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劍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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菏澤岸邊,張儀帶著數名隨從懷著忐忑的心情登上了一艘新式的陶丘遊船,向著菏澤深處的一座小島駛去。他的心情已經完全被三相會盟的前景所牽扯,對於這艘最先進的木輪船,竟然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
當抵達了小島上時,島上行宮的富麗繁華,算是真正的讓窮士出身的張儀大開了眼界。整個行宮依山傍湖而建,從遠處看,就如同一座仙宮漂浮在這小島之上。而在這傍晚十分,太陽即將全部落下時,整個行宮依然是一片燈火輝煌的景象,就如同整個陶丘的東城區一般,燈火徹夜不息!
而當他走入了行宮,方才發現整個行宮地上不是像列國那樣鋪的木質地板,而是直接鋪設的瓷磚。這種光潔的建築材料,令得此地的地麵都有些微微反光。而在整個行宮中,每隔數丈(確切是15米),都會有一個玻璃罩子,在這玻璃罩子中,就散發著柔和的燈光,張儀知道,這種光亮,就是鯨油燃燒所放出的!他在陶丘所待的這些天裏,已經體驗到了此物的美妙!
緩緩的走進了這片富麗堂皇的行宮,張儀隻是稍稍的迷離了一會,眼神就立馬變得堅定起來。他是權傾天下的秦相,外物即使再美妙,又如何抵得上執掌一國所帶來的滋味?
在主殿中,此時齊國和楚國的人都已經到了。張儀也聽說,借下此地行宮的,乃是齊國公子田文,而此時作為地主的陶丘君又不在,自然就是齊相田嬰坐在主位上了。
此時殿中正在進行一場樂舞表演,場外有著悅耳的音樂,而場中又有著婀娜多姿的舞女在那裏翩翩起舞,看得一旁欣賞的齊楚兩國貴族連連交口稱讚。
張儀自覺走入其中,找到秦國的位置,自顧自的坐了下來,也開始欣賞起這美妙的樂舞來。
舞畢,田文就開始命樂師和舞女退下,命令仆役奉上茶點,就開始重新進行三相會盟了。
田嬰拿出了一份盟書,命令隨從將其遞給張儀,說道:“這是我和令尹大人共同草擬的一份盟書,請秦相過目。”
張儀將盟書拿在手上,仔細的看著上麵的文字:“魏國和韓國自主結盟,自主伐交,他國若是恃強淩弱,或以兵要挾,或以利誘惑,皆可視作違此盟約,天下可誅之!”
張儀看了看田嬰和昭陽,隨即說道:“這份盟約,秦國恐怕很難同意。魏國和韓國,早在一年前,就與秦國達成同盟,無論是否遵守盟約,但總沒有撕毀盟書吧?秦國絕不可能斷絕與魏韓兩國的邦交!”
聽完張儀的話,昭陽回答道:“我等並不是要秦國斷絕與魏韓兩國的邦交,隻是希望秦國不要幹涉兩國的事物!”
張儀冷笑一聲,對著田嬰問道:“那麽現在又是哪一國在出兵攻打魏韓?”
田嬰回答道:“秦國若是簽約,我齊國立即退兵,絕不再騷擾韓魏!”
張儀反問:“若是我不簽呢?”
田嬰麵無表情的說道“那麽在下還是多勸秦相一句,盟約還是簽了的好!”
張儀隨即問道:“在下敢問齊相,你這是在恐嚇我嗎?”
田嬰說道:“秦相如何想在下不管,不過你我三國湊在一起多不容易,我們還是簽下這一份盟書,也好回國給大王們一個交代呀!”
張儀從袖中拿出一份盟約,對田嬰和昭陽說道:“既然齊楚兩國也都希望能簽訂一份盟約,那麽張儀這裏也有一份盟約,懇請兩位簽字!”
昭陽回答道:“你的那份盟約,我楚國與齊國都已經商議過,都不會在上麵簽字,不能作數!”
張儀立即起身,對著場中之人深施一禮說道:“二位既然如此說,那麽張儀告辭!”然而當他想要離開時,場中齊楚兩國不僅沒有一個人起身相送,反而一個個坐在原地,毫無表情。
當張儀想要走出主殿時,立即就被帶甲的齊國衛士給攔住了。張儀轉過身來,問田嬰道:“齊相,你這是什麽意思?”
田嬰回答道:“沒什麽,在下這是挽留秦相的意思!”
張儀的幾名侍衛立即跟過來,圍住了張儀,然而張儀想再叫人時,卻壓根無人應聲。而靠著他身邊的區區數名侍衛,顯然是不能夠幫他打破齊國大批侍衛的封鎖,從這裏離開的。
田嬰說道:“秦相不用再白費力氣了,這裏離陶丘甚遠,整座小島都已然被我齊國控製了,秦相就是喊破了嗓子,也是無人應聲的。秦相若是有暇,不如再觀賞一段劍舞如何?”
張儀聽完,也是無可奈何的坐回了原位,說道:“既然齊相如此盛情相邀,張儀就卻之不恭了!”
這時田文出麵,對著滿場之人說道:“宋國有名士莊周,才學無雙,目下就在陶丘大學教書。小子自小喜劍,曾向莊子詢問劍道的奧秘。莊子對小子說:天下有三種劍,天子之劍,諸侯之劍,以及庶人之劍。
天子之劍,以燕溪石城為鋒,齊岱為鍔,晉魏為脊,周宋為鐔,韓魏為夾;包以四夷,裹以四時,繞以渤海,帶以常山;製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持以春秋,行以秋冬。此劍,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雲,下絕地紀。此劍一用,匡諸侯,天下服矣。
而諸侯之劍,以知勇士為鋒,以清廉士為鍔,以賢良士為脊,以忠聖士為鐔,以豪傑士為夾。此劍,直之亦無前,舉之亦無上,案之亦無下,運之亦無旁;上法圓天以順三光,下法方地以順四時,中和民意以安四鄉。此劍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內,無不賓服而聽從君命者矣。
而庶人之劍蓬頭突髻垂冠,曼胡之纓,短後之衣,瞋目而語難。相擊於前,上斬頸領,下決肝肺,此庶人之劍,無異於鬥雞,一旦命已絕矣,無所用於國事。
莊子為大賢者,他的話,小子極為欽佩!然而天子劍和諸侯劍都不是小子能夠佩戴的,小子隻喜歡庶人之劍,而在下的門客中,有一人之劍術極為精湛: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小子敢請諸位請觀賞此等精彩劍舞!”
說完,田文就拍拍手,立即從門外走進了兩人。其中一人身高八尺,身配一把三尺長劍,另一人則身背一把上好的築(一種古琴)。兩人走入殿中,背築者率先坐在地上,就開始了他的彈奏!
隨著琴師的演奏開始,整個正殿中一抹寒光突然出世,閃耀全場,劍客的劍,出鞘了!
劍是好劍,劍客的技藝亦是極為驚人。雖然整個場中僅有一人一劍,然而劍在四周燈光的照耀下,卻仿佛有數十把劍同時在舞動,使得整個正殿中劍氣充盈,場麵極為絢麗!
如果不是知道此時的場麵不對勁,一身皆是文氣的屈原在見到如此絢麗的劍舞,一定會當場揮毫為其做賦!而他在事後對這劍舞也是絲毫不能忘懷,賦詩一首,發表在《陶丘文學報》上,描寫了劍舞的情狀:
今有薛公門下客,一舞劍器動四方。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場中的劍舞依舊在進行,田文也走到了張儀的麵前,將之前的那一份盟約遞到了張儀麵前,對他說道:“秦相,這份盟約你還是簽了的好,劍舞完畢,秦相再無機會!”
張儀冷笑一聲道:“張儀自覺無回天之力,但也不能貪生賣國呀!”他拿起那份用絹帛寫成的盟約,直接往地上一扔,拒絕了田文的提議。
張儀很清楚,若是他簽訂了這一份盟約,齊楚兩國也確實不會殺他,然而從此以後他就會在秦國留下一個賣國賊的名頭,即使有秦王的信任,他恐怕也很難在秦國立足了。說起來,田文對屈原所說留給張儀一條活路,倒也並不是虛言相欺。因為一個葬送了政治前途的張儀,和死掉的張儀,其實也就沒有多大差別了。
盟書掉在了地上,無聲無息,然而場中的氣氛卻是陡然一變,恰在此時,琴師手下彈奏的築為之一緊,弦斷了!整個正殿中的音樂戛然而止,劍客的劍舞隨之而停,滿場的劍光也消失無蹤,隻留下一把劍握於劍客之手!
劍客將劍牢牢的握在手中,眼睛看向田文,詢問他的意思。田文隻是對著張儀輕輕一瞥,點了一下頭,劍客就知道該如何做了!
方才充盈於整個正殿中的劍氣刹那間就集中在了劍客手中的劍上,很快,那剛剛還象征美好絢麗的劍,立即就變作了一把殺人的利器!
劍客雙手持劍,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向著張儀刺去!以張儀那微末的身首,碰上了此等技藝精湛的劍客,可謂是必死無疑矣!
場中的人包括屈原都是這麽想的,在此時刻,這些大人物都不由得閉上了眼睛,似乎不忍見到此等殘忍的畫麵!
“砰”的一聲,場中一聲慘叫傳來。屈原睜開眼睛一看,卻突然發現死去的竟然不是張儀,而是那位意圖刺殺張儀的劍客!在那位劍客的胸口插上了一支鐵製弩箭,透胸而過!雖然劍客極力想完成這一生中的最後一劍,但是這對他來說卻是太過困難了,他也隻能不甘的倒在了地下!
隨後,從正殿門口突然衝進來了幾個秦國衛士,一律手持製式神弩,並將其對準了齊楚兩國之人!而張儀立即起身,快步走到大殿門口,並讓秦軍衛士從後麵推出了一個婦人以及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孩子!
張儀對著田嬰深施一禮,說道:“夫人來得巧,正好趕上了這等精彩的劍舞!”
眼見場中情況失控,田文立馬跳出來,高喊道:“來人,將他們全部圍起來!”四周跑動的聲音傳來,大家都知道,這是島上的齊國侍衛開始集結了!
張儀頓時勃然大怒,抽出自己隨身的佩劍,將其對準婦人的胸口吼道:“你們要是再往前做一步,我立刻讓她們母子倆血濺此地!”
張儀的強硬令得田嬰極為慌亂,趕緊將趕來的侍衛全部叫退,不敢再往前一步!
田嬰的夫人早年去世,隨後他選擇了和宋國權臣樂氏聯姻。而他的這位年輕的夫人,就是樂成的嫡孫女,方生下一子,正要回到宋國探親,這樣的消息被戴言給打聽到了,他也就有了用硬幣拋出豎立的可能了!
隨後,他隱晦的向張儀透露了在菏澤行宮有可能遇到齊國發難,並且將田嬰夫人將要探親的消息告訴了他,順帶著的還有樂氏夫人回國的確切路線!
如此,他既沒有違背與齊國的約定,也算是給秦國賣了一個好。如果帶到陶丘來的秦國衛士能力不行,不能夠完成保衛秦相的任務,那也就不能怪他了!畢竟,戴言該做的,能做的,他都做了!
顯然,秦國衛士的執行力是非常高的!孟寬在陶丘商人的帶領下,很快將樂氏夫人抓了過來,隨後又從陶丘商人處租借了數條遊船,趕到了菏澤行宮的小島上,恰好在最後時刻拯救了張儀一命!
脅持著田嬰的夫人和幼子,張儀帶著秦國侍衛揚長而去,就此離開了這座富麗堂皇的行宮!
屈原一直靜坐在一旁,見到了如此場麵,也不由得感歎道:“如此邦交,真是頭回遇到!”
昭陽卻是絲毫不奇怪的對他講解道:“以後,你會經常見到!現在的會盟,早已不是過去那種有誠有信的景象了!”
場中的大人物聽到了昭陽的這種諷刺,都是絲毫不唯所動。唯獨那位一直擊築的琴師,聽到了昭陽的話,滿是羞愧之色。隨後他揚天大叫一聲道:“劍已斷,築還留存在這無信無義的事間有何用?”說完,他徑直走到劍客的麵前,拿起那把未曾染血的寶劍,將自己手中的築放於地下,一劍將這上好的築劈成了兩半,如此好築就此被毀掉了!
隨後,他又拿起手中的鐵劍,對著自己的脖子輕輕一抹,就此自刎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