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錄音棚。
    “他明白，他明白，我給不起，
    於是轉身向山裏走去，
    他明白，他明白，我給不起
    於是轉身向大海走去，
    我聽著那少年的聲音……”
    聽著耳機裏的聲音，毛毛摸了摸自己漸漸隆起的肚子，眼底滿是笑意。
    ‘卡子’跟她說過，這是一首跟過去道別的歌。
    向過去的自己道別。
    而一旁的錄音師老哥卻有不同的理解。
    他明白，他明白，我給不起，這個‘他’不是別人，正是自己，過去的自己。
    少年時期的自己。
    山、海，也不是大山和大海，而是理想中的世界。
    逃避。
    是啊。
    自己好像也是那個‘逃避’的人。
    在老哥的右手邊，賈敏樹一邊聽著耳機裏的音軌，一邊不住地用手指叩擊桌麵。
    ‘卡子’的演唱技巧又‘進步’了。
    這一遍，除了完美，他再也找不到形容詞。
    要是編曲偏流行一點就好了。
    那樣的話，市場受眾會更廣一點。
    grunge的曲風還是太‘超前’、‘另類’，當然，這個是對於當下的市場而言。
    眼下的音樂市場更偏好情歌、成人抒情。
    今年上半年的熱歌，諸如《執迷不悔》、《新鴛鴦蝴蝶夢》、《輕輕的告訴你》、《你的柔情我永遠不懂》、《吻別》、《花心》、《愛如潮水》、《當愛已成往事》等等。
    都是類似的曲風。
    尤其是吻別，火是真的火，紅遍港台，3月份發行，兩個多月，寶島地區銷量已經超過60萬張。
    現象級的爆火。
    想著，賈敏樹自己都笑了。
    想啥呢？
    當初決定來內地做搖滾樂，就該料到這一點，搖滾樂哪能跟流行歌曲比銷量。
    別說是受眾有限的華語市場，便是歐美、日本，搖滾樂火歸火，也不是市場上的絕對主流。
    現在又不是70年代。
    接著，賈敏樹抽出口袋裏的煙，煙癮犯了，不過，眼角的餘光看到毛毛時，他又把手抽了回來。
    有孕婦在。
    還是別抽了，免得‘卡子’又發火。
    前天錄歌的時候，何永、竇威、張怵也在，因為抽煙的事，‘卡子’差點跟何永幹架。
    要不是老哥、李戒還有他拉著，兩人估計要當場幹一架。
    “老哥，你看著，我出去抽根煙。”
    半晌，眼看歌錄完了，賈敏樹打了聲招呼，然後便走出了二號錄音棚。
    嗯？
    走出錄音棚，他聽到隔壁傳來的排練聲。
    “那雪山，那青草
    美麗的喇嘛廟，
    沒完沒了的唱，
    我們沒完沒了的跳，
    拉呀咿呀咿呀咿呀咿呀咿呀薩，
    感覺是我的家，
    拉呀咿呀咿呀咿呀咿呀咿呀薩
    ……
    來吧來吧我們一起回拉撒
    回到我們闊別已經很久的家
    ……”
    這首歌，很抓耳啊。
    誰在隔壁排練？
    賈敏樹走著走著來到隔壁，循聲望去，一個穿著皮夾克，紮著小辮，長相十分帥氣的年輕人正在和樂隊排練。
    看到這個年輕人，他感覺有點熟悉。
    對了。
    好像叫鄭均。
    是陳建添簽約的新人。
    雖然陳建添是香江人，但賈敏樹和他認識，不僅認識，還很熟悉。
    勁石唱片就是滾石和陳建添合作成立的公司，趙船、張洪亮等滾石藝人在香江的經紀工作都是陳建添負責。
    beyond遠走日本後，陳建添也離開了勁石公司，北上創立了紅星生產社。
    話說鄭均好像也是長安人？
    再算上張怵、‘卡子’，長安已經出了三個搖滾歌手，要不要再到那邊看看？
    如果再能挖到一個‘卡子’，不，哪怕是像張怵、鄭均這個級別的，也是意外之喜。
    少頃，賈敏樹把這件事提上了日程。
    抽完一根煙，賈敏樹重新回到錄音棚，繼續錄歌。
    《醜奴兒》一共有12首歌，‘卡子’已經錄完一半，隻剩下五六首。
    錄完歌，混音、母帶刻錄最多十天就能完成，快的話，7、8月份就能發歌。
    慢一點，年底。
    不對。
    年底好像不太行。
    發專輯哪有不宣傳的？
    年底，毛毛的預產期快到了，‘卡子’明確提過，那段時間要空出來。
    雖然合同規定歌手要配合宣傳，但法理還不外乎人情，更別說合同。
    人家老婆要生孩子了，總不能讓他東奔西跑，到處宣傳吧？
    還是快一點。
    盡快錄！
    盡快發！
    內地這邊就在燕京、長安、申海、羊城四個地方跑一跑就行了。
    除了這四個地區，其他地方沒必要去。
    因為賣不動。
    而且，內地的唱片市場盜版太多，專輯主要也是磁帶為主，一盒磁帶隻能賣個8、9塊錢。
    以8塊錢為例，出版社要留1塊錢的利潤，音像店要留3塊錢，采購價隻有4塊錢。
    再扣除灌錄、製作、推廣等等成本，如果銷量低於30萬盒，唱片公司根本不賺錢。
    《醜奴兒》的重點還是寶島。
    寶島那邊能賣的上價。
    一盒磁帶能賣120新台幣，換算成RMB，一盒磁帶能賣到26元左右。
    這個利潤就高了。
    每賣出一盒磁帶，滾石至少能分10塊錢，扣除各種成本，一盒磁帶能賺56塊。
    隻要賣出78萬盒，隨隨便便收回成本。
    另外。
    寶島那邊CD也能賣得動，專輯銷量盒帶、CD大概73開、64開的樣子。
    新人歌手一張CD售價320新台幣，換成RMB大約70塊。
    每批發一張CD，歸屬公司的分成能有230塊，利潤保底十幾塊。
    一萬張CD，那就是十幾萬。
    香江賣個12萬張專輯，寶島賣個幾萬張，內地這邊，不說多，賣個十萬盒，《醜奴兒》這張專輯回本應該沒什麽難度。
    除了港台、內地，大馬、新加坡的一些華語地區也能賣。
    搖滾樂專輯雖然很‘小眾’，但死忠粉很多，很多歌迷願意淘唱片，隻要專輯質量夠好，細水長流也能賣出一點。
    大馬那邊的價格沒有新加坡高，不過，大馬人多，整體銷售金額不比新加坡差。
    甚至更多一點。
    而這些都是大中華區，滾石在當地都有渠道，不需要被其他人再分一筆利潤。
    轉眼，時間進入六月。
    當李傑走出錄音棚的那一刻，現場響起掌聲。
    “卡子，恭喜！”
    “錄完啦，卡子牛逼！”
    六月第一天，《醜奴兒》正式錄製完成，不過，專輯錄製隻是第一步。
    接下來還有混音、母帶製作，以及MTV拍攝。
    MTV是80年代從老美那邊流行的，MTV的出現，不僅改變了音樂的傳播形式，還改變了行業格局。
    偶像派、偶像團體、舞曲等等形式，迅速崛起！
    在沒有MTV的年代，歌曲的傳播基本全靠聲音，如果隻是有一張好臉，聲音不夠出眾，出頭的幾率很低。
    而MTV出現後，不一樣了。
    歌手的形象變得越來越重要，如果隻有好嗓子，像貌不夠出眾，反而很難出頭。
    伍百當初出道艱難，就是因為長相太過粗獷，發掘伍百的音樂人倪中華因為簽了伍百，還被朋友嘲笑。
    嘲笑他為什麽要簽一個卡車司機。
    “去長安拍MTV嗎？”
    這天，商量MTV拍攝時，賈敏樹心中一動。
    “那我跟你一塊去。”
    賈敏樹一直想去長安一趟，看看那邊還有沒有遺珠。
    三天後。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殺向長安。
    此行除了李傑、賈敏樹之外，還有十月嬰孩樂隊，MTV導演張園，這位也是六代導演的成員之一。
    然後，還有MTV的男主角耿勒、女主角孔林，再算上場務，零零總總十來個人。
    人很多。
    這麽多人一塊過去，當然是魔岩唱片報銷一切費用。
    “元兒，器材聯係好了嗎？”
    90年代出行大部分是靠火車，綠皮車很慢，旅途過程免不了打牌，車廂內，李戒一邊叼著煙，一邊打牌，一邊問道。
    “聯係好了。”
    張園啪的一聲丟出炸彈。
    “四個二，到時候直接去西影廠那邊租就行了，包管是八成新的膠片機。”
    “那行，租金多少錢？”
    “2000塊一天。”
    “那麽貴？”
    “你以為呢，那玩意金貴的很，把我賣了，也買不起一台攝影機。”
    “得租幾天？”
    “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吧。”
    張園叼著煙道：“先勘景，再定怎麽拍，這張專輯隻拍一首MTV，我準備拍的精細一點，當成電影來拍。”
    “我算了一下，十萬塊肯定夠了。”
    “捏媽媽的，這東西真貴啊。”
    一旁的楊波不由道：“拍一首歌的MTV十萬，全拍不得一百萬？”
    “一百萬也不多啊。”
    張園嗬嗬一笑：“香江那邊的大牌歌手，拍一首歌，貴一點的就要上百萬。”
    “臥槽！”
    楊波爆了粗口。
    “用金子拍啊？那麽貴？”
    “那邊有錢，咱們這邊拍就是國內打轉，人家是國際到處飛，你想想，要是去一趟歐洲，十個人來回機票多少錢了？”
    張園吸了一口煙。
    “而且，國外用的是US叨樂，十萬塊，就頂咱們一百萬。”
    “狗日的，還是港台有錢。”
    楊波罵罵咧咧道。
    張園笑了笑，沒說話。
    港台那邊的公司，確實有錢。
    五月份拿了金棕櫚的《霸王別姬》，單單電影投資就花了2000多萬，如果算上宣傳費用，成本奔著3000萬去了。
    簡直嚇人。
    不過。
    《霸王別姬》拿了金棕櫚，不會虧本。
    另一邊。
    “卡子，長安那邊還有沒有比較不錯的搖滾的歌手？”
    行至半途，賈敏樹聊起了這行的目的。
    “還真有一個。”
    李傑直言道：“上次我結婚回了一趟長安，在外國語學校看到一支叫‘飛’的樂隊。”
    “樂隊啊？”
    一聽是樂隊，賈敏樹稍微有點猶豫。
    簽樂隊，很麻煩的。
    倒不是出不起那些工資，而是不好管。
    畢竟，人一多，想法就多，大部分樂隊內部都是矛盾一大堆，更別說和公司。
    再者說，人多就容易抱團。
    溝通成本很高，而且，包裝成本同樣高。
    這也是魔岩唱片、紅星生產社隻簽個人的緣由之一。
    “回頭你帶我去看看。”
    想了想，賈敏樹還是決定去看看。
    能入‘卡子’眼的，多半有幾把刷子，先看看嘛，何況，誰說看了就要簽？
    真簽，也不一定要簽樂隊。
    況且、況且，曆經一天一夜的旅程，火車終於抵達長安站。
    眾人抵達長安，沒別別處，先去了賓館。
    這麽多人，總不可能住李傑家裏。
    而李傑，他回了家。
    回家送錢。
    他又從公司預支了三萬塊錢，是借來的。
    四月份辦婚禮，家裏跟親戚借了有兩萬塊錢，主要是老周，他不想婚宴辦的太寒酸。
    毛毛家給他的壓力太多。
    回到長安，他把原先的標準提高了。
    “這麽多錢？”
    看到那三萬塊錢，老周驚訝道。
    “你不是專輯沒發嗎？”
    “問公司借的。”
    李傑把錢又重新推了回去。
    “我現在工資漲了，一萬塊錢一個月，這錢先把親戚朋友的賬還了吧。”
    “兩萬就夠了。”
    老周把一萬塊又推了過去。
    “這一萬你帶回去，等毛毛生了，要花不少錢。”
    “對了，我和你媽商量，回頭她請個長假，十月份，她去燕京照顧毛毛。”
    “請長假？其實不用的。”
    “你懂個甚，哪有兒媳婦生孩子，男方家裏不留人的。”
    老周一瞪眼：“而且，你不是說發專輯會忙，你那毛手毛腳的，哪能照顧好人。”
    “……”
    “還有，你放心，現在團裏又沒什麽活，請個半年假，沒什麽影響的。”
    “那，好吧。”
    李傑見狀也沒再說什麽，雖然這不是必選項，但做長輩的，總想著做點什麽。
    晚上，在家裏吃晚飯，李傑便回了賓館。
    隨後，他帶著賈敏樹、十月嬰孩樂隊，以及其他人一塊去了大亨卡拉OK歌舞廳。
    這是長安新開的一家歌舞廳。
    很大。
    很豪華，有專門的音樂表演，他跟朋友打聽過，今天晚上，飛樂隊會在這邊表演。
    “謔，這地方，可以啊。”
    走進歌舞廳，李戒打量一圈道。
    “裝修夠豪華的，老板很有實力。”
    “是挺有實力。”
    楊波瞅了一眼舞台上的音響。
    “JBL的音響，不便宜，有點路子。”
    “卡子，你說的那支樂隊什麽時候上場？”
    “快了，估計是半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