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1章 龍門學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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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堆滿書案的奏疏,皇帝很是無奈,心裏滿是委屈,所有這些奏疏都是奏請暫停新稅製的,他不明白,自己為了天下,每天睡三更起五更,宵衣旰食,登基以來,沒有選過美女,沒有沉迷酒色,就想讓天下黎民百姓過上好日子,讓大晉江山更穩固,可為何這些人就要反對呢。
堆成小山般的奏疏,每篇奏疏都站著一個人,他們或是士族首領,或是書院山長,士林領袖,他們站在他麵前,憤怒聲討。
看著皇帝憤怒的樣,黃公公心中歎口氣,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隻好沉默的站在邊上。
張猛拿起一封奏疏略微翻看便放下,轉身對皇帝說:“陛下,這種情況,咱們已經預料到了,陛下不用生氣。”
“朕,不生氣,朕,是傷心。”皇帝低沉的說道:“朕不明白,要怎樣才能讓天下人明白朕的心。”
“公道自在人心,”張猛提高聲量,毫不畏縮道:“隻要我們堅持,天下人自然明白陛下的心!”
“朕每日所食不過兩菜一湯,所費不到二兩銀子,朕數次裁撤宮中用度,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天下百姓,為了祖宗留下的江山!”皇帝越說越快,情緒漸漸激動起來:“朕,可以什麽都不動,由著他們,可百姓怎麽辦!祖宗留下的江山怎麽辦!”
張猛深深歎口氣,黃公公低頭不語,薛泌和延平郡王都沉默不語,皇帝很傷心,薛泌上前一步。
“陛下,這些人都是鼠目寸光,為他們氣壞身子,不值得。”
皇帝發泄了一陣,然後頹然的坐下,薛泌繼續說道:“臣以為,這些人不是不知道陛下的決心和天下的現狀,不過,陛下,臣以為,不能放任這些人胡言亂語,顧瑋在揚州書院與人辯難,咱們也該這樣,過段時間便是秋品了,臣以為這次秋品,是個機會,將陛下的心願決心,向天下人講明。”
張猛點頭:“薛大人所言甚是,隻是這人選不好找!”這人選的確不好找,首先,這人要支持新稅製,其次,這人還必須在士林有名望,最後,這人還必須擅長辯難。
能滿足這三點的人,寥寥無幾,本來張猛是個不錯的人選,可他在士林名望較低,而且,皇上還不放心。
剩下的,就是顧瑋了,可惜,顧瑋遠在揚州。
禦書房裏麵陷入沉默中,皇帝站在窗前,背手看著窗外,秋風漸起,草木凋謝。
自從登基以來,國事繁雜,隨著塞外大軍凱旋,最大的威脅消除了,原以為可以順利推行新稅製。
新稅製,在他為太子時,便有這個想法,可惜剛剛露出點苗頭便被先帝辣手鎮壓,現在,他終於坐上了那把椅子,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製定並推行政策。
祖宗留下的江山,不能毀在他的手裏。
“臣肯定不行,”薛泌先把自己摘出去,當然,無論皇帝還是張猛都不會將這樣重要的事交給他。
“臣舉薦延平郡王。”
延平郡王一愣,很是意外的看著他,皇帝和張猛也有些意外,延平郡王名望雖然不錯,可真論才學,絕對不是那些飽讀詩書的山長或太學教習的對手。
“皇上,不是臣不想,臣實在沒把握....”延平郡王為難之極,心中對薛泌暗罵不已。
薛泌笑眯眯的說:“我聽說王爺常在府中與士子宴飲,王爺可以在宴飲中多說說新稅製的好,此外,秋品在即,士子多參加聚會,可在聚會中多討論新稅製的好處,我相信,新稅製一定能得到天下人的支持。”
薛泌說得不清楚,但意思很清楚,張猛不由點頭,覺著這薛泌並非無能之人,以往自己還是小看了他。
“還有一條,”薛泌又建議道:“蓬丞相掌握六曹,可多留意支持新稅製的士子,今後,征辟官員,當以支持新稅製者為先。”
張猛再度點頭:“此言有理,陛下,這次可對六曹開刀,凡反對新稅製者,可開缺,征辟的新人,當以其對新稅製的態度而定。”
延平郡王連忙勸阻:“不可,不可,萬萬不可,陛下,此策風險太大,朝廷當有廣納百川之胸懷,萬不可偏一一隅!”
皇帝盯著他,眼中在冒火。
薛泌心中大笑,按照老黃提供的策略,他要努力提高在尚書台的地位,以備將來尚書台改組,潘鏈將離開尚書台,左辰也可能,秋雲可能要去掌控太尉府,而蓬柱是皇帝的絕對心腹,他無法與之爭,所以,他的對手主要是延平郡王。
“王爺此言差矣,”薛泌正色道:“新稅製乃國策,不支持新稅製便是反對朝廷,這樣的人進入朝廷,對推行新稅製,隻能是掣肘,朝廷不治罪,已經是寬宏大量了。”
延平郡王心知自己失言了,連忙補救:“陛下,反對新稅製的大臣在朝廷和地方都不少,總不能全罷了吧。”
沒等皇帝開口,薛泌已經搖頭:“已經入職的官們,咱們可以慢慢換,但新官,就要嚴格了。”
“此言有理,”皇帝不想聽他們爭論了,斷然道:“薛泌說得對,那些蠅營狗苟之徒,仗著家世入朝的世家子,當少用。”
這話說得容易,實際操作非常困難,入朝為官,多為征辟,而征辟需要通過品鑒,世家掌控了品鑒,也就掌控入仕之道。
皇帝看著延平郡王,語氣堅定:“做事,不能前怕狼後怕虎,哼,我就不信,走了張屠夫,就吃帶毛豬!”
出了禦書房,延平郡王衝著薛泌直埋怨:“我說薛大人,你幹嘛把我推出來,那些老古板,會聽我的!你太高看我了。”
薛泌搖頭:“王爺,你幹嘛要與那些老古板論長短,你就隔三岔五弄個什麽詩會辯難什麽的,找些年青士子,與他們說說,不就行了。”
“你,..”延平郡王氣急而笑,忽然覺著這好像是個法子,至少可以在皇上那有交代,現在是秋品時期,各地士子群集帝都,各種文會不斷,有名望的士子一天要趕好幾個場,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
秋品比春品更盛大,參加的人更多,畢竟帝都這樣大,春天趕到帝都,邊遠地方就要從冬天開始動身,而且,冬天寒冷,路上行程很不方便。
而秋品則不一樣,夏天出發,秋天到帝都,水路陸路都很方便。
看著思索的延平郡王,薛泌一笑轉身搖搖擺擺的走了。
到尚書台轉了一圈,尚書台的人最近有些少,左辰生病了,在府裏養病,秋雲曹晃和潘冀奉命去並州勞軍,尚書台就剩下潘鏈和薛泌延平郡王。
潘鏈已經注意到,皇帝最近對他很疏遠,已經半個多月沒召他到禦書房奏對,一些命令也繞過尚書台,直接下給丞相府和太尉府。
對這種狀況,潘鏈也沒想就立刻改變,他知道原因在那,可他不能退,而且還必須站在皇帝的對麵。
“那些奏疏,皇上怎麽說的?”潘鏈問道。
“留中。”薛泌笑眯眯的答道,隨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後才坐下,書案上有幾本奏疏等著他處理。
留中,潘鏈已經估計到這個結果,他輕輕歎口氣:“皇上太急了,這聖人有言,治大國如烹小鮮,這幾千年下來的事,能那樣容易推翻嗎!”
“太師所慮甚是,”潘鏈點頭:“可有些事可以不急,有些事就該急了,太師,朝廷財政緊張,如果再不改善,真要有事了,那可怎麽辦?”
“沒有新稅製,先帝一樣將鮮卑人打出去了,那時候,需要的軍費更多,可朝廷不一樣運轉自如。”潘鏈反問道。
薛泌無言以對,反擊鮮卑的戰爭,大晉半個北方糜爛,全靠江南荊州蜀州支撐,少了北方,特別是冀州,朝廷的歲入少了三成。
“話不能這麽說,”延平郡王不知什麽時候進來,聽到潘鏈的話,反駁道:“先帝那時加征了平虜稅,每畝地加征二兩銀子,另外,還加征了鹽稅,每石鹽加征五兩,另外,豫州和江南的門閥都樂捐,每年都捐,此外,冀州並州各地門閥還組織了義兵,義兵總人數高達十萬,這些人並不要軍餉。”
當年,義兵發揮大作用,這些義兵多是冀州並州本地人,他們出於保護家鄉的目的,作戰英勇,甚至超過了正規軍。
“王爺說的是,”潘鏈歎口氣:“可那是國家有事時的應急之策,先帝後來不也免那些加征的稅,與民休息。”
薛泌沒理會他說什麽,在他看來,潘鏈在尚書台的時間屈指可數,到時就算太後出麵,也無法挽回。
不過,這老小子這幾年撈了不少銀子,不算虧了。
幾本奏疏都不算複雜,薛泌想了想便作了批注,然後放在一邊。起身走了一圈,看看潘鏈書案上的奏疏,還有小山一樣高,這倒不是潘鏈勤勞,而是不想分太多給他們倆,畢竟多批一封,就多一分發言權。
“老太師,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走了。”薛泌笑嗬嗬的說道,潘鏈沒說什麽便點頭。
薛泌又衝延平郡王招呼聲,然後便出了尚書台,逍遙的出了宮門。
護衛遞給他一封請帖,薛泌打開看,卻是靜仁公主邀請他赴宴的請帖。
略微想想,便吩咐車夫上靜仁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