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紅衣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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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雄鎮城的這場歡慶祝持續了三天,現在是第四天。
    許長安走在大街上,四周來往的人群依舊顯得非常興奮,從他們臉上難以抑製的喜色以及不時交頭切切私聊可以看出他們很高興。
    許長安任舊是一襲白袍,走在大街上來往的人群之中,神情如四周的人群一般平淡。
    沒有人認識他,他就像是這些普通的百姓一般,隻是白衣太過顯眼,路過的人忍不住側目了幾下。
    對於這些人來說,前幾天發生的事就好像做夢一般,但他們認為那是大人物的決定,是他們不可觸摸的存在。
    因此沒有人知道,弄出那麽大動靜的人此時就像是個落魄公子哥一般走在街頭。
    許長安的樣子甚至連落魄公子哥都算不上,最多就算是個窮秀才。因為他的腰上連象征著身份與功名的白玉環都沒有。
    走過繁華的街頭,許長安繞過街角走進小巷來到一處衙門門前。
    衙役門前沒有人,許長安握著獅形環孔用力的叩了叩,過了一會兒門就被打開,從中探出一個黝黑的鬧到。
    “我找你們縣令大人。”許長安說道。
    小衙役眼珠子轉了轉,打量了許長安一下,雖然許長安穿著不像是什麽貴人,但是對方身上那淡然自若的氣質,卻是讓他心生疑惑。
    最終小衙役還是留下了一句話“我去通知大人”,便走了進去。
    許長安隻是在外麵等了一會兒,門內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人未到,聲先至,那大嗓音傳來,“監督史大人大駕光臨,令小的蓬蓽生輝,快快請進。”
    漆紅色的大門“嘎吱”一聲被拉開,曹旭穿著一淡色布袍,白皙的臉上露出些許潮紅,許是剛才跑的急促,還有些汗滴在臉上。
    “大人快快請進。”曹旭朝著許長安彎腰道。
    許長安走了進去,曹旭把門帶上然後跟在許長安身後,“事發突然,小的準備倉促,隻是備好了茶水,大人有什麽吩咐可入內室,我們邊喝茶邊說。”
    入眼是一抹蔥綠,衙內竟然有著幾顆鬱鬱蔥蔥的鬆柏,長的很是茂盛,在這盛夏之日,那涼爽的陰影蓋下,倒是添了幾分涼意。
    走到院內的正堂,許長安這才轉過身來,正眼看向這在雄鎮城內日漸高升的男子。
    曹旭臉上的潮紅已經消退,雖然對於許長安的突兀拜訪有些驚詫,但是自付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讓對方抓到把柄,因此從一開始的略微驚慌恢複了過來。
    鎮定了下來之後,曹旭身上散發而出的不是沉浮官場日漸濃重的官威,而是一股孜孜不倦的讀書氣息。
    就好像竹簡上的竹子清香清高,又好似清風蕩袖的瀟灑。
    許長安點點頭,似乎是對於他的讚賞,道,“我這次來是因為一些事。”
    曹旭神情不變,心想無事你這個當紅的監督史來找我這個小小縣令才怪。
    “敢問大人所為何事。”曹旭沉聲問道。
    事情分私事公事,大事小事,想來能從許長安口中說出來的,就一定不是小事。
    許長安尚未說話,一股莫大的威嚴便籠罩住了曹旭,這個淡色布袍的中年男子頓時冷汗就冒了出來。
    緊接著,許長安從嘴唇微動,說出了一句話,卻讓曹旭感覺一股寒氣從脊柱冒了出來。
    “二十年前,溫子然。”
    這一句話很短,但是最後那三個字卻似乎有莫大的魔力,曹旭頓時臉色一白,踉蹌後退了幾步,“大人這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你應該能懂,十年前溫子然還是這座衙門的縣令,我很好奇為何二十年前的那一天,這裏就易主了。”
    曹旭咬著牙,原本沉穩的氣質此刻隻剩下驚慌,他努力壓住心中的慌亂,“此事與我無關,大人若想查可去問戶部尚書大人。”
    “我想你認錯了一個問題。”許長安朝前走了幾步,卻帶給曹旭莫大的壓力。
    “我問你這個問題,就已經認定你與這件事有關,無論我問的是誰你都與此時脫不了幹係,現在你有減刑的機會,如果你實話實說的話。”
    許長安的話傳進曹旭耳裏,讓他心底升起的一絲希冀徹底破滅。
    是啊,眼前的年輕人如今是大荒除了那個男人之外權勢最大之人,他認定之事,從來就不需要證據。
    曹旭眼神黯淡了下去,如那風中殘燭,身軀搖晃了幾下,無力道,“請大人放過我一家老小。”
    如此說話,自然是認罪了。許長安點點頭,同意了曹旭的請求。
    他此次上門,本意就是為了查清溫子然的事,禍不及家人,他知道曹旭在這件事中有關聯,但是他卻不是主謀,因此他的要求自然能讓許長安答應。
    看到許長安點頭,曹旭這才放下心中最後一塊石頭,苦澀著把十年前的事全部陳述了出來。
    ……
    雄鎮城的雨其實也很好看,雖說比不上江南的絲絲柔柔,刻骨如水,卻也別有一番壯麗的風味。
    似乎是激烈過後的冷息,一場大雨席卷了這座數十萬人的巨城。
    狂風暴雨忽然而至,來的突然,吹得路上行人紛紛逃避。
    許長安從曹旭府中出來已是一炷香時間之後,此時外邊已經被水氣彌漫,一片白茫。
    身為新任的監督史,許長安的動向自然是其他人最關注的事。
    因此在許長安進入這處衙門之後,外邊已經多出了幾十道潛伏的身影。而他出來之後,一部分頓時消散潛入雨水之中,朝著不同的方向遁去。
    方向不同,證明這些人來自不同的勢力。許長安自然能發現他們,隻不過他不想理會這些人。
    隻要對方不妨礙自己,讓他們一直跟著又何妨。
    許長安最終還是沒有把曹旭的官帽摘下來,自他所說,溫子然被陷害之事與他無關,而他隻是在溫子然被陷害之後被推上來頂包的一個可憐之人。
    而且其在位期間勤勤懇懇,在這片區域的百姓眼中倒是不失為一個好官的形象。許長安隻是讓其自陳書信一封給戶部認罪,罰其一年俸祿。
    雨氣逐漸彌漫了這條大街,但是這些雨水卻沒有沾濕下方那白袍年輕人。下落的雨滴在許長安上方三尺處便被阻隔,“砰”的一聲裂成更細小的水滴滑落了下來。
    自從改了大荒的三條律法之後,許長安已經成為了大荒此時最為引人注目,最為“炙手可熱”的人物。
    無數大人物的目光現在都在他身上,一些人則是在期待著他還能弄出什麽大事,一些人則是視其為眼中釘。
    許長安自然知道自己此時被許多人忌恨,若是出了這雄鎮城,說不得路上就會被人攔截擊殺。
    隻有在這雄鎮城內,加上他監督史的身份,他現在才是最安全的。
    所以四周潛伏的身影有大半是來自那些山上仙家的,盡管許長安此時隻是一個人,卻還是按捺住沒有出手。
    他們此時監視著他,但是隻要這白袍年輕人還在雄鎮城一步,他們就絕對不能動手。
    許長安抬起頭,感覺到一股風雨欲來的趨勢,他忽然張嘴笑了起來。
    想起在淩雲山脈那叢林中碰到那持劍的落魄弟子,後來誰都沒有想到竟然一起上路走過了那麽多凶險。
    許長安眼神有些恍惚,此時浮現在他腦海中最多的,卻還是那紅衣女子哭聲細語。
    她在那座山上為他等了二十年,卻隻等來一聲辜負。
    為了繼續等下去,她從人變為鬼,繼續等了下去,終究還是沒能等回那個男人。
    二十年的等待,二十年的癡情,
    最後用一百年的囚禁來贖罪。
    人間頭等癡情。
    那一襲紅衣滾滾如火,炙熱傷人卻更傷己。
    許長安深吸了一口氣,猛然朝前邁出了一步,眼神無比明亮。
    這世間最負心之人,原來不是那一心向學的讀書人。
    這世間最摯情之人,卻是那富貴官家裏純真的大小姐。
    許長安眼前景色猛然變化,身旁的景象在倒退,速度越來越快,最後隻看的見殘影。
    像是滄海桑田,白駒過隙般,一瞬之間竟飄忽山水無數。
    等到那白袍年輕人再次踏出了一步,竟然已是萬裏之遙。
    麵前是一座雲霧翻騰的山門,五彩霞光籠罩之下,透漏出莫大的威嚴,其中更有靈獸奔騰,一些古樹如蒼龍般虯結在一起,扶搖直衝天際。
    許長安的身影站在那宛如山峰般的山門下顯得十分渺小。
    那座山門如巨獸一般,在雲霧中若隱若現的輪廓就像是巨獸的爪牙,森寒中帶著莫大的恐怖。
    那白袍年輕人朝前踏出一步,嘴唇微動,如蚍蜉撼大樹那般可笑不自量。
    這個帶著渺小身軀的讀書人的聲音卻瞬間籠罩了整座龍樹山。
    “大荒許長安,前來擒拿犯人解石峰,請龍樹山開宗!”
    這道聲音如深山禪寺中那一道古鍾之色,悠揚流轉,轟鳴響徹天地,不僅僅在整座龍樹山上回蕩,更是朝著四麵八方滾滾而去。
    “大荒許長安,前來擒拿犯人解石峰,請龍樹山開宗!”
    沿途之中的無數人都抬起了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而距離此處聲音傳達最遠的地方,淩雲山脈那一處茂密蔥綠的上方,一襲紅衣猛地騰空而起,如一片炙熱的紅日,先是停頓了一下,緊接著朝遠處浩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