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師父家住的有點偏，在南市郊。

    吃虧在建廠晚，宿舍劃的地盤都出市區了，連公交車都不到的地方。

    過了一片樹林，可以看到一堆一堆的墳包，再往前才看到一片整齊劃一的紅磚平房，沈含玉就知道到了。

    她來過不止一次，搶先推開院門。

    “你們回來了？哈哈哈。”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迎出一個老太太，這是喬師父的婆婆。

    她六十開外的樣子，在老太太中算是個子高的，走路帶風，能量不小。祖籍山東，性格爽利，為人仗義。

    喬師父婆媳二人關係十分好，對沈含玉也是寵愛有加。

    “奶奶！”沈含玉甜甜叫了一聲，她跟小強的輩份一樣，跟著小強一樣稱呼。

    “哎！小玉好些日子不來了，好像長個兒了呢。”常奶奶把沈含玉摟過來，摸摸索索細看，像看親孫女兒似的。

    “媽，你做啥好吃的了？門外就聞著香味。”喬師父家的廚房在院北角的小屋裏，她挑簾鑽進去。

    “小弟讓單位的人找走了，說急事加班。我尋思你們娘倆回來就得餓，先烀了一鍋茄子土豆，雞蛋醬也炸好了，還有水撈飯……”

    常大膽的乳名叫小弟，常奶奶叫習慣了，也沒當沈含玉是外人，所以依舊這樣叫。

    常奶奶說著已經把小桌搬出來，喬師父也從廚房裏遞了碗碟出來，沈含玉也裏出外進的幫著搭手，滿滿一桌菜鋪開了。

    “小強不過來吃嗎？”沈含玉向裏屋張望一下，小強自從生病就休學在家了。

    “他上午一直嚷著腿疼，我給揉了一會兒就睡著了，讓他先睡吧。”

    “腿疼？不是說沒知覺？怎麽還疼上了？”

    “我琢磨著這是好事，疼就是有知覺了，是不是見好了？”

    “哎呀！可不是！”喬師父喜得眼圈都紅了。

    “師父，我這出去的真不是時候，我走了倉庫少人，萬一常叔工作忙，誰帶小強去針灸啊？”沈含玉發起愁來。

    “你這孩子是不是傻？離了你地球不轉了！倉庫那麽多人呢，那唐秀如都閑出屁來了，天天跑出去找人聊天。喊誰都得過來幫忙，敢不管，我把辦公樓的屋頂給掀了。”喬師父說得三個人都笑了。

    “你們轉了一上午，買啥衣服了？”吃過飯，沈含玉搶著洗碗，常奶奶繞著她轉來轉去，趕著問。

    “別提了，小玉啥都相不中，就買雙鞋買塊布料。我這就給她找找，看有沒有能穿的。”喬師父進了裏屋。

    喬師父家是雙職工，原來小強沒病時，生活條件算是不錯的，所以衣服不少，有的也沒怎麽穿。

    隻是她的審美不怎麽樣，那衣服比起商店的沒什麽區別。

    沈含玉看了一下，還就是那件白上衣能看得過眼兒，她想回家自己改一下，當然這話不能當著喬師父的麵說。

    “那也不能隻帶一身衣服去啊，總要有個換洗的吧？”常奶奶拿起一條藏藍色的布裙子，在沈含玉身上比了比，點點頭說“這件顯白，小玉穿能好看。”

    “別說，這條真行，就是太素氣了。”喬師父接過去也比了比。

    “挺好看，我要了。”沈含玉可沒覺得素淨，馬上要了過來。

    “哎呀，我可想起來了，我還有寶貝呢，小玉你等著我！”常奶奶撒腿就往外跑，她住在東屋裏，家底兒都在那邊。

    “媽，你那大褂就別拿了，怪嚇人的，小玉不穿。”喬師父笑著喊道。

    “你可別把話說死了，我那衣服漂亮著呢。”常奶奶腿腳快，拎著一條裙子轉回來。

    沈含玉和喬師父看得眼睛都直了，這條裙子就是放在二十一世紀也是拿得出手的。

    這是一條改良的白底淺藍碎花府綢七分袖小旗袍，做工精美，扣子都是手工盤的琵琶結。

    沈含玉怎麽也不能把這條旗袍和眼前的小老太太聯係到一起。

    “這還是我年輕時去上海買的，私房錢全花光了，我那老頭子氣得差點揍我，可就是稀罕，哪個女人還不做回夢。隻可惜拿回鄉下，一次沒穿過，誰敢露胳膊露腿的，又不唱戲？我瞧著小玉這身段能穿，你試試？”常老太太一個勁的慫恿，喬師父幹脆就上手來扒衣服。

    沈含玉隻得由她們折騰，等衣服換好，領間的扣子一係，屋裏一時就安靜下來。

    她瞧著常奶奶和喬師父的眼神不對，忙到屋裏的破五鬥櫥前照了一下。

    鏡麵模模糊糊的，有擦不掉的水汽，可鏡中的美人不馬虎，眉眼如畫，身材婀娜，輕輕一轉，曼妙生姿。

    “媽呀，這小玉長這麽漂亮嗎？怎麽才發現。”喬師父總算緩上一口氣，把沈含玉從上看到下，好像不認識了一般。

    “可不是，這敢情是月曆牌上的人走下來了吧？要是把頭發再燙一燙，成了上海美人兒了。”常奶奶憐惜的說。

    “你們就逗著我玩兒。”沈含玉的臉一紅，鏡中的美人也羞澀起來，她不敢再看，怕那人兒是假的，會飛。

    “拿著吧，包上。”沈含玉剛把旗袍換下來，還想推脫一下，喬師父已經不由分說把旗袍包起來了。

    “師父這衣服太貴重了……”

    “所以快點包起來，別一會兒老太太反悔了。”

    “你當我那麽小氣呢，小氣就不是你婆婆了。”

    “那是，我就照著這樣的婆婆找的，能差嗎？”

    “喲，我家小弟可是百裏挑一的人物，上門提親的排隊，要不是我點頭，能輪到你哈？”

    “他說了，非我不娶的。”

    婆媳日常鬥嘴開始了，沈含玉笑著看向她們，心裏滿滿的羨慕。

    當年就是被這場麵蒙敝了，以為婆媳都是這樣相處，所以嫁進宗家時，一心想把婆婆處成親媽，不想撞個頭破血流。

    這一世又來了，她可不會上當。

    宗家大奶奶，等著吧，一招兒一招過，怕她已經不是對手了。

    那二人不知沈含玉打的什麽主意，隻見這孩子臉上一會陰一會晴的，不由得好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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