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事兒啊？”那天使顯然是有些不耐煩，眼都懶得睜開，嘴裏嘟噥了句。

    “請問，送我來的那位先生去哪兒了？”他還是第一次這麽稱呼弟弟，有點兒別扭。

    “什麽先生，不知道。”天使敷衍著轉過臉，繼續和周公聊天。

    走廊靜得跟太平間一樣，隻有秒針走動發出點隱約的聲響。

    韓映煊明明記得是旭東把他送到了醫院，照說不會把他一個人留下呀。可又想起到醫院時，恍惚覺得三兒也被放上了急救車。難道是出什麽事了？韓映煊越想越怕，隔著窗戶一間一間地瞄。病房裏全黑著，他什麽也沒看到。

    “假傷？”溫晴幾乎把這兩字當成了韓映煊的名字，見麵就這麽叫。

    “碰到你太好了，我弟弟呢？就是送我來那個，你也認識的。”韓映煊生怕溫晴想不起來，呼啦啦說了一大串。

    “他在樓上。”溫晴語氣帶著傷感。

    “怎麽會在樓上？他怎麽了？”韓映煊越是感覺不好，心裏頓時焦急得曆害。

    “嗯～，沒事。”溫晴的回答有些遲疑。

    “我想看他”韓映煊越是覺得馬上，非見到老三不可。心裏怎麽就亂得這樣呢？

    “你等我拿了枕頭，一塊兒上去吧。”溫晴說完走向值班處。

    韓映煊一上樓，就看到老三那貴賓病房和自家那普通病房滴差別。溫晴給三兒換枕頭。三兒還在吊水。照說旭東的情況應該比他還好才對啊，心裏有些犯嘀咕。問“他怎麽還沒醒？”

    “他把衣服給你穿了，到醫院時體溫下降得特別曆害。”溫晴說完咬了咬唇。睫毛上閃著晶光，一眨便掉下淚來。

    韓映煊聽了溫晴的話，心像被針紮了一下。這個弟弟到底是什麽樣的呢？老三說愛千羽，這句話像火一樣撩燒著他的心。可是這臭小子，偏偏救了他。“那．．．．．他現在情況怎麽樣？”加濕器一直冒白煙，還有股子不知名的香氣。他突然眼睛忽地一閃，像是要流淚的那種癢，在眼角撩動。

    “情況．．．．還．．．．”溫晴沒有說完，就緊皺著眉哽咽了。韓映煊更看她那樣兒，越是懷疑三兒的情況，遠比他看到的嚴重。忙問“旭東．．．是不是成植物人了？”

    “不是不是．．．．．你別著急。”溫晴拉開韓映煊激動的手，生怕他會弄掉旭東的針頭。“他的腦子裏長了個腫瘤。”

    韓映煊的腦子轟地炸過之後，一片空白一片寂靜。“怎麽會．．．怎麽會．．．他．．．他他感冒都很少有，怎麽會長那種東西。你們是不是看錯了。”他多麽希望溫晴是在戲弄他，跟叫他“假傷”一樣戲弄他。

    “不會。我是特地讓專家醫生看的，腦部掃描顯示在他的後腦處，有個腫瘤。”溫晴幸好聽到玄醫生說的是良性腫瘤，不然她也沒有現在這樣鎮靜。

    “大嗎？我是說那個瘤。”韓映煊正正地望著溫晴，仿佛她就是能去除那該死腫瘤的唯一一人。

    “不大。但是和聽覺神經很近。因為溺水導致顱內增壓，所以提前發病了。你也不用太擔心，這種腫瘤切除術，在我們院已經很嫻熟了。我會安排最好的醫生為他手術。”溫晴看“假傷”確實擔心，忙把心裏的想法跟他說了。

    “真．．．真的嗎？隻要做手術就行了？”韓映煊還不放心地追問。

    溫晴咬著嘴唇，重重地點了頭。

    韓映煊想著想著就覺得對不起老三。雖然那個瘤也不是他讓長的，可心裏就是內疚得曆害。這會兒天像是快亮了，窗子外麵天空悄悄泛起暈色。他實在熬不住，趴在弟弟的床邊睡著了。

    溫晴摸著韓旭東的額頭，心裏酸酸的滑下淚水。他的臉蒼白，眉毛順理。乖乖閉著眼睛的樣子多聽話，比起痞著臉抽煙的樣子可愛多了。可是她就不願他這樣睡著。想他騎著摩托車，轟轟隆穿在城市的喧囂裏。他濕濕的褲子口袋，錢包裏有張女人的照片。那是個像百合花一樣純淨的女人，穿著粉紅連衣裙坐在台階上。她的笑足以讓人心動，像被墨染過的頭發順順的披在肩上。雖然照片上的日期已經是十年前。溫晴仍舊一眼認出來，這個女人的名字叫李千羽。

    “她就是你喜歡的人嗎？”溫晴問著昏睡的韓旭東，輕輕地把照片放回原來的地方。她捏著他的手，放在臉下邊。

    韓映煊醒的時候，天色已經大白。溫晴沒在病房，隻有加溫器還在冒煙。三兒沒有要醒的意思，隻是臉色沒那麽壞了。吊水一直在滴，他的手都沒有動過，依然在床邊靜靜躺著。

    韓映煊看著弟弟平靜的臉，真想他能奇跡般醒來。“三兒，對不起．．．．．．”他抓著旭東的腿，心裏壓抑得曆害。“你為什麽偏偏喜歡上千羽呢？為什麽？她可是你嫂子，是你哥我的老婆。你怎麽就能．．．”他狠吸著氣極力壓忍，淚還是掉下了來。

    “三兒，我知道千羽是個好女人。我現在．．．．是真知道了。可千羽身邊有個韓玉顏，那小子正擋在我前麵。現在．．．．你又這樣．．．．叫我怎麽辦？我也不知道．．．就是放不下千羽。她．．．她沒事兒總在我腦子裏晃悠。我不能把她讓給你，真的不能．．．．真不能．．．．”韓映煊對著昏睡中的弟弟說話，隻是他一個字也聽不到。

    韓映煊隻偷偷告訴了妹妹韓爽爽，讓她快點來醫院。又讓江陽送來衣服和銀行卡。把老太太瞞了個密不透風。韓爽爽聽到，立馬跟單位請假，火速來了臨安醫院。

    “你們是不是弄錯了，我們的住院費沒有交吧。”韓映煊站在交款台前問。他不敢相信，這年頭還有這樣的好人。

    “沒有，請下一位。”收費處的人真真切切說了。

    韓映煊腦子突然轉過彎來，很有可能是溫晴那交的。當下覺得曆害丫頭挺義氣。他正發楞，就聽韓爽爽扯著嗓子叫了聲大哥。

    “老三在樓上，你沒讓媽知道吧。”韓映煊生怕這個大嘴巴說漏了，趕緊著問她。

    “沒有。”韓爽爽說著隨大哥一起進電梯。

    “三兒，怎麽會這樣？”韓爽爽雖然平時不怎麽待見這個痞子王一樣的弟弟，可是到底是骨肉親情，哪有不傷心的道理。

    “說是溺水導致的。要動手術。”韓映煊暗暗歎了一百遍氣。他沒辦法和別人說這事兒，就連在家人麵前，也無法開口。覺得――窩囊！

    “好好的怎麽會溺水？”韓爽爽不懂了。大春天的還這麽冷，誰還去遊水不成？又問“你怎麽會知道他是溺水的，他為什麽要動手術？”

    韓映煊想反正就這樣了，也沒有出電梯，直接按到了頂樓。確實需要一個人聽他心中苦悶，想著就淚蒙蒙的，接著在心裏罵自已沒出息．．．窩囊廢．．．．

    韓爽爽見大哥那樣，似乎有一肚子的心事。暗中思忖要不要告訴他，千羽和三兒的事。她勸過旭東，可那混小子根本不聽她的。隻能眼睜睜看著大哥為複婚，前前後後地忙和。

    “我們吵架了。”韓映煊輕輕開了口。掏出煙點燃，吸了口望著遠方“三兒是為我救我，才弄成這樣的。”韓爽爽迷惑地望著大哥的背影，不解地問“你不是不會遊泳嗎？你跑到水裏幹．．．．．”她的話未完，韓映煊便輕笑帶出幾個字“三兒說他喜歡．．．．．”他又忽然覺得說不下去。被韓爽爽立馬接過去“李千羽”韓映煊猛的回過身驚訝的問“你怎麽知道。”

    “我就知道遲早要出大事。”韓爽爽像先知一樣，不僅鎮靜且語氣淡淡。

    “這麽說，你早知道了？”韓映煊聽爽爽的口氣，心裏極度窩火兒。

    “也不是很早，就是你出車禍的時候，看到他們．．．．．．他們抱在一起哭來著。”韓爽爽小聲說，即怕大哥傷心，又怕他繼續當傻瓜。

    韓映煊腹中陡生的無奈妒火，燒得頭暈。眼前的這片城市，全在大中華的煙霧裏迷幻了。整個世界都知道的事情，隻有他還在死追活追地討前妻歡心，他自覺真是傻透了。這他媽算怎麽回事呢？旭東本來就看不起他，不定在心裏笑了他幾百回。上次打架不就是因為千羽被韓玉顏帶走了。還有，在花店裏他們一配一合地紮蝴蝶結．．．．．一件一件的事兒在腦中浮現之後，韓映煊算是徹底相信了老三的話。‘他愛千羽，就算和她一起死也無所謂。’旭東的這句話讓他前額生疼，像是他的腦袋裏也長出了什麽不知名的玩意兒。看著城市，車流、上早班的人群．．．．．尖曆駭人的救護車聲，從樓底傳來。他突然有種好想跳下去的衝動，但那隻是個想法。

    韓爽爽看著傷心的大哥半天不說話，也不知道怎麽安慰才好。隻是靜靜站在他身邊兒，望著他跟大中華較勁。她有點後悔告訴大哥，但真的不想他繼續傻下去。她就想不明白了，李千羽有什麽好的，楞是勾得大哥和三兒神魂顛倒。

    “爽爽，你要結婚了吧？”韓映然這麽問了句。

    韓爽爽搖了搖頭。她沒心情說這個，老三在樓下睡著，年邁的母親還不知道。李千羽這個十足的害人精，把他們韓家搞得亂七八遭。

    “覺得好就結吧。”韓映煊又抽了口煙，把煙頭丟地上踩了。

    “結婚真那麽重要嗎？你當初和千羽還不是愛得要死要活的，現在不一樣離了。我和他遠沒到那個份兒上。如果可能的話，我並不想結婚。”韓爽爽的確是有些受大哥的影響，她愛吃愛玩，人又懶。根本沒有信心應付家裏的鎖事，與其結了再離，還不如不要進入圍城。

    “這個．．．．不能用重不重要來說。隻是．．．．總得結一次吧。”韓映煊在婚姻上上個失敗者，他現在沒有任何可以跟妹妹掰弄的地方。

    “不說這個，我們下去吧。”韓爽爽突然覺得大哥好像老了，說話都老氣橫秋的。接著說“其實．．．我去過千羽家。”

    “你去哪兒幹什麽？”韓映煊聽著隱約覺得不太好。爽爽心直口快，她嘴裏一般說不出什麽好話。

    “我去討公道。李千羽就那麽好嗎？害人精。”韓爽爽聽到大哥的欲要保護李千羽的口氣，越是氣憤不已。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往樓下走。

    韓映煊看著爽爽憤怒的背影兒，稍微理出了點兒頭緒。原來千羽對他的氣，都是從爽爽這兒來的。從爽爽的立場上來看，兄弟倆兒全喜歡一個女人，而且還是和哥離過婚的，擱誰也架不住火兒。他沒有理由，也不會好意思埋怨爽爽。心裏．．．．更亂了。

    溫晴在特護病房看著舅舅，她忍著想哭的酸勁兒，盡最大的努力逗老人高興“舅舅，您知道什麽水不能喝嗎？”韓沁被問住了，裝做苦想。歎了口氣道“大概．．．．苦水是不能喝的。”

    “錯。薪水才是不能喝的。”溫晴吵著要刮舅舅的鼻子，知道他心裏難受，所以剛才故意沒接他的話。接著出題“舅舅，再給您一次機會．．．．．．．”她還沒有說什麽題目，坤敲門進來說錢侓師到了。

    韓沁說有點事情，等下再猜。溫晴乖乖地笑著點了頭。一轉身，滿臉的笑便隻剩下了悲傷。她想去看看旭東。

    “你好。”溫晴一進來，韓爽爽就熱情地打招呼。

    溫晴輕輕點了點頭，眼睛就放在了韓旭東身上。他還是那麽睡著，乖乖的樣子仍舊讓人不忍。

    “這個，是我妹妹。”韓映煊見她進來，忙著介紹。

    “我知道。”溫晴淡淡的說。

    “我弟弟怎麽樣了？”韓爽爽覺著不爽，頭一回是問大哥怎麽樣了，這一回換弟弟了。

    “別太擔心了。醫生現在剛上班，正在看他的病曆資料，很快有結果的。”溫晴雖然心裏知道並不是多嚴重的病，可心裏就是放不下。

    “幾時手術？”韓爽爽又問。

    “這個，要醫生決定的。”溫晴什麽也不想管，隻要在他身邊就好了。望了望吊水滴滴，想摸一下他的手。可是“假傷”兄妹在場，她也不好意思，說是有事就出了病房。

    韓映煊跟爽爽說讓她先看著，自已先回公司。韓爽爽忙答應讓他先走。韓映煊不放心，又囑付了一遍，千萬不能讓母親知道。

    駕車經過女兒的學校，他突然就不想走了。把車停在路邊，看了看學校空蕩蕩的操場，兩排整整齊齊的教學樓，找不出那個是韓瀞所在的課室。韓映煊靠在車身，吸完了最後一口煙，想丟在地上。忽看到路邊有位清潔工正在掃路，破例走到垃圾桶邊，把煙頭兒按滅扔到了髒呼呼的洞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