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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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訂閱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閱讀,否則需延遲三日, 補足可立看  “自然不是, 我正巧來山東這邊辦事, 知曉你在聊城,專程繞道來探望你的,”馮權見衛啟渢神色不豫, 麵上的笑慢慢斂起,“我……說錯話了?”

    衛啟渢不答話, 回身繼續前行。

    馮權見衛啟渢似乎興致不高,一麵命小廝扶他跟上衛啟渢,一麵追問道:“那你想聽什麽事?你不會是想聽你溫……”

    他一句話未完, 被衛啟渢冷冷瞪了一眼,驚覺走口,趕忙捂嘴。

    “你膽敢出去亂說一個字, 我剝了你的皮!”衛啟渢陰冷的目光直戳到馮權臉上。

    馮權忙忙賠笑道:“不會不會,我又不是活膩味了……這不是身邊沒外人麽,我就一時沒留神兒……”

    “我不管這些,將來但凡此事泄露出丁點兒,我頭一個找你!”衛啟渢冷聲言罷,回身徑自入了蕭家大門。

    馮權縮了縮脖子。

    衛啟渢平素脾性溫和,但發起火來威勢懾人。馮權要比衛啟渢大上十來歲,但衛啟渢每每怫然作色, 馮權連大氣都不敢出。

    馮權想起衛啟渢在溫錦事情上的謹慎, 不得不感慨衛啟渢對溫錦用情之深。

    他是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偶然間撞見衛啟渢與溫錦之間的不尋常的, 當時衛啟渢就警告他不要傳揚出去。後來衛啟渢又幾次三番敲打他,近來更甚了,似乎隻要他說出去半個字,他就會讓他萬劫不複。

    馮權雖則不清楚衛啟渢為何要這般審慎,但他覺得衛啟渢必然是為了溫錦好。衛啟渢身邊從不缺美人,然而沒一個能讓他瞧上眼的。溫錦既然入了衛啟渢的眼,想來他便是認了真的。

    馮權其實一直不明白,衛啟渢一個赫赫權門出身的公子,不嫖不賭不溜貓逗狗不尋歡作樂,還當的什麽世家子弟?馮權聽說衛啟渢身邊連個房裏人都沒有的時候,直疑心衛啟渢有龍陽之好,一度琢磨著給他找幾個顏色好的孌童來。

    結果後頭就發現了他跟溫錦的事。

    隻是衛啟渢始終將此事捂著,在人前時也有意掩蓋他對溫錦的情意。馮權心中詫異,但並不敢詢問衛啟渢緣由。

    馮權思量間一不留神又崴了一下,疼得齜牙咧嘴。小廝問他現下去哪兒,他往蕭家大門口望了望,思及衛啟渢目下似乎心緒不佳,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去觸黴頭的好,當下讓小廝給他雇了一輛馬車,自去尋客棧落腳。

    蕭槿辭別衛啟渢之後,便一直跟著衛莊在左近市肆之間晃悠。衛莊似乎談興頗高,一路與她攀談不絕,從周遭坊市排布說到她的喜好。雜七雜八,間或穿插,不一而足。

    雖然中途休息了幾次,但及至晌午,蕭槿還是走得腹內空空、兩腿發軟,於是跟衛莊提出要回府。衛莊卻是不應,表示要請她用飯。

    衛莊雖然之前就這般說過,但蕭槿隻當他是跟她客氣客氣,哪敢真的讓他請,趕忙擺手說不必。然而衛莊的態度很堅決,拍著她的腦袋說他既許諾了,便一定會做到。

    蕭槿被他帶到一家酒樓的大堂內坐下時,整個人都是懵的。待到酒保端著衛莊給她點的一碗雞絲麵被擱到她麵前時,她越發覺得這是做夢。

    “表哥,”蕭槿呆了須臾,指了指那碗雞絲麵,“你確定你要請我吃麽?”

    衛莊點頭:“你方才不是說你愛吃這個麽?”

    蕭槿沉默一陣,道:“表哥,你老實與我說,你到底為何請我吃麵?”

    “我不是說了麽?這是犒勞你來接送我的,”衛莊見蕭槿猶自惴惴,奇道,“你是怕你吃完之後,我管你要錢?”

    蕭槿搖頭,嘴角微抿。她就是瞧見她莊表哥這個樣子,有點害怕……

    在衛莊的一再堅持下,蕭槿也不好再推辭,接過了他手裏的筷子。她正預備低頭挑麵時,見他麵前空空,問他為何不給自己點。

    “你吃便好,我吃不慣外頭的東西,還是陳媽媽的手藝合我胃口。”他口中的陳媽媽便是跟著他來蕭家的婆子。

    蕭槿忽然就鬆了口氣。說什麽不合胃口,顯然是為了省銀子嘛。不過這才有點衛莊該有的樣子。蕭槿又想起衛莊不願讓蕭岑跟著,一時恍然,衛莊不肯帶蕭岑來,必定是為了省一份飯錢。

    大約衛莊近來真是有些迷信,這才請她吃飯的。

    蕭槿想通了這些之後,心神稍穩。

    蕭槿覺得她吃著他看著有些尷尬,但她勸說幾回,衛莊都不肯給自己點餐,她也隻好作罷。

    她低頭吃麵時,衛莊突然問:“這一碗夠吃麽?要不要再來幾碟小菜?”

    蕭槿險些一口麵嗆在喉嚨眼,連灌了幾口茶才緩過來,連連搖頭擺手:“不必不必。”

    一碗麵已經很驚悚了。

    衛莊見蕭槿嚇得不輕,便按下加菜的事,又道:“我考院試時你也會來接送我的吧?”

    蕭槿一個手抖,剛挑起來的一筷子麵掉回了碗裏:“表哥,你為何這般執著?我不是說了麽,那時候可是寒冬臘月,表哥要趕大早,我起不來的……”

    “你方才這樣說的時候就險些遭難,可見你是注定要來接送我的。”

    蕭槿嘴角一抽,這什麽歪理。

    衛莊見蕭槿直是搖頭,想了想,道:“你若答應,我再給你加一道銀絲鮓湯。”

    蕭槿差點嚇趴在飯桌上:“不必了,我吃不完,而且太破費了……”

    “那再加一碟豆腐幹總成了吧?我記得你適才說你也愛吃豆腐幹。”

    蕭槿哭笑不得:“表哥你不要這麽迷信,你能過考跟我去接送沒有什麽幹係。”

    衛莊一再遊說,蕭槿正騎虎難下時,他直接扭頭讓酒保再加一碟子豆腐幹。

    等豆腐幹端上來,衛莊揮手示意酒保擱到蕭槿跟前:“趁熱吃,不夠再添。另,我打算往後都負責教導你功課,你有不懂的隨時都可以來問我,不拘那每日的一個時辰。等我過了院試,再請你吃一頓。”

    蕭槿默默看著麵前的雞絲麵和豆腐幹,真的有點懷疑人生了。

    這些於她莊表哥而言大約算是下了血本了,衛莊也不知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請她吃的這一頓。

    她忽然想,她莊表哥得了府試的案首都迷信成這樣,要是回頭中了舉,難不成要把她揣口袋裏走哪兒帶哪兒?

    蕭槿思量前後,不好再行推脫,在衛莊的注視中無奈應下。

    不過她還真不相信,她若是一直接送他,他就能一直拿頭名。

    到了相約郊遊這日,蕭槿梳洗停當,趕到西跨院時,衛莊已經拾掇好,正坐在書房裏等她。

    他瞧見她今日這身打扮,盯著看了須臾,目光又在她那一身鬆花色襦裙上停留片時。蕭槿詫異道:“可是有何不妥?”

    衛莊一頓,起身道:“無事,走吧。”

    江瑤瞧見蕭槿時,連聲誇讚她衣裳美人更美。蕭槿覺得她的嘴就挺甜的,但在江瑤麵前,似乎還有所不及。

    江辰跟衛莊寒暄之後,與他說起了白鶴書院今日舉辦文會的事,詢問他要不要過去瞧瞧。

    衛莊道:“君實若有興致可自往觀,我帶著啾啾去城郊轉轉。”君實是江辰的表字。

    江辰想到這回趕赴文會的都是左近舉子,又是白鶴書院山長主持的,很是心動,但他轉頭看看一旁的蕭槿,又有些猶豫。

    一旁的吳氏見兒子竟然踟躕不定,恨鐵不成鋼,咬牙暗道活該你娶不上媳婦!當下跑過來扯了他衣袖一把,轉頭對衛莊笑道:“既是說好了,辰哥兒自然也是要去的,哪有中途改道的道理。”說話間又暗瞪了兒子一眼。

    吳氏十分樂意讓蕭槿當她兒媳婦,她兒子要是能把蕭槿娶回來,那真是天大的造化。

    江辰見母親如此,訕訕一笑,不再言語。

    目下將及仲夏,正是花木葳蕤、萬物蓊勃的時節。

    江瑤挽著蕭槿的手,一頭順著山坡往前走,一頭說笑。不一時,遠遠望見前麵一株柳樹旁站了兩個姑娘,蕭槿一眼就認出了其中一個,但另一個卻是麵生得很。

    那兩個姑娘聽見身後人聲,轉頭一看,同時驚喜奔來——一個朝江辰跑來,一個朝衛莊跑來。

    朝江辰跑去的姑娘是蕭槿認得的那位,叫鄭菱,住在蕭家附近,平日裏跟她不太對付。而那個衝著衛莊奔來的姑娘,蕭槿毫無印象。

    “莊哥哥!真是你啊,”那個麵生的姑娘小跑上前,興衝衝地奔到衛莊麵前,“我的紙鳶掛到樹上了,你幫我取下來好不好?”

    小姑娘聲音甜糯糯的,連蕭槿聽了都覺心軟三分。而且看她這態度,顯然跟衛莊是認得的。

    蕭槿忍不住偏頭看向衛莊,心道莊表哥你的桃花來找你來了。

    衛莊卻是微微攢眉,在那姑娘快到他近前時,下意識往旁側一避。

    一旁的鄭菱跟江辰兄妹和吳氏寒暄過後,仿似才看見蕭槿,含笑喊她一聲,又看了衛莊麵前那個小姑娘一眼,介紹道:“這是若淑,我才結識的。”

    衛莊此刻也認出來了,他麵前那個姑娘叫趙若淑,就是宋氏之前跟他提過的那個趙家姑娘。

    趙若淑今日跟隨母親出來遊賞,方才紙鳶掛到了樹上,她自己夠不著,剛差了丫頭去找幾個隨行小廝過來,就瞧見了衛莊等人。

    趙若淑見衛莊不理會她,愣了愣:“莊哥哥,你不認得我了?咱們從前是街坊的。”

    衛莊麵無表情道:“記不甚清了,那紙鳶我也夠不著,姑娘還是另找他人的好。”

    蕭槿默默想,她莊表哥又摳又不開竅,白瞎了一張臉,怪不得說不上媳婦。

    衛莊見趙若淑又要跑來央他,爽性道了句“我先往別處轉轉”,交代蕭槿不要走遠,回身走了。

    鄭菱拍拍發怔的趙若淑,瞥了衛莊的背影一眼,陰陽怪氣道:“你還不知道吧?你莊哥哥剛得了府試案首,如今可了不得呢。我看你往後離他遠點,省得……”

    趙若淑瞪大眼:“莊哥哥見今變得這麽厲害?”旋即笑得眉眼彎彎,“我記得他從前總被宋嬸嬸說讀書上頭少根筋呢。”

    鄭菱一噎,她那本是挑撥的話怎麽到了趙若淑耳朵裏就成了誇讚……這姑娘腦子怎麽長的?

    趙若淑跟蕭槿互通姓名後,聽說衛莊如今住在蕭家,仔細打聽了蕭家的住址,表示她家剛搬到聊城這邊,預備過幾日前來拜訪宋氏跟衛莊兄弟。

    蕭槿心道,桃花來了真是擋也擋不住,也不知道趙姑娘介不介意她莊表哥那非同一般的摳門。

    衛莊別了眾人後,徑自步入樹林裏納涼。他一麵走一麵思量事情,等將心中頭緒梳理停當後,抬頭發現已經入了林巒深處。他正欲折返,就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你過會兒將馮權叫來,再仔細問一問。”

    衛莊步子一頓。這是衛啟渢的聲音。

    他迅速掃視四周,匿身在一株粗壯的榕樹後麵。

    丹青亦步亦趨地跟在衛啟渢身後,點頭應是,又擔憂道:“少爺,您要不要緊?要不小的……”

    “不必,”衛啟渢吸了吸鼻子,又沉聲道,“若是馮權所言屬實,那也不知大伯父打的什麽算盤了。”

    “萬事等您回京之後,自有張主,再不然您跟老爺通通氣兒,看老爺是怎麽個說法……”

    正此時,蕭槿尋衛莊而來。她一眼瞧見側身倚在榕樹後的衛莊,正欲出聲喚他,就見衛莊迅速扭頭朝她使了眼色,隨即以口型對她無聲說了三個字。

    捉迷藏。

    蕭槿一怔,腦中靈光一現,很快反應過來,若無其事地奔過去,一把拍在他背上,笑嘻嘻道:“表哥,被我找到了吧?不過一個遊戲而已,你躲那麽遠幹嘛?”

    衛莊嘴角噙笑,暗讚蕭槿穎慧。

    衛啟渢在聽到有腳步聲靠近時就沉了臉,示意丹青收聲。及至聽到蕭槿的聲音,愣了一下,領了丹青朝著那株榕樹走去。

    衛莊透過枝葉的間隙看到衛啟渢走來,又低頭跟蕭槿打了個眼色。

    方才蕭槿的腳步聲衛啟渢必然是聽到了的,衛啟渢其實十分多疑,發現了蕭槿也必然會發現他,他根本不可能一直藏著。而蕭槿的腳步聲隻有一串,明顯是獨自前來的,那麽他就需要一個理由來解釋他為何會躲在此處。

    蕭槿知道衛莊的意思是幫他打掩護,又見他神色嚴正,覺著大約是有什麽內情,遂朝他點點頭。

    等衛啟渢走至近前,蕭槿轉頭正預備施禮,然而猛地瞧見衛啟渢目下的情狀,禁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蕭崇強忍著一巴掌拍死蕭嶸的衝動,偏頭沉臉。他這個兄弟真是不省心,衛公子眼看著快要跟他們四房兄弟幾個混熟了,這下可好了。

    這境地太尷尬了,他都不好意思幫他說話。

    不遠處的蕭岑也跑來施了一禮,笑嘻嘻地瞥了蕭嶸一眼。

    衛啟渢看看蕭嶸,又看看蕭岑,半晌不語。

    氣氛一時凝滯。蕭崇與蕭嶸都暗暗捏著一把汗。

    就在蕭嶸忐忑得幾乎將自己衣袖抓破時,衛啟渢淡聲道:“無妨。”隨即又垂眸望了蕭岑一眼,似是想起了蕭岑方才捉弄蕭嶸的一幕,淺淺一笑。

    他原本便生得璧人一樣,蕭岑在一旁看著,隻覺他一笑之下,宛若雲收雨霽,這曲廊都瞬時亮了起來。

    蕭嶸一愣,隨即意識到衛啟渢在笑什麽,當下漲紅了臉。

    雖然有些無地自容,但衛啟渢沒有惱怒,這便是不幸中的萬幸。蕭嶸不由暗暗舒了口氣。

    等衛啟渢跟蕭崇走遠,蕭嶸覺得自己才慢慢回魂。他轉過頭就瞪了蕭岑一眼:“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是不是?你瞧見衛公子過來了,怎也不知會我一聲?”

    蕭岑嘻嘻笑道:“我說了啊,我不是讓四哥看身後麽?”

    蕭嶸伸手要打過來,蕭岑靈巧一躲,又扯住蕭嶸的袖子:“四哥你還沒說書院那是怎麽回事呢。現在衛公子走遠了,聽不見的。”

    蕭嶸“嘁”了一聲:“你坑我一把,還指望我給你講?”

    “我知道四哥若是不說出來的話會憋得渾身難受的,”蕭岑眯了眯眼,“而且,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蕭嶸哼了聲,別過頭準備離開,卻被蕭岑死死拽著脫不開身。

    “好了我怕了你了,”蕭嶸一戳蕭岑腦門,“你不準到處亂說。”

    蕭岑連連點頭。

    蕭嶸這才湊近小聲道:“是這麽回事。我們今日陪著衛公子去白鶴書院參加文會,結果才開始沒多久,突然冒出來一個小女孩兒,徑直衝著衛公子奔過來,將手裏的一把梧桐花塞到了他懷裏,衛公子本正提筆寫字,那一把花一塞過來,他登時就狠狠打了個噴嚏,我們原以為是巧合,但衛公子後來噴嚏不止。”

    蕭嶸緩口氣繼續道:“當時山長就慌了,忙拉著那女孩兒跟衛公子道歉。我們這才知道,原來那女孩兒是山長的女兒,趁人不備躲在一旁偷覷,見衛公子生得實在好看,便順手將剛摘的梧桐花獻給他,卻沒成想衛公子跟這個犯衝。”

    “你不知道,衛公子那噴嚏根本停不下來,兩眼都是通紅的,當時滿場闃寂,書院裏隻回蕩著衛公子綿延不絕的噴嚏聲。但衛公子是何等人物,雖然我們都想笑,但誰敢真的笑出來。衛公子多講究的一個人啊,被累得當眾失態,你想他能不惱麽?我當時瞧他臉色真是說不出的難看。”

    “但所幸衛公子涵養好,好賴最後沒計較,”蕭嶸歎道,“衛家的人豈是得罪得起的,我看那山長臉都白了。”

    蕭嶸想起自己方才就險些得罪了衛啟渢,仍舊心有餘悸,覺得他應該回去吃點東西壓壓驚,拍了蕭岑一下:“方先生卻才差人來說明日要突擊考業,我先回去溫書去了。”言罷轉身就走。

    蕭岑一愣:“真的假的?”

    “我騙你作甚,你也快去預備吧。”蕭嶸的聲音遠遠飄來。

    蕭槿將方才的一幕幕都看在眼裏。她走上前來正要開口,蕭岑就拉著她將蕭嶸跟他說的事與她說了一通,末了道:“姐,你說那衛家二公子這是什麽毛病?”

    蕭岑已經自動將告訴自家姐姐排除在了“到處亂說”之外。

    蕭槿聽蕭岑講完才知道衛啟渢為什麽會碰見致敏花粉,原來是被人送花了。看來長得太好看有時候也是個麻煩。

    “不知道,管他什麽毛病,”蕭槿轉入正題,“你吃不吃野菜?我們出去挖了好些回來,我打算給爹娘那邊也送一些。”

    蕭岑笑嘻嘻道:“隻要是好吃的我都吃。”

    蕭槿點頭:“那好,我待會兒使人給你的小廚房送一些過去。”說話間轉身就要走。

    “哎,姐,”蕭岑小跑幾步追上來,“我一直都想問問……”蕭岑壓低聲音,“你究竟為什麽不讓我跟那衛家二公子走得太近?我其實覺著他人品性情都是極好的。而且……長得真是賞心悅目。”

    蕭槿咧咧嘴。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她這弟弟為了迫使衛啟渢跟她和離,跟她說他要領著人日日蹲點兒,衛啟渢一天不答應和離他就揍他一天。後來她真的看到衛啟渢掛彩回來,不過蕭岑的舉動之後大約是被蕭安製止了,而且,這樣做並沒有什麽用處。

    “你什麽時候也學得跟六姐一樣了,”蕭槿白了弟弟一眼,“他長得好看又如何?”

    “看著舒心啊……”蕭岑見姐姐抬手要拍他,忙止住了話頭。

    “那我問一句,”蕭槿盯著弟弟,“我的話你聽不聽?你若是聽我的話,就隻管照做,不要多問。”

    蕭岑撓撓頭,頓了頓,點頭道:“那好,我聽姐姐的,我照做就是。”又想起方先生要考業的事,一拍腦門,“姐,不說了,我溫書去了!”

    蕭槿笑了笑,轉身回了自己院子。

    晚夕用飯時,蕭槿聽蕭安與季氏說起了山東都指揮使劉元貪扣軍餉被撤職查辦的事。

    “朝廷已點了欽差來查案,不日便到,”蕭安笑道,“聽聞這位欽差大人還是那衛家二公子的遠房表舅,京師各個世家之間果真牽係頗多。”

    蕭槿手中湯匙一頓。

    蕭岑好奇問道:“那位欽差大人也是世家出身?”

    蕭安點頭,道:“他是淮安侯溫家的人。”

    蕭槿深吸一口氣。

    是溫德,溫錦的父親。

    季氏在一旁道:“既然都是親戚,那說不得溫大人會順道過來看看衛家公子,咱們還是預備著好。”

    蕭安點頭道:“夫人說的是。衛家那樣的門庭,能巴上的大多都上趕著往前湊,溫大人但凡知曉榮國公府二公子在此盤桓,想來是免不了過來一探的。”

    溫家雖也是侯門,但族中奧援不多,不能跟榮國公府同日而語。

    蕭槿低頭慢慢喝湯。

    難道溫錦也會跟來麽?可她不記得上一世她在聊城見過溫錦。她想過她記憶不清的可能,但這個幾率不大。不過自從衛莊免於一死後,一些事似乎就開始偏離前世的軌跡,那麽即便是溫錦來聊城,那大約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蕭槿想起之前在曲廊上見到的衛啟渢似乎心緒頗佳,揣度著他會不會是知曉了溫錦要來才會如此。

    蕭槿心中冷笑,希望衛啟渢抱得表妹歸。她倒要看看,倆人究竟能不能長久。衛啟渢的母親傅氏也不是吃素的,那等婆婆還是留給溫錦消受去吧。

    翌日,蕭嶸等人趕到家塾時,發現方先生正和衛莊討論著什麽。蕭嶸瞧見方先生和顏悅色的模樣便撇了撇嘴,自打衛莊得了案首之後,連方先生也對他轉了態度。

    方先生見人到齊了,含笑讓衛莊先坐回去。

    方先生不認為衛莊在府試中奪魁是僥幸。方先生自己也是一路考過來的,怎會不知科舉的艱辛。府試雖比不得秋闈春闈,但也不是靠著全然的運氣就能奪魁的。

    何況是衛莊這樣的。

    方先生也不信衛莊能得案首,曾經在府試放榜之後將衛莊叫來,讓他默了他府試時候寫的雜文和策論,他當時拿過來看罷,直驚得說不出話來。

    衛莊這府試案首是當之無愧的。方先生跟衛莊攀談越多,越是這般覺得,他甚至覺得,莫說一個府試案首,說不得衛莊還有鼎元之分。

    隻他實在是想不通,這個少年明明身懷靈蛇之珠,卻為何要善刀而藏,直到府試才肯嶄露頭角?

    不過無論如何,方先生對於自己從前的走眼很是慚愧,因此待衛莊便越發和善。

    蕭嶸雖然不想承認衛莊確實是有所進益了,但也隱隱有危機感,所以昨晚溫書幾乎熬了半宿。

    畢竟往常考業,多數時候都是衛莊墊底,他墊衛莊上麵,萬一衛莊不墊底了,換他墊底了怎麽辦?

    蕭嶸剛坐下,就被方先生叫了過去。方先生迎頭就訓他說他交上來的兩張字寫得不像樣子,蕭嶸一愣,下意識低頭看方先生麵前的幾張紙,發覺不對,抬頭問道:“這裏頭怎麽沒有衛莊的廓填?”

    “他方才與我說了,他昨日與人相約出遊,未趕得上寫。”

    蕭嶸瞪大眼:“這樣也成?”

    方先生瞥他一眼:“怎麽不成,人家就不能出個門麽?”

    “那我昨日也出門了……”

    方先生即刻打斷他的話:“他是案首,你是麽?”

    蕭嶸一臉豬肝色。

    蕭岑在底下捂嘴笑,方先生這偏心得太明顯了。

    衛啟渢本就比蕭家幾兄弟科名高,平裏隻是來旁聽的,若是考業也參與,倒有些倚技壓人的意思,故而他此番沒來。

    等考業結束,眾人從學堂出來時,蕭岑跑來拍了衛莊一把:“莊表哥考得如何?”

    衛莊道:“尚可。”

    蕭岑指了指蕭嶸:“能考過四哥不?”

    衛莊瞥了蕭嶸一眼,道:“約莫可以。”

    蕭岑哈哈一笑:“那就好,表哥要是再墊底,怎好意思跟我姐說要指導她課業的話。”

    蕭嶸聽見二人對話,輕嗤一聲,挺了挺腰背。

    他覺得他這回考得還不錯,誰墊底還不一定。反正他還是不信衛莊是憑著實力拿的案首。

    蕭崇鄙夷地瞧了蕭嶸一眼,又不動聲色地望向衛莊。往常考業都是他第一,他不認為衛莊這個突然竄上來的能超過他。

    衛莊剛與眾人分別,就瞧見天福急匆匆朝他奔來——他今日考業,不需要帶什麽東西,天福便沒有跟來。

    天福一路氣喘籲籲跑到他跟前,抹了一把汗,急道:“少爺,趙姑娘跟趙家夫人來了,夫人讓您快些回去。”

    衛莊聞言一頓,走得更慢了:“急什麽。”

    天福跟在自家少爺身後,眼瞧著少爺慢慢吞吞蝸牛附體一樣往前挪,急得抓心撓肝,嘴角抽搐:“少……少爺,您就打算這麽慢悠悠地挪回去?人家姑娘還等著您呢,而且夫人再三叮囑讓您趕緊回去,您看這……”

    衛莊瞧著天福那副快要急哭的模樣,倒似是陡然想到了什麽,突然轉頭道了句“跟上”,疾步往西跨院而去。

    天福一抬頭就見衛莊已經跑遠了,愣了愣。

    少爺跑起來真快啊……這是趕著撿錢不成?

    衛莊望著身前微微搖曳的燈火,輕歎一息。

    至於眼下,他得先把娶媳婦的事按下。

    他去到宋氏屋裏時,宋氏正在做針黹活計。

    “哥兒過來,”宋氏含笑朝他招手,“我瞧著你今年身量又長了,來,我給你量量,做身衣裳。”

    她見衛莊神色有些不自然,笑道:“哥兒扭捏什麽,大了一歲怎還害羞起來了?”

    “不必勞動母親,兒子的衣裳夠穿的。”

    宋氏又招呼他幾回,但他堅持不肯,無奈笑道:“你也不必盤算著省那二尺布,咱家也不差這些。眼下我給你做衣裳,等你娶了媳婦,就是你媳婦給你做了。”

    衛莊微微垂眸。

    宋氏說著話示意他坐到她跟前,道:“我頭先與你說的那趙家的小娘子,你真的不再考量考量?”

    宋氏之前跟衛莊說過住在衛家左近的一戶趙姓人家的姑娘,但衛莊始終沒鬆口答應。

    宋氏見兒子堅決搖頭,歎氣道:“我知道你心裏還惦記著那三姑娘……”

    “母親,那都是誤會,”衛莊即刻打斷宋氏的話,“兒子不喜她。”

    宋氏打量他幾眼,奇道:“那你怎總是推三阻四的?我跟你說了幾茬兒,全被你給否了。”

    “母親說的那些都不合兒子的意。”

    “你也不要太挑剔了,”宋氏直蹙眉,語重心長道,“我與你說,這回不能再拖了。我都想過了,左右哥兒也考罷了府試,咱們也該回了。往後哥兒便專心一意地打理家業,至於舉業,還是莫想了。”

    宋氏覺得兒子根本不是讀書的料,還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實在,所以近來都留心著給衛莊張羅媳婦的事。

    衛莊搖手道:“母親莫要費心了,兒子自有計較。”

    宋氏急道:“有計較有計較,你小小年紀能有什麽計較?你說,你究竟想找個什麽樣的?我幫你物色。”

    衛莊認真道:“兒子得尋個與兒子相配的仔細人,如此方可勤儉持家。”

    宋氏聽得直咧嘴:“你是說想找個跟你一樣摳的?那你豈不是要打一輩子光棍?”

    “母親,兒子那不是摳門,那是會過日子,”衛莊不緊不慢道,“找個跟兒子一般會過日子的才能琴瑟和鳴。娶媳婦這種事須要慎重才是,母親莫急。”

    宋氏麵色微沉:“莫急莫急,你不考科舉又不娶媳婦,待要如何?”

    “那若是兒子此番府試過了,母親是否就不急著給兒子尋媳婦了?”

    宋氏心道你能過那才是見了鬼了,又見他眼下在娶媳婦上頭這麽不上心,禁不住端量他幾番,神色古怪道:“你……你都不想要媳婦?別家如你這般年紀的都開始收用丫頭了,你夜裏……”

    衛莊一頓,忽地起身道:“母親若無旁事,兒子便作辭了。”言罷,見宋氏不吱聲,行禮退下。

    宋氏望著兒子的背影,目露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