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道士與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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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道士與刀客
天地萬物自有恩澤定數,上蒼自從降下大雨恩典後總算是連日放晴。
江南道如今處處貼了官府的布告,但凡受了災情的鄉民隻要憑著裏長開局的文書,就可去所屬的官衙領取救濟之糧和糧種,至於那些房屋被洪水所毀的貧苦人家也能在城外有個臨時住所。
據說這些撫恤賑災的方案是作為欽差出巡江南的太子爺所頒發,當今太子曹坤自從被立為儲君以來不時就會傳出愛民尊禮的事情,天下各地都在盛傳他的賢名,就連當今聖上都曾言“天佑大魏,太子當為皇家典範”的善言。
人還沒到江南,太子的賑災就已經開始了!
官道上的人絡繹不絕,蓋因今次朝廷的賑災方法得當,災民有了盼頭,袁烜想象中易子而食的悲慘場麵並沒有出現,也沒有人在官道上縱火搶糧揭竿起義。
千百年來,這個民族的韌性和溫順一如既往,隻要衣食有著,隻要生活還有盼頭,哪怕生活再苦,那麽他們都還是絕對的良民。
兩天來袁烜過的小心翼翼,餅子幹糧吃完了,每次去官道邊買吃食的時候他都是裝作這是身上僅剩的兩個銅錢了,吃了這頓就不管了的樣子,不知道能不能唬住那些有意無意看過來的目光。
也不知道是真的人心向善還是因為隊伍中有個帶著鬥笠的阿福,總之這兩日裏他們這群孩子並沒有被打擾到。
可這麽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袁烜知道這些孩子必須盡快安頓好,自己要走的路不能拖累了別人。
“大哥快看,前方有人在打架!”
袁烜的思緒被阿福的喊聲拉回到現實,遠遠看去,前方很遠處的確是有人,但要說打鬥的話就看不清了。不過袁烜沒有懷疑,因為很多時候阿福的視力和聽力明顯要比普通人出色,他說前麵的人在打架,那就一定是在打架,不會有錯。
袁烜的手弩悄悄拉上了弦,呈現隨時可以擊發的狀態。
待走近些,果然聽到金屬撞擊的聲音,看來這是用到了兵器了,不過官道上圍了裏外三大圈的人似乎表示這並沒有什麽危險,是以並不像是生死廝殺。
等到走到廝殺的地方,隻見圈中兩名男子正在打鬥,當中一人麵若冠玉,劍眉星目,頜下長須說不出的瀟灑風流。然而就是這麽一個樣貌氣度俱是上上之選的人確實身著一身青色道袍,作一道士打扮。
道士抖了一個劍花,反手把劍藏於身後,另一手輕撫長須,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閻師兄你這是何苦來哉!貧道多年不問江湖,你又何苦咄咄相逼呢!”
場中相鬥的另一男子身材並不高大,眉宇間卻是氣宇軒昂,雖隻是一身破衣爛衫的短裝打扮,可手握橫刀的他氣勢卻不輸道士絲毫。
“姓郭的,我十年來為了尋你已經走遍了大魏的山山水水,隻求你一卦而已。如今讓我尋見了,你為何就是不肯替我卜上一卦?
罷了罷了,既然你這麽絕情,那麽你以後都不用再卜任何一卦了!”
說罷,用刀男子單手握刀改為雙手握刀,氣勢越發的霸道。見此情形那持劍的道士不得不鄭重以待,他熟悉這個老朋友,一旦他雙手握刀,那就說明真的起了殺心。
“閻師兄,貧道之前就說過,令嬡命格奇特,並非短命之人,相反她這一生必定大富大貴,福壽延綿,你和她終有再見之日。
如今你苦苦尋我無非是想要找到她,可世間萬物自有其自身機緣,時機未到,你若執迷,豈非害她。
武之一道,閻師兄的刀法堪稱天下一絕,能和你鬥個平手的也不超過一手之數。貧道自認不是你的對手,如若你真的想要殺我,貧道隻有送上大好人頭了。”
言罷,道士真的歸劍入鞘,轉過身去不再抵抗!
姓閻,用刀,天下一絕,人群中有江湖人士打扮的圍觀者低聲議論道“難道他是蜀中閻歸海?”
“誰?閻歸海?天下第一刀的閻歸海?”
“是了,是了!剛剛那道士也稱他為閻師兄,看來真是閻歸海了!”
“嘿,這可真是不虛此行,沒想到在這裏竟然能看到聞名天下的閻歸海。”
無恥!袁烜心中大罵這瀟灑的牛鼻子,這分明是說老子打不贏你,你來殺我就是倚強淩弱,非是英雄所謂!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閻歸海雖說沒有君子之名,但道士比誰都清楚他的脾氣性格,他料定了隻要自己引頸待戮,對方必然下不了手。
果然,看到道士轉身等著自己砍,閻歸海簡直要發狂,他生平從不從人背後下刀,就算是生死之戰也隻正麵拚殺。
“啊啊啊……”
閻歸海仰天長嘯,他恨麵前的道士無恥之尤,他恨賊老天不開眼,但最恨的還是自己。
“牛鼻子,你夠無恥!今日我不殺你,但是你必須告訴我何時我方能見到我的女兒,如果你再不說,你信不信我把那一隊人馬統統殺了!”
閻歸海的刀口轉了個方向,遙遙的指著人群外的一隊十幾匹馬組成的隊伍,當中還保護著一輛馬車。
見閻歸海的刀口所向,那一隊人馬迅速收縮,馬上的騎士也紛紛抽出刀劍,然而麵對閻歸海他們沒有一點信心能活下來。與其說他們是準備反抗,還不如說他們是用這種態度告訴那名道士,趕緊說吧,要不然大家都得死!
“哎,閻師兄,你可知令嬡乃是上天眷顧之人,隻要順應機緣,凡人不去幹擾她自然會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今日你以無辜性命相挾,我若不說你必定殺人,因果糾纏最後恐怕會誤了令嬡的福緣!
也罷也罷!貧道信守一個承諾已經十年不曾開卦,今日就破例隻卜半卦吧!如此既不影響令嬡,又不曾破壞我的諾言。
閻師兄,如果想要找到令嬡,去洛陽吧,三年後你們父女自會團圓。”
占卜算卦這種玄門之事自古就神秘無比,袁烜作為一個受過後世紅旗教育的時代青年自然是不信這些的。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傻了眼,就在這道士說完的瞬間,白日當空的竟然毫無征兆的吹起了一陣狂風,接著“轟隆”一聲巨響,一道閃電自天而下的劈中了官道邊的一顆碗口大的樹,瞬時間,那棵樹就成了一團火焰熊熊的燃燒。
雷霆過後,狂風消弭無形,如果不是那個火焰大樹,誰都以為剛剛隻是幻像。
雷霆沒有劈中道士,可道士的臉色極為難看,最後他實在忍不住揚天噴出一口鮮血。
周圍看熱鬧的路人這下終於反應過來,一個個急忙跪地磕頭如同搗蒜,他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天威震懾了心神,就連剛剛還在馬上抽刀的騎士也翻身下馬跪俯於地。
看見眾人下跪,袁烜身邊的弟弟妹妹們也紛紛跟著俯身下拜。
不跪的人自然也有,道士吐了一口血就算是領了罰自然不跪。閻歸海號稱天下第一刀,這聲響雷雖然詭異卻也還不能讓他下跪。
除了這兩人之外,看熱鬧的人群最外麵有三個身影顯得特別突兀。領頭的是一名帶著鬥笠的大漢,雖然看不到臉,卻給人一種巋然如山的感覺。再一人是個約莫七八歲的童子,雖然個子矮小,可看向火樹的目光中沒有敬畏。
最後一人是個十來歲的少年,他對於那顆火樹毫不在意,目光緊緊的盯著道士,目光中並無畏懼,更談不上敬畏,有的隻是好奇與不解。
世間若真有神靈,或者類似上天意誌這樣的東西存在,是不是他們把自己弄到這個鬼地方來的?帶著怨憤與不甘,袁烜抬頭望天,輕聲的咒罵了一聲。
“操!”
袁烜的罵的很小心,甚至於接近呢喃,原本袁烜是怕老天聽到的,不過現在看來他有些掩耳盜鈴,因為不說老天,就連人都聽到了。
小六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但阿福是聽到了,另外道士和天下第一刀閻歸海也聽到了,他們幾乎同時投來詫異的目光。
對於袁烜罵天的舉動,閻歸海無動於衷,甚至眼中還有些讚賞。
而道士就不同了,他畢生都在參悟天道,這既是在與天相抗的過程,同時也是敬畏天地的過程。忽然間見一少年郎罵天,道士是真的有些生氣了,如果平時也還罷了,這天地剛剛展現神威就有人來罵天,他怎麽可能視而不見。
“豎子無禮!”
隨著道士的責罵,跪在地上的眾人紛紛把目光投向袁烜這邊,這讓一心想要隱藏身份痕跡的袁旭很不適應。自知自己剛剛有些失態,袁烜匆匆抱拳做了個揖,然後牽起地上的弟妹就要繼續趕路。
見少年並不慌亂,更具士人風範,道士倒也沒有繼續為難這些小孩,任由他們離去。
架也打完了,神威也看過了,雖然其中一人還是名滿天下的閻歸海,但這個時代並不興簽名合影,所以自然也就各自散了,畢竟這隻是他們慢慢人生旅途中的一個點綴,生於這個時代,艱難的活下去才是生活永恒的主題。
閻歸海沒有立刻走,他和道士相識多年,今日心中巨石已卸下一半,剛剛見道士為了自己的半卦吐血受傷,就想著請他喝酒賠罪。
道士聽的閻歸海有意同行,心中一番計較後大喜相邀,於是剛剛還差點被人殺了的那十來個騎士又多了個要伺候的爺,心中說不出的別扭,不過有閻歸海的加入,這一趟的護衛工作基本就是零危險了。
稍作休整,護衛中勻出一匹好馬牽來給閻歸海,眾人重新上路。
“大哥,剛剛那個拿刀的跟上來了!”
經得阿福提醒,袁烜回頭一看,隻見四五百米後方,一群騎士擁著一輛馬車正向著自己的方向而來,他們的目標方向赫然也是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