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素梅和團叔把沈厚白從桌子下麵撈出來，放在旁邊的太帥椅上。

    這麽一亂，給大家都留了緩衝時間。

    宗老爺子的目光複雜，似乎也想了很多，隻是一時找不到解決辦法。

    “子修。那女人是什麽出身，你也懂得。你母親當日以人死相逼，不許你娶她進門，你現在就忘了嗎？”宗老爺子重重歎口氣。

    “是，母親不許，所以我放棄了她和兒子。可是現在我無後為大，母親也願意看著我連個養老的人都沒有嗎！”宗子修說得淚流滿麵，倒似受了很大的委屈。

    沈含玉這才明白，原來文萱是在青和媽之後，難怪青和比青時還大上兩歲，這麽說還真是錯怪了青和媽，她也是無辜的。

    她並不是小三，隻是未婚生子。

    文萱也是受害者，當年也是包辦婚姻來的，現在就讓另外一個女人的孩子進屋，這心胸也夠大度了吧。

    “文萱的意思呢？”宗老爺子轉向文萱，看來是想拉個助攻。

    “我這年齡，肯定是不能再生了。他有現成的兒子帶回來，也是好事。總歸有人給我們養老。”文萱揚著頭，一字一頓地說。

    這夫妻二人是核計好的，把宗老爺子直接逼到了絕境。

    “爸，今天是青時訂婚的日子，親家還在，先不要說家事了。”簡芝總算找到一個借口，給宗老爺子下台階。

    “對，阿團，送親家回去，幫著把外衣穿好，不要受凍。小玉好好照顧你父母，不要胡思亂想，凡事有爺爺作主。”宗老爺子站起身，把沈含玉一家三口送出去。

    團叔把沈厚白塞進車裏，車裏馬上充斥了酒味，沈含玉差點吐出來。她本來就有暈車的習慣，這個真受不了。

    “團叔停車，我暈車，下去走吧。”沈含玉不等車停穩，就逃下車去。

    團叔大概也急於擺脫，趕緊開車就跑了。

    現在是晚上六點多，還有末班車，可是沈含玉吃不準，再上車會不會惡心，她決定先走一段路。

    夜風很冷，風卷著雪花，這是又一場雪的節奏。

    她摘下手套，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它快速融成一滴水，快得她都沒有看清。

    這一世的宗青時就是這樣，從來不讓她暖，不讓她走近。他到底在逃什麽？

    “我能跟你談談嗎？”宗青時像個幽靈，從她的身後轉出來。

    “好。”沈含玉拒絕不了，他說的話，於她都是聖旨一般。他就是她的真命天子。

    他們進了最近的一家酒店，生意冷清得很，從服務員到老板，都懶洋洋的，連好奇心都沒有。

    這恰是談話的好地點。

    “你為什麽非要嫁進宗家來？”宗青時的身體向後傾斜，半張臉在燈光的陰影裏，濃密的睫毛倦倦的垂著，沈含玉知道，這時的他累了。

    她真想像上一世一樣，把他的手拉過來，暖在自已的手心裏，說有我呢。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也是這樣想的，他是最重要的人，不是嗎。

    “我想跟你在一起。”沈含玉的淚珠滾落下來。

    “可是你不能嫁進宗家。宗家不適合你，宗家的人沒有心，我也沒有心，你去過你自已的生活吧，別來了。”宗青時說著，一雙眸子清靈靈的，好像有淚。

    “我知道。可是你在啊。”沈含玉呢喃道。

    “我有什麽用！”宗青時突然向前一傾，整個臉都露出來，他的眼珠更紅了，在噴火。

    他憤怒了。

    沈含玉愕然盯著他的臉，想起前一世那個可怕的夜晚。

    她在生下第二個孩子後，被簡芝折磨到抑鬱。一天晚上，因為孩子哭鬧，招來簡芝。

    先是劈頭蓋臉的指責，她隻是弱弱回了一句嘴，就被簡芝狠狠抽了兩個耳光。

    當時宗青時抱著孩子，一時護不了她，急得都跪下了。

    當夜，她心裏怎麽也過不了這個坎兒，偷著溜出房間，走出院子。

    外麵就是那條河，走進去，她就永遠解脫了。

    她一步一步走向前，冰冷的河水漫過她的膝蓋……

    就在這時，宗青時從後麵追過來，把她死死抱住。

    他把她拖上岸，跪在她的身邊，用力煽自已耳光，反複說的就是一句話，“我有什麽用！我有什麽用！”

    那眼中的憤怒，跟今夜如出一轍。

    “你有用，你在就好，我什麽也不要。”沈含玉忘情地想拉住他的手。

    宗青時沒有給她機會，猛然站起身，他扭過臉去，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趁著沒給你難堪，退婚吧。”

    宗青時走的絕決，連賬都沒有結，好在沈含玉身上帶著錢，她從酒店出來，發現末班車已經開走了。

    這年代出租車很少，也多半隻在繁華地點轉，偏一點的地方都不會去。

    沈含玉也下不了決心花幾元叫出租，隻能裹緊外套快步向化工廠的方向走。開始是快走，後來變成小跑，路上的人越來越少，她怕。

    雪花越來越密集，像鵝毛，漫天飛舞，地上已經積了一層雪，越來越滑。

    沈含玉走得太急了，一個不溜心，吧嚓一下摔了一個結實，她緩了緩才站起身來，全身都疼，雪地下是凍土，那是硬碰硬。

    她拍打一下身上沾的雪，膝蓋上隱隱做痛。

    就在她不經意的一個轉身間，拐角處似乎有個黑影急速閃過。

    她心一驚。

    被劫那次的恐懼感覺又回來了。她想撒腿快跑，可是另外一個念頭驅使她回去看，那到底是誰。

    她跌跌撞撞跟到拐角。那是她來時的路，兩排清晰的腳印，一排是她的，小巧，另一排是男人的。

    隻是另一排腳印到拐角就向小巷去了。

    風卷著雪花，天地蒼茫，放眼望去，已經看不到遠處了。

    沈含玉想，一定是她猜錯了，不會是宗青時。

    可是那一排男腳印，分明是皮鞋印，這年代，能穿皮鞋的有幾人呢？

    沈含玉回到化工廠時，大門已經關了，當班的不是張師傅，多問了半天，才把她放進去。

    她本來穿的就不算厚，又冷又加上憂心驚嚇，回到宿舍，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聽說她今天是去會親家的，一個宿舍的女生都在等著消息。

    所有人都好奇，也都羨慕，這樣的事兒連想都不敢想，竟然能落到沈含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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