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遇見慕雲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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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墨炫飛掠而過,快得幾乎拉出一道道殘影。他越過花叢直取樹蔭下的那道身影。
“月兒……”
他的聲音凝滯住。龍墨炫看著眼前滿臉驚慌,平凡無奇的女人。
“你……”他忽的說不出話來。
那丫鬟比劃了兩下,口中烏拉拉說著晦澀難懂的秦國土話在辯解著什麽。龍墨炫慢慢揮了揮手讓她離開。
沈靜蓉匆匆趕過來:“姐夫,怎麽了?”
龍墨炫看著丫鬟離開,搖了搖頭:“沒什麽,認錯人了。”
沈靜蓉見他的臉色便明白了。她勸慰道:“姐夫定是思念姐姐成疾,那人不是姐姐,是我從京城中請來的灑掃丫鬟。”
龍墨炫不語,轉身便走。
沈靜蓉還要挽留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麽。她妙目看去,旁邊的托圖沁敏與那諾桑桑都驚訝莫名地看著,神色莫名。
龍墨炫走了。
角落中,沈靜月已淚流滿麵。身邊的假山恰恰遮擋了她的身形,而剛才路過的丫鬟則恰好代替了她。
“大姐姐,他們走了。”
一聲輕歎從她頭頂傳來。
沈靜月擦了擦眼睛站了起來。
沈靜蓉仔細看了她戴著人皮麵具的臉龐許久都看不出一點悲切。人皮麵具真好,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掩蓋所有的真情實感。
“大姐姐沒有告訴我原來南宮二少在這兒。”沈靜蓉打破沉默,“那兩位公主是來找茬的,不過手段太笨。入了宮後,我定會好好注意二人。”
沈靜月道:“你以後少來這兒,對你不好。”
“知道了。”沈靜蓉幹脆利落點頭。先前她是不知道這兒有藏人,也不知道這兒因為她而被人盯上來。現在知道了,她在入宮之前決計不會再來了。
沈靜月要離開。
沈靜蓉忽的又喚住她:“大姐姐……”
“什麽事?”沈靜月不回頭。
沈靜蓉看著她瘦弱的背影,良久才道:“其實姐夫真的很愛大姐姐。都那麽久了姐夫還那麽念念不忘。以他這樣的人品與權勢,實在是不應該對一個女人如此念念不忘。有的是女人對他投懷送抱,美人如過江之鯽,情愛對當權者不過是鏡花水月。可是他還記得。大姐姐,如果我們報仇完了還在,你就去找他吧。他一定會原諒你的隱瞞與苦衷的。”
沈靜月沉默了一會兒:“多謝你的好意。入宮見吧。”
她說完離開了假山。
沈靜蓉靜靜看著她消失的方向,眼中神色漸漸越發堅定。
……
南宮羽不知自己狂奔了多久,隻知道街邊兩旁的景色一晃而過,倒退飛快。他終於力竭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京郊外的草地上。
四周青翠茫茫,天際開始暈染出一大片一大片紅霞,紅得宛若有人在天邊潑了一大片的血。
他躺在草地上,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也動彈不了
他隻能睜眼看著頭頂的天穹一大片一大片的紅色雲朵被風撕扯著飛向遠方,看了許久許久,看得他都覺得自己就是那一朵朵無根無處著落的雲。
紅色彌漫滿眼如同那一日他親眼所見的修羅地獄。天下第一堡的護衛們在刺客的絞殺下一片片哀嚎著倒下,血色飛濺了滿身滿眼。
人人都殺紅了眼,不管敵我都在瘋狂殺戮。他亦是如此,無情的殺戮像是詛咒般絆住了他的雙腿,讓他忘了自己其實可以逃的。用他絕頂的輕功逃走。
可是怎麽逃?所有人都在殺,從天黑追殺到了天明,他們邊戰邊退,終於退無可退到了一處山崖上。
南宮羽手邊的長劍已經被鮮血浸透,而且已經砍謔了好幾處口子,再幾下有可能就斷了。他已經力竭。
再看看身邊的人,他心頭越發涼。
天下第一堡的人已經不多了,一百多人護親的護衛到如今隻剩下不到十個……
那麽多人一夜之間都死了……意識到了這個,他心頭一顫差點握不住寶劍。身邊的人都滿臉不知是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血,一個個如同血人般,喘得像是喪家犬。
他們看著他,眼中是最後一點求生的渴望。這渴望很強烈,但是卻很絕望。
他記得自己張了張口,卻喉嚨幹渴得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很想抖一下素日的機靈,說下諸如卷土重來鼓舞士氣的話。但,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他甚至握不住手中劍。
“二少,我們掉入陷阱了。”有人喘息著說出這一句,“我們被趕到了這兒了。”
南宮羽看了看身後,頓時明白了。
是,他們一開始就掉入別人設計好的陷阱中了。什麽送親,什麽護衛,統統都是假的!他們一開始就被太子蕭景瑞派人嚴密監視著,到了良州城外的峽穀中一入夜他們就被偷襲,然後一路像是趕喪家犬般趕到了此處絕地。
南宮羽茫然看著手下的人,麵上開始抽搐起來。
百多人的性命就這樣死在一場毫無預兆的陰謀中。他能逃?他有臉逃嗎?他能丟下眼下不到十條的性命施展輕功逃之夭夭嗎?
“我……”他張了張口,最後隻能用沙啞得不成樣子的聲音說,“我斷後,你們趕緊逃吧。能逃多遠是多遠,我天下第一堡……將來會為那些枉死分的兄弟們報仇!一定!”
“二少!”
“二少!”
“……”
人人目眥欲裂,聲音幾欲泣血。
“走!”南宮羽大吼,“快走!告訴我的父親與大哥……這是陰謀!太子蕭景瑞的陰謀!”
“走!”
人漸漸走了,一個個最後悲慟地看了一眼拄劍勉強站在懸崖邊的他。為了逃走的幾率能更高,每個人的方向都不一樣。隻有這樣才能分散追兵,才能多一分活著希望。
天漸漸又暗了下來,天邊亦是如今日染紅了天際。霞光潑血般布滿了眼前。
他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傳來,還有一道戲虐又陰柔的聲音:“呀,這不是天下第一堡的南宮二少嗎?怎麽就剩下你一個人了?”
“江湖上不是號稱南宮羽輕功天下第一,逃跑功夫一絕,怎麽你竟不跑留下來受死?”
他慢慢轉過頭去,看見了一個戴著麵具的男人。他露出一雙妖冶得近乎女人的眼睛,眼中寫著譏諷。
“有時候有些事是不能逃的。”他再一次握緊手中的殘劍,慢慢站起身。
天邊的霞光映在他一向放蕩不羈的俊臉上,桃花眼中是從未有過的殺氣。
“天下第一堡的人從不逃。”他看著眼前不斷擠上來的人,眉眼俱冷,“來吧。”
妖冶的男人眼眸一眯,一揮手:“上!殺了他!”
在刀劍齊上的時候,他眼前晃過一張傾國傾城的麵容。她笑意盈盈,眉眼如春水……
……
記憶戛然而止,就像是被人一劍揮下斬斷了前塵往事,過往皆忘記,隻記得自己掉下懸崖前的血戰與那一張傾世容顏。
南宮羽長籲一口氣,忍痛動了動腿,可是卻發現怎麽都抬不動。他苦笑了下。天下第一的輕功,靠著雙腿的輕功一次次逃出生天的他竟然被人暗算在腿上。
他躺了許久許久,久到有小蟲聞到血腥味爬了過來在他身上緩緩尋找血的來源。還有頭頂飛來一隻巨大的黑鳥,不住地盤旋著似乎在看著草地上的人是死屍還是活人。
“公子,這裏有個死人呢!”一道童音響起。
南宮羽聽了幹脆閉著眼睛。死人就死人吧,月兒死了他也不想活著了。
“什麽死人?你去看看。”溫和如春風的聲音傳來,隱約還帶著咳嗽。
南宮羽動了動。這個聲音,很熟悉,但是卻記不清是哪兒聽過。
腳步聲窸窸窣窣傳來。有人似乎往這兒來了,聽著聲音像是未長開的小孩子,因為腳步聲很輕。
南宮羽閉著眼,等著這人走近,等人靠近時他忽然毫無預兆睜開眼。
“啊啊啊!詐屍啊啊啊!”
果不其然那童子被嚇了一大跳,尖叫著跑了。南宮羽隻來得及看到一個瘦小的背影。
他撇了撇嘴。真是不經嚇。
過了一會兒,那溫和如春風的聲音又傳來:“阿木,扶我去看看。應該不是詐屍,那人恐怕還活著。”
童子聲音還在發抖:“公公……公子,不要過去,那人渾身都是血,眼睛還在動。好嚇人好嚇人……”
“扶我過去。”溫和的聲音帶了幾分不容拒絕的意味。
童子閉了嘴,接著是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南宮羽下意識捏住腰間的劍,旋即又鬆開失笑。這人腳步虛浮,看樣子亦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自己在怕什麽?自己死都不怕,還怕一個普通人對自己不利嗎?
腳步聲漸近,南宮羽聽見頭頂傳來那個人的聲音。
“此人腿部受傷,血剛凝固不久……咦!這人……這人!……南宮二少?!”
那和煦如春風的男人忽地聲音顫抖起來。
南宮羽心中歎了一口氣,睜開眼:“你是誰?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驚了:“真的是南宮羽!南宮賢弟!”
南宮羽看了頭頂上這一張俊逸斯文的臉半天,歎了一口氣:“我記不得你了。不過看樣子你不是來殺我的。你走吧,就當沒見過我,讓我在這兒躺一會兒。”
青衣童子忍不住問:“你躺在這兒做什麽?到了晚上這兒有很多的野獸,會把你給分屍吃了的。”
南宮羽白了他一眼:“不要嚇我好嗎?我不想去想自己死了後還這麽淒慘。”
青衣童子越發好奇了:“你好奇怪啊。既然怕你死了被野獸吃了還不趕緊起來?天就要黑了。”
南宮羽幹脆閉上眼:“你們走吧。讓我一個人靜靜等死。”
那人沉吟了一會,問道:“你當真不記得嗎?”
“記得一點點。但是大多數都忘了。我這樣沒有記憶的人活在世上還有什麽意思?”南宮羽閉著眼淡淡地說,“你如果認識我就麻煩方便的時候告訴天下第一堡的人,說不要找我了。我死了,屍首也不要找了。”
那人又問:“你記得天下第一堡?”
“記得!記得!你好煩。”南宮羽不耐煩揮了揮手,“你們趕緊走吧。天就要黑了,有很多野獸要來了。”
“你……”青衣童子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那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對青衣童子道:“幫我把南宮二少抬上馬車。”
青衣童子大吃一驚:“公子,你救他做什麽?這怪人說要躺在這兒等死呢!”
“他是故人。”那人淡淡道,“他既然被我找到了就由不得他想死就死了。”
南宮羽聽了睜開眼,大叫:“你這人真的是很煩啊!你救我做什麽?我不想活了,你沒聽明白嗎?”
那人沉靜問:“敢問南宮二少為何不想活了?”
南宮羽聽了懨懨道:“月兒死了,我唯一記得的人死了。先前我總是不信她死了,一路找到了秦國,沒想到真的是……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呢?她死了,我一想到她的臉我的心就很痛很痛,頭也很痛很痛。”
他的桃花眼靜靜流下眼淚:“我知道她不喜歡我,喜歡一個叫做江墨軒的男人。可是我就是忘不了她。哪怕我忘了所有人都忘不了她。那她一定對我很重要很重要。可她死了……”
風兒輕輕拂過茂密的草原,隻聽見風聲簌簌,草聲細細。
那人沉默了良久,慢慢道:“那就更要活著。”
“活著做什麽?沒有意義。”
“你死了又何用?”那人反問,“你不想為她報仇嗎?”
南宮羽睜開眼,看著眼前瘦削又儒雅的男人:“你是誰?”
那人輕歎道:“在下,慕雲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