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低入塵埃的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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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是不是有些過分,我家將軍將你當做唯一的知己,你隱瞞我家將軍六年之久,如今竟連一句解釋也沒有,一聲抱歉就將我家將軍打發了,你……”厲奴似是氣不過夜錦衣此時這毫不在乎的態度,忍不住替自己家都尉鳴不平,冷聲道。

    “厲奴。”王詵輕輕抬手,將厲奴的抱怨打斷。

    他仍舊看著夜錦衣,嚴肅認真地盯著夜錦衣漆黑的眸子,許久之後,才緩聲道:“我知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在意你隱瞞身份的事情,你仍舊是我最好的朋友,這一世都不會改變。”

    夜錦衣聞言,有一瞬間的動容,然而也隻是那短短一瞬罷了。

    她在想,為何王詵對朋友這樣的情深義重,卻不能對自己那尊貴非常卻唯獨在他麵前無比卑微的妻子有一點點憐憫和疼惜。

    趙淺予,隻要想到那個本來高傲尊貴卻甘願放下尊嚴祈求丈夫疼愛的女人,夜錦衣心裏就有股說不上來的滋味。

    她為什麽要放開衛卿笑的手,來追逐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丈夫,這樣地委屈。而現如今,那個曾經最愛著她的衛卿笑,也已經離開,回到年幼時贈過她一枝梅花的那個真正的“琳琅”身邊了。

    夜錦衣突然覺得,這個尊貴的公主,實際上已經一無所有了。

    “駙馬都尉隨意。”淡淡地丟下這幾個字,夜錦衣緩緩地轉身,卻在轉身之際,對上了身後趙淺予那一雙浮著哀愁的翦水秋瞳。

    不知是不是方才她想的太入神,竟然連趙淺予的轎子到了身後都未曾發覺,甚至連趙淺予何時已經緩步走到自己身後也沒有一絲察覺。

    是以,在轉身看到趙淺予時,她有一絲驚詫,甚至不自覺地後退一步。

    趙淺予卻麵色淡然,隻微微錯開夜錦衣,朝王詵淺淺一笑道:“聽聞駙馬回來,不知道此行是否順利,路途勞累,還是早些進去歇著罷。”

    王詵聞言,淡淡地點了點頭,又目光殷切地看了夜錦衣一眼,方才走進伯牙居的大門。

    趙淺予並沒有著急進去,隻是將目光從王詵的背影移到夜錦衣的臉上,她端詳了夜錦衣清麗卻又帶些蒼白顏色的麵龐許久,似乎是想確認眼前這個女人果真是曾經自己口中的那個夜公子。

    “多日不見,公主可好?”直到夜錦衣淡淡開口,趙淺予才停住了自己探索的目光。

    她終於確定,麵前的人就是夜錦衣。

    趙淺予露出溫婉而又得體的笑容,走到夜錦衣的麵前,抬手輕輕握住夜錦衣的手,柔和道:“夜公子,我們可否談一談?”

    顯然,她還沒想好該如何稱呼這個已經變成女人的夜錦衣,所以她仍舊喚夜公子。

    夜錦衣並未覺得趙淺予這樣叫自己有何不妥,她隻是沒有想透趙淺予要和自己談什麽,也沒有想明白趙淺予這突如其來的親近是為了什麽,所以她點了點頭。

    坐在佛堂外室的軟榻上,透過白色的輕薄紗幔,夜錦衣隱隱能夠看到趙淺予的身影。趙淺予正點燃了一炷香,虔誠地朝著那尊栩栩如生的金色佛像一拜,才將那柱香認真地插在佛像前的香爐裏。

    夜錦衣收回自己的目光,微微闔上雙眸,輕輕嗅著縈繞在鼻間的檀香味道,忽然就感到了一絲安定。

    趙淺予掀開白色的紗幔,從佛堂內室緩步走了出來,跪坐在夜錦衣的對麵。

    夜錦衣嘴角勾起微笑,溫聲問道:“公主叫我來此有什麽事?”

    “這還是公子從獄中失蹤之後我第一次見到公子,不知道公子這些日子是否安好,那日,公子又是出了什麽事情?”趙淺予一邊給夜錦衣斟茶,一邊關切問道。

    “一切安好,當日失蹤也不過是一些仇家使了些手段,不提也罷。”夜錦衣將之前的事情一筆帶過,從那次失蹤到現在三四個月的時間,實在是發生了太多的東西,也是從那次起,她才慢慢地變回了自己始終不敢麵對的玉展顏。

    那些發生的事情,令她腦袋發脹,有些消化不過來。

    夜錦衣刻意回避問題,趙淺予也沒有再追問。隻不過,她卻是又冷不丁又換了個話題。

    “今天見到公子,我著實有些驚訝,沒想到公子竟是女子。”

    聞言,夜錦衣緩緩抬眸看向趙淺予,她不明白趙淺予到底是想說什麽。

    趙淺予當是夜錦衣會錯了自己的意,立馬解釋道:“公子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想說,駙馬是個有抱負的人,是淺予的身份拖了他的後腿,他記恨我,我不怨他,但淺予隻希望能有個懂他的人能陪著他照顧他,可與駙馬知心的人也隻公子一人。如今,我知道了公子是個女子,便覺得高興,我想著,公子若是有意,我可替駙馬向公子下聘,這樣,我也放心了。”

    夜錦衣的眼睛漠然地盯著趙淺予,並未對趙淺予的話做出任何反應,但她的胸腔已經燒起了一團熊熊的怒火。

    這世上,怎麽會有人愛的這麽卑微,這麽沒有尊嚴,甚至為了讓自己的丈夫高興而去向別的女子求親。

    她生氣,並不是因為趙淺予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自己和王詵的想法,沒有問過自己是否想嫁王詵又是否想娶,而是因為趙淺予的愛太盲目,盲目地可怕,甚至不介意將自己的身段越降越低,最後低到泥土裏。

    趙淺予,她難道不應該是高高在上被別人捧在手心裏疼愛的一顆珍寶嗎。

    可是,想到那晚上,趙淺予能在王詵和侍妾親近的時候低眉順眼地站在一旁,夜錦衣就又覺得趙淺予今天說的這些話一點都不奇怪。

    趙淺予瞥見夜錦衣此時陰沉的有些可怕的臉色,再次會錯了意,她隻當是夜錦衣這樣高傲的人不屑於做別人的侍妾乃至側室罷了。

    所以她慌忙解釋道:“隻要公子願意嫁過來,可與我平起平坐,若是公子仍舊不滿意,我可自願叫公子一聲姐姐。”

    夜錦衣的麵色沒有任何緩和,反而更加嚴峻。

    趙淺予凝住了眉,小心翼翼地試探問道:“公子可是還有其他要求,隻要我做得到,一定全部滿足公子,隻要公子願意嫁……”

    “公主。”夜錦衣突然開口。

    “嗯?”趙淺予停下來,認真地看著夜錦衣,等著她的回答。

    “您的父皇和母後知道嗎?”

    趙淺予笑了笑,用寬慰的口氣道:“父皇和母後一向疼愛我,隻要我開口,他們一定會應允的。”

    夜錦衣眸光沉了沉,再次問道:“您的父皇和母後知道他們疼愛的寶貝女兒為了一個男人已經卑微至此,甚至願意去做側室了嗎?”

    趙淺予啞然,猶豫了許久才從口中蹦出一個字:“我……”

    “況且,公主不隻看低了我,也看低了晉卿,晉卿和我之間隻有朋友相知的情誼,我不願意嫁,相信晉卿也不願意娶。”夜錦衣的口氣出奇地柔和,她輕輕起身,看著趙淺予戴著貴重頭飾的發頂,輕輕搖了搖頭,“公主,若是沒有別的事,我就告退了。”

    夜錦衣沒有等到趙淺予的回答,她抬起腳轉身朝門口走去。

    “等等。”

    夜錦衣頓住腳步,扭頭看向趙淺予。

    那個美麗卻又脆弱的女人此時低頭看著桌上的茶盞,略微顫抖地開口問道:“我隻是想要他高興,如果那個人是你,會是最好的結果,你不再考慮嗎?”

    趙淺予微微側頭,看向夜錦衣,露出她那雙帶著請求的卑微的又惹人憐愛的雙眸,這樣的眼神讓一向冰冷的夜錦衣心頭一顫,顫出些憐憫的情緒來。

    夜錦衣一怔,歎了口氣,狠心冷冷道:“我和衛卿笑已經定親了。”

    這次,換趙淺予怔住了,她似乎是反應許久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半晌,她朝著夜錦衣笑了笑,帶著真誠的目光道:“那,祝福你們。”

    也正是此時,夜錦衣才發現,原來趙淺予對衛卿笑也並非絕情,她的心底對衛卿笑是有感情的,方才趙淺予的反應就是最好的證明。

    “如果你真的痛苦,也許,有個孩子,會好受一些。”夜錦衣站在原地想了很久很久,才對趙淺予說了這樣一句話。

    因為她找不到其他的解決方法,如今的一切都成了定局,她改變不了王詵對趙淺予的無情,也改變不了趙淺予對王詵的癡情,隻能從別的地方找出路。

    也許,有個孩子,能讓趙淺予將目光從王詵的身上移開一些,也許這樣,趙淺予才不會總是做這些傷害自己的事情吧。

    也許。(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