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有車聲，沈含玉站在二樓的通風窗，正好看得清楚。車是宗青時的，從他車上下來的是馮大夫。

    “馮姨，明天早上我來接您。”宗青時的聲音傳過來。

    “你別來了，天天跑兩趟，我都過意不去了。”

    “沒事的，您當小玉是自己的孩子，我也一樣。”宗青時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沈含玉隱在黑暗中，心裏暖暖的。

    這就是她愛的男人，很值得，不是嗎？

    她的親人，就是他的親人。一聲不響替她關心著。

    馮大夫的腿還有點不利索，重重的往樓上走，走到二樓緩台看到有個人，定睛再看是沈含玉，嚇了一跳。

    “小玉，你傻呆呆在這裏站著幹嘛？剛青時送我回來的，你怎麽沒下樓？你們吵架了？”馮大夫關心則亂，一連串的問話。

    “不是的，我們好著呢，我在這裏等你。”沈含玉挽起她的胳膊繼續往樓上走。

    “青時說你很忙的，怎麽有時間跑過來？想我了？”

    “我是有件東西給你看。”沈含玉把臉貼在她的胳膊上，撒著嬌。

    兩個人進了屋，馮大夫剛要開燈，被沈含玉一把按住。

    “不要開燈，給你看個奇跡。”

    沈含玉從包裏掏出盒子，小心翼翼取出藍蝴蝶放在桌上。

    黑暗中，藍蝴蝶的輪廓越來越清晰了，栩栩如生，展翅欲飛。

    “看，這就是小蝶。”沈含玉含淚說道，她不敢大聲，怕把小蝶嚇跑了。

    “小蝶呀。就是這個樣子嗎？”馮大夫已經淚流滿麵了，她們屏息凝神，靜靜看著，這樣就很幸福了。

    兩個人吃飯很晚，心裏滿滿的，也不覺得餓，還是相互督促才肯吃的。

    “這是你們的新產品嗎？太好看了吧，比工藝品都好看。這得賣多少錢？”馮大夫看著燈光下的藍蝴蝶，還是覺得美，一刻也不想移開視線。

    “這個是非賣品，我有更大的用處。還有另外幾個顏色準備上線，不過打算開春時再推出，現在天氣冷，多半都帶著帽子或是圍巾，小發卡別在流海兒那裏還成，別在後麵看不出來的。蝴蝶現在上市也沒人買。”

    沈含玉這些是從老莫那得來的信息，要不說老莫還真是銷售天才，他一個四十多歲大老爺們的心思，比女人還細膩，這都看到人心底去了。

    沈含玉把宗青時設計的係列給他看過了。他說這一部分能走俏，隻是要找好賣點，就是要把銷售人群精準化。

    沈含玉不管他想什麽辦法，總之扔給他就行了。

    其實她偷著算了一筆賬，這麽下去，隻怕到春節前，不止是工資能發下去，每個人還能混點獎金。

    不算舊賬，是沈含玉來分廠前跟顧廠長立下的軍令狀裏的一條。

    陳廠長的舊虧空是不能算的，材料從總廠賒賬。但是有了陳廠長的先例，總廠現在有規定了，賒賬可以，一個月一結，這是怕再弄個大虧空。

    現在產品銷路好，生產出來就銷售一空，材料錢可以輕鬆結賬。

    看來養活這一百多人，並不難。沈含玉已經看到前景了。

    宗青時的“方”係列，很快就從生產線下線了。

    拿到成品，更加驚豔。

    這些雖然都是樹脂製品，可是無論從質量到款式，都有著大牌的格調。

    沈含玉挑了幾隻準備送人，剩下的就交給他們處理了。

    她給簡芝選的是藏青，簡芝的風格就是克製。許明蘭比起簡芝更明快霸道，銅綠雖然略顯年輕，可跟她的風格正好契合了。

    馮大夫用牙白最好。夏玫的媽媽很知性，又被嬌寵得很明媚，不諳世事，所以正配天青。

    王大姐上次也暗示過要產品的，正好送個緋紅，倒是她那豔壓群芳的大氣能震得住。

    這一套產品屬於熟女係的，過於成熟了。本來沈含玉沒有給宗家姐妹準備，可是轉念一想，又給宗時珍拿了一隻月白，私下裏給她就是了。

    至於文萱那裏，沈含玉是沒打算送的，就讓她看著吧。

    這批產品出來，都配了禮盒。

    沈含玉特意讓李道天打聽了一下，日月服飾在本地禦用的包裝廠，訂製的包裝盒。

    簡芝也是聰明人，上次沈含玉點撥了她一下，已經見了起色。

    原來她是被宗子修一家四口打擊暈了，現在恢複了戰鬥力，雖然沒有助攻，也還勉強能平分秋色。

    隻是宗老爺子含而不現，一直也不表態，不知是個什麽意思。

    這種時候，隻要沈含玉出現，就能幫她搬回一局，所以真恨不能這個兒媳婦早點進門。

    沈含玉的禮物拿出來，眾人眼睛就是一亮。

    “小玉這送的是什麽呀？”簡芝喜滋滋打開盒子，瞧見發卡，不由得呀了一聲。

    “這是我們廠的新產品，限量版，想著阿姨帶一定好看，就拿回來一支。”

    “可不是，正配我的衣服呢。”簡芝愛不釋手。

    “塑料的呀。”曲芳苓又泛酸了。

    “這是最新的合成樹脂，很多國際品牌的產品都用同樣的原料。”沈含玉笑著解釋道。

    “對呀，二嫂你犯迷糊了，上次二紅從巴黎帶回來的卡子，不是跟這個有點像？”這次宗時慧是站了沈含玉，這發卡雖然風格過於成熟了，可是從此推彼，怕以後沈含玉的好東西少不了。

    這可是現成的大嫂，不說巴結吧，關係也要過得去，犯不著跟她頂牛，就當是看宗青時麵子吧。

    曲芳苓被宗時慧噎了一下，心裏膈應，白了她一眼。兩個人雖然沒紅臉，可是小小交鋒一次，沈含玉看在眼中，偷樂。

    趁著大家聊得熱鬧，沈含玉給宗時珍一個眼色，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大廳。

    “大姐，這是給您的。”沈含玉把發卡放在小盒子裏，沒有給簡芝的那麽張揚。

    宗時珍打開看了一下，眼睛就是一亮，笑道，“謝啦，很美。”

    “大姐喜歡就好。”沈含玉也笑了，兩個人有了第一步，以後就順溜多了。

    她們這一圈出去，不用說宗青時是看到眼中的，別人到不以為意。

    隻有宗時瑾多看了一眼，那一眼盡是蔑視。

    宗時瑾現在還端著架子呢，說實話，她的情商不太夠用，還看不出眉眼高低。

    上一世她是幫著簡芝一起踩沈含玉的，現在簡芝跟沈含玉一條戰線了，她還自己在用大姑姐的眼光挑沈含玉的毛病，這是真有點不識時務了。

    這頓飯跟上一次也不同了，差不多是各一半。簡芝和文萱平分秋色了。

    “我饞著白菜海帶湯可有些天了。”沈含玉並不是虛誇，捧場喝了兩碗。

    “你嚐嚐清蒸魚，可是我婆婆的拿手菜。”曲芳苓虛張聲勢給沈含玉布了一道菜。

    “二嬸的手藝也不錯。噫，這跟上次林嬸做的好像啊。”沈含玉故作吃驚的說。

    “我是跟林嫂學的。”文萱說的有點勉強。

    林嫂本來站在門口，聽這話也不知怎麽想的，轉身出去了。

    聽簡芝說了，最近這段林嫂被文萱收買，跟她不是一條心，有時還想使個壞。

    要說林嫂的壞，沈含玉是深有體會，現在她自己站了隊，最好先除掉。

    隻是這宗家，本來能用的人就不多了，再找新人來培養也不現實，沈含玉還要考慮一下宗老爺子的感受。

    對林嫂要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沈含玉留了心。

    這個周末是春節前最後一個假期，沈含玉抽個時間逛了一下街。春節她還是要有些應酬的。她去的是日月商廈，那裏東西全，質量也好，走一趟就買全了。

    九十年代的商鋪不像是二十一世紀，基本上國營商店都是休滿了七天。

    到時都是家家戶戶關門過節，需要什麽東西都提前備好，不然到時也買不到。

    除了恒昌那邊有早開業的習慣，別處天塌了也別想。

    沈含玉把要拜年的禮物準備了一些，又給自己添了點小物件。宗青時自告奮勇當了勞力，大包小包拎著跟在後麵。

    “我再買點東西就過來，你去樓上等我吧。”沈含玉見他這造型吸引的目光太多了，想低調一些。

    再說她想去的是內衣櫃台，總覺得他跟著有點別扭。

    宗青時聽話，自己去了樓上的自助餐廳。

    沈含玉給自己挑了一套內衣，又幫丹秋選了一套。

    那夜住在一起，她已經看出來丹秋的困窘了。孩子小，還總生病，她一個人有點招架不住了。

    營業員正幫著沈含玉打包，就聽有人叫。

    “小玉。”

    沈含玉回頭一看，是許明蘭和幾個朋友，也都是大包小包的。

    “許阿姨，我還想去看您呢。”沈含玉還沒把禮物送過去，並不是隨口應付的話。

    “小玉，知道你忙，不用的。你這買好了嗎？”許明蘭說著看了看她手裏的東西。

    “買好了。”沈含玉估計她也要上樓吃飯，難免要看到宗青時，就先說了一句，“青時在上麵等我，我要上去了。”

    “小玉，我跟你說點事兒。”許明蘭說著把沈含玉拉到一邊。

    沈含玉猜到她有正事，也正色跟在她身邊。

    “給你看個東西。”許明蘭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發卡。

    沈含玉接過去一看，是隻草莓發卡，隻是掉色太厲害了，上麵的黑籽都已經不見，變成空的小坑兒，本來是紅豔豔的，現在近乎慘白，看著就醜。

    “這是？”

    “上次我那朋友家孩子不是要嗎，我讓你叔跟你要的。那孩子也是淘氣了一些，過幾天我再見，就變成這樣了。我看她已經不想要，就拿了回來。這事我沒跟你叔說，就先來找的你。小玉，新產品好看是一回事，質量也要把關不是？”

    許明蘭這話說得，雖然是和風細雨的，可就是幾個耳光，打得沈含玉暈頭轉向，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我知道了，謝謝許阿姨。”

    “我知道你聰明，回去想想辦法。塑料產品雖然廉價，可也不能用上一個月不到就變樣，消費者會接受不了的。產品能站住腳，質量也有關係。”

    許明蘭說得語重心長，沈含玉從心底的感激。

    跟許明蘭分開，沈含玉也無心再購物，私自坐電梯上了餐廳。

    宗青時已經把她愛吃的幾樣東西準備好。

    她拿過牛奶布丁，挖了一勺，舉到嘴邊，看著裏麵的果幹發呆，忘了吃下去。

    “出什麽事了？”宗青時欠身過來。

    “你看。”沈含玉把破發卡掏出來放在桌上。

    “這磨損夠狠的，塑料掉色也正常，隻是這隻快了點。”宗青時一眼看出問題。

    “明天開會，質量必須保證。”沈含玉下了決心，“其實，有件事，我還沒跟你說過。”

    宗青時緊張的哦了一聲。

    “我在裏麵時，每天加工珠寶，對這個行業比較熟悉，還有個師父專門帶我學習鑒定寶石的。現在我是打算先從低檔的飾品做起，慢慢做到珠寶行業，有一天我們出品的首飾上不再是塑料製品，而是真材實料。”

    “好啊，這才配得起你宗家少奶奶的身份，我就說嘛，你不能一直做塑料。”宗青時釋然一笑。

    “你這什麽話？上一世我一個小女工你也沒有嫌棄，怎麽現在還挑起行業來？”沈含玉卻把眉皺了一下。

    “小玉，上一世我們經曆那麽多。不止是看透了人生本質，總有些改變吧。如果重生過來，還是原來那樣活，不是很傻。我們沒有傷害過誰，一樣受了傷害。現在是報仇的時候，你不要手軟。”

    沈含玉點了點頭，可是目光轉向窗外，看著白茫茫的屋頂時，有些迷茫了。

    周一的例會，看到沈含玉拿出來的草莓發卡，參會的人分成兩派。

    一派是李道天為首的。

    大姐也拿出她的發卡，同樣的出產日期，比那隻新得多，略有掉色，可不至於影響使用。

    “這東西分人，有人用東西就是狠，同樣買的衣服，有人先穿壞呢。你不能說衣服不結實吧。”這是李道天說的。

    “第一批產品出來是打廣告的，賺多少錢都不重要，最好不要把這批貨留在市麵上。”這是莫煥生的意見。

    “多少錢的東西？再說這東西主要是贈送的，白給還挑什麽？”李道天一聽就不樂意了。

    “贈品是不假，可是有損本廠產品聲譽就不行。還有，李道天你憑心而論，這第一批下線的產品，質量上是不是也可以商榷？”那時莫煥生還在生產，有發言權。

    李道天馬上說不出話來了，確實，生產發卡還是試運行，很多事都拿捏不穩，像溫度，和上色時間，後來生產的發卡質量就穩定得多了。

    “我總結一下，第一，質檢科馬上要成立，這個太重要了。”沈含玉說的眾人都點了頭。

    “第二，水果三件發卡全部招回。”

    “招回？怎麽招？跟人家怎麽解釋？說我們的產品有問題，掉色了。再說了，有人是買的，有人是白得的。買的價也不一樣，幾毛的，幾元的，怎麽統一？”李道天一聽說招回，馬上就炸了。

    他說的句句在理，沈含玉也為難了。會議開了半天，沒有結果，隻能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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