,你跟來作甚?回頭被那幫言官知曉,說不得要參舅父一本。”衛啟渢緩步往小山這邊來。
溫錦微微垂首跟在他身後,暈生雙頰:“我……我想見你,我們已然兩月未見了……自打你跟姑父出了遠門,我就茶飯不思,心神不屬,每日想的都是你,一天天數日子,隻盼你能早日歸來……”
蕭槿揉揉眉心,熱戀中的人都是這麽肉麻?
“表哥不要怪我了……”溫錦撒嬌道。
衛啟渢無奈歎息,輕聲斥道:“胡鬧。”
溫錦頓足咬唇:“表哥討厭,我還不是為了表哥嘛。”
蕭槿的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我又不是來此遊山賞水的。何況,京中之事,我總是心中牽係。你可曾聽聞國公府那邊有何異常?”衛啟渢說話間往蕭槿二人藏身的灌木叢這邊走了幾步。
蕭槿屏住呼吸。這回要是再被發現,就不能說是躲迷藏了。
溫錦搖頭,又道:“表哥可是聽聞了什麽消息?”
衛啟渢道:“我聽馮權說了些事。我大伯父那邊,舉動怪異,我總覺是和我四弟有關。”
衛莊眸光暗轉。
“表哥莫要煩憂於此,表哥這麽厲害,他們都不是表哥的對手,”溫錦說著,又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蕭槿,心裏微酸,嗔道,“表哥身邊美人真不少,這些時日可曾忘了我?沒被別個晃花了眼吧?”
衛啟渢似是覺她這話無趣,沒有接話,隻是斂容道:“往後不可任性胡為,似今日這般的私見也能少則少,萬事小心為上。”
溫錦噘嘴:“若非為了你,我才不會來這種窮鄉僻壤,你竟還訓我。”
蕭槿心中冷笑,大約在溫錦眼裏,除了順天府以外,剩下的地方全是窮鄉僻壤。
“表哥,”溫錦說話間朝著蕭榆方才坐的那架秋千走去,“你明年能來提親麽?”
衛啟渢搖頭歎道:“這個說不好。”
溫錦煩鬱道:“那可怎生是好?要不等姑父過陣子閑下來,我多去賣賣乖試試……隻我怕是在這裏住不慣,這地方又熱又幹,我帶來的蘭花麵脂跟香澤都快使了一半……”
溫錦一句話未完,往畫板上坐的時候,方才已經被蕭榆墜了一次的那根快斷的繩索再難負重,“啪”的一聲斷裂開來,溫錦驚叫一聲,“咚”的一下,重重撲跌在地。
蕭槿簡直忍不住要為秋千喝彩,幹得漂亮!
窮鄉僻壤的秋千也不是好惹的。
衛莊轉頭見她麵上滿是幸災樂禍的笑,也跟著淺淺一笑。
溫錦這一下摔得不輕,那“咚”的一聲是她額頭觸地發出的聲響。她被撞得腦袋發暈,醒過神來後不管旁的,先去摸額頭,發現觸手粘膩,拿下手一看,掌心果然有血。
“表哥,”溫錦急得眼淚打轉,“你看我傷得是不是很嚴重?會不會破相……”
衛啟渢見狀一驚,疾步上前,伸手要扶她,但臨了似又覺不妥,收回手,查看了一下她額頭上的傷,歎道:“磕出道口子,快些回去清創包紮。這秋千瞧著像常使的,壞了竟也沒人修。”
溫錦兩眼冒淚,氣道:“我適才竟也沒留意那繩子要斷了……我要是此番留疤,我……”
衛啟渢清理了地上沾染的少許血跡,再三催她起身回去。溫錦本想使個性子讓衛啟渢抱她起來,但實在擔心耽誤治傷,趕忙自己爬起來,跟著衛啟渢一道離開。
待人聲遠了,蕭槿探出半個腦袋望了兩人背影一眼,若有所思。
她原本還以為會看到什麽少兒不宜的畫麵,結果什麽也沒有。沒想到衛啟渢這麽守禮。
蕭槿蹲了太久,甫一站起,就兩腿一軟,趔趄了一下。衛莊扶她一把,低聲問:“你不喜那溫家小姐?”
蕭槿點頭:“她骨子裏透著一股驕矜勁兒。不過最主要的是,我看她不順眼。”
衛莊忽而笑道:“你倒是直爽。我看那衛二公子難娶到她,衛家那樣的門庭,不是誰都能進的。”
衛莊望向衛啟渢離去的方向,想起他方才的話,再度盤算起入京的事。
蕭槿與衛莊一麵閑談一麵往回走。她本是要例行往西跨院去做功課,但走到半道忽見一個丫頭追來,躬身一禮,道:“姑娘,太太叫姑娘即刻過去一趟,說有事相商。”
蕭槿詫異轉頭:“可知是何事?”
丫頭搖頭道:“奴婢不知,奴婢隻是來傳話的。不過姑娘莫憂,奴婢瞧太太神色如常。”
衛啟渢在外頭人模狗樣的,但其實一身怪毛病。譬如,他跟蝦有不共戴天之仇。拿蝦給他吃,在他眼裏跟拿屎給他吃差不多。
蕭槿前世剛嫁給他那會兒,沒人告訴她這一點,有一回她使人從外頭酒樓裏買了一份紅燒大蝦回來,用晚膳時擺到了桌上。等他從外頭回來,一眼瞧見桌上的大蝦,立時冷了臉,一再出言讓她撤掉。
蕭槿覺著奇怪,問他為何對蝦這般嫌惡,他蹙眉丟給她一個字,髒。
蕭槿這才對他的潔癖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她跟他說那些蝦的蝦線都已經仔細剔除了,但衛啟渢仍舊一臉嫌棄地堅持讓她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