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上崖台站著的影子齊聲大吼，陣勢不可謂不驚人。

    阿古本想看它們還有什麽本事，見如此吼了，除了折鬧了耳朵沒別的用處，頓時不樂意。但凡奇妙的法術，他都很樂意見識到的，這些惡鬼操縱人的知覺、緩慢時間的法術，實在讓他耳目一新。

    眾所周知，人類思維的速度遠超肉體行動的速度，他用火眼金睛看了，知道這個法術叫夢流年，就是一晃而過、一夢千年的意思。法術讓人類的知覺變得緩慢，他們在腦海中過了三天，走了三天的路，事實上隻是不到三分鍾而已，走過的路程隻有十幾裏，往後看去，依稀能看到入口光亮的影子。

    而此時投射入口光亮的地方，一個頭上有角，渾身黝黑的‘怪物’擋在了那裏。阿古看它差不多900多年修為的樣子，心裏沒當回事。

    哪吒躍躍欲試：“到底是你講的東西有趣，不然我早打破這個法術，把它們都抽了筋去。”

    阿古牙疼，哪吒真是比神話裏還要好鬥，這是抽龍筋抽上癮了？想來天庭也沒龍給他抽筋，他卻是將就了不少，連這些惡鬼都不放過了。他試著和惡鬼溝通，抬手打了個招呼，換來的是更加粗獷的大吼。惡鬼們佝僂著身子，利爪往前凸著，呲開嘴唇，露出顏色古怪的鋒利牙齒出來——它們好像對付踏入自己領地的野獸一樣，隨時都會發出暴風般的一擊。

    阿古卻是笑了，惡鬼會用法術對付他們，顯然不是沒有靈智的野獸，係統也說過惡鬼的來曆，那是比人類更加久遠，智商高上許多的遠古生物。

    雖然是先天惡鬼的後裔，但他不相信這麽多年過去了，反而退化？

    堵住入口的惡鬼頭領上下打量著他們，眼睛裏透出說不出的戲虐。它以為阿古和哪吒會在無止盡的行走裏發瘋、癲狂，又或者瘋狂奔跑耗盡真元而死，可‘三天’過去了，兩人好像很享受這白來的時間一樣，笑談、暢飲，說的累了，阿古幹脆拿出袖裏乾坤的各種物什：燒烤架、生肉、調味品......隻是身體的動作跟不上，拿出來的東西根本是不熟的，阿古就拿出熟食出來，讓它們完全無奈了。

    這樣子下去，就算他們把法力燒光，人家還自娛自樂樂得自在呢。

    他甕翁開口：“你們，什麽人？”

    “救你們的人。”阿古壓低了聲音笑。

    話剛出口，就連哪吒都有些驚了。他好像第一次認識阿古一樣，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仔細打量，稍後又去掐阿古的臉皮，似乎要拿捏看看阿古的臉皮從哪裏長得，怎麽這般寬大的厚度？天庭也有六道輪回的遺址，那兒還能找點耍子，反正是打得過的，可在這地仙界惡鬼們絕對不屬於一派的大能，就算徐福來了，很可能也要躺著出去，或者，出不去。

    哪吒把目光投到更高的山崖上去，在阿古說話的時候，那裏隱約有了一陣讓他心悸的波動。

    惡鬼頭領哈哈大笑，“救我們？我們在這裏過得很好，有吃有喝，”說到吃喝他舔了舔嘴唇，附近的惡鬼也一副垂涎的樣子，他指著阿古裸在外麵的臉流口水，“你這娃娃好不更事，既然來了就安心的做灶上的吃食就是，在這裏胡吹什麽大氣？”

    阿古冷笑：“你也知道灶？”

    “灶台麽，土鑄的，上麵一口大鍋，燒了大火煮，噴香。”惡鬼頭領好像說到很得意的事情：“你放心坐著煮弄的吃食，我們鬼部的火不熱，你這樣的，怕是要燒個七天七夜才能熟透。我很有耐心，等著你一條熱乎乎的腿吃。”

    原來不是茹毛飲血啊。阿古又笑了起來。

    不愧是傳說中的禁地，惡鬼頭領900多年的高深修為，按照傳言的戰鬥力來講，怕是能在文町佛或者徐福的手裏撐個上百回合了，在這裏隻能分他一條腿吃。惡鬼以心肝為最美，肚皮上的那塊肉其次，再往後才輪得到胳膊腿兒的吃食。這個惡鬼頭頂隻能排個第三梯隊，在第三梯隊裏還隻能分條腿吃，看來屬於跑出來抓人的，地位不怎麽高呢。

    哪吒不在乎這個，大咧咧的大量惡鬼頭領，尋思著從哪剝皮，從哪抽筋。

    惡鬼頭領被他看得發賣，忍不住抬了下腦袋才感覺安穩，整個鬼一下子又有底氣出來。他拿出石頭做的鍋，燒起白骨架的火，指著篝火大笑：“乖乖的自個跳進來，說不定你黑角大爺還能給你個囫圇的痛快。別想著反抗、掙紮、逃跑，進了這裏的人還沒一個能跑出去的，要是跑出去了，你家黑角大爺的臉麵往哪擱？”

    “你吃過人嗎？”

    黑角的臉一百，強嘴說：“你敢說黑角爺爺沒吃過人？黑角爺爺吃過的人比你吃過的筆都多！”

    “筆？”

    “對，白白的，一粒粒的，叫筆。”

    “那叫米。”

    “混蛋，你黑角爺爺從記事起就知道那叫筆！”

    頭頂崖台上的惡鬼們鬧騰起來：“不是叫筆吧？應該是幾。”“不對不對，叫作漆才對，鬼爸告訴我的。”“你少來了你，你那個死鬼鬼爸都死了幾百年了，你鬼爸的鬼爸，鬼爸的鬼爸的鬼爸都死了上千年，他們早傳岔了，肯定是幾！”惡鬼們鬧騰不休。

    哪吒一下子沒了精氣神兒，嘟囔著‘不好玩，不好玩’，沒了對這些惡鬼出手的心思。天庭的惡鬼被殺得沒幾個了，到底還算有點見識，起碼知道遇見神仙要跑路，這裏的惡鬼連米都沒見過，天知道餓壞了多少年。它們算不上惡鬼，餓鬼、窮鬼、土鱉鬼才對。

    阿古哈哈大笑，從袖裏乾坤往外掏東西：半扇的烤羊，整隻的野豬腿，五六米長的深海大魚——這是他在海上的時候抓的，幾隻鯊魚想把他當了吃食，下場自然不怎麽樂觀。阿古想著原生態的魚翅應該不錯，也就留了兩條。

    刹那間，腥臭的口水好像下雨一樣。

    阿古一邊掏東西，一邊笑著說：“我倒是打聽過了，外麵已經有幾百年沒人有膽子進來，別說吃人了，你們連點油腥都見不到......一次別吃太多，我知道你們實力不弱，但是幾百年不見油腥了，這鬧起肚子，可是要死鬼的。”

    惡鬼頭領眼巴巴的湊上來，對著半扇的烤羊吸了口氣，忽然上方傳來咳嗽的聲音，他嚇了一跳，呼吸急促刹那把烤羊吸成了一片灰白的顏色。風一吹，半扇烤羊變成了骨灰一樣粉末。

    “哈哈，黑角要挨揍了。”

    “挨揍也值啊......”

    一個青臉的惡鬼連忙跳過來，頓時好像洪水開了閘，惡鬼們一窩蜂的往阿古這邊湧。哪吒連忙拉著阿古後退，把吃食放著的空當讓出來。

    惡鬼們一擁而上，忽然哎呦呦的叫起了疼，一個個的撒花似的飛了出去。中間地上的吃食變成了灰白色，卻不是它們吸的，而是三四條連阿古都看不清的影子颼颼射了兩下子，一切都結束了。

    “喂，跑吧？”哪吒緊張起來。

    那三四條的影子，個個都堪比他現在的實力，也就是跟文町佛和徐福一個層麵上的。這還是全部，其中一條影子攝了那最大的鯊魚上去，顯然在更高的崖頂，還有一個比它們更強大的，嗯，鬼王？

    阿古笑著扔了一些灑落的糕點，算是打發了對他露出墨綠眼神的小鬼，提高了聲音說：“我一直覺得，相比兩個加起來不到200斤的破肉來說，更多的利益才是合作的保障。”

    “利益？”高空傳來譏笑的聲音：“你以為世上隻有你一個聰明人？可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們這破破爛爛的地方，沒你需要的利益。”

    阿古眯起眼睛：“被騙過？”

    “很久以前或許吧，本王的時代還沒有，隻要是進來的人全都要被吃了，雖然，嗬~本王還沒見過有人有膽子進來。”

    “我進來了就要吃我？”

    “吃飽了才能生存。”頭頂的輕笑聲有點無奈：“兩個血氣彭拜的修行人，吃了你們能讓小家夥們撐上個百年時光。一百年不被餓死，這已經很好了。”

    話音剛落，一片沉默。

    阿古看惡鬼們有悲傷的樣子，念頭轉過就明白了過來——這裏沒有吃食，沒有生靈踏足，惡鬼們根本活不到壽命結束的那一天。它們大多是接近餓死了，互相吞噬，又或者把自己解決掉，屍體誕生新的惡鬼。

    新的惡鬼修為會弱了些，弱掉的就是讓它們滋補的養分。就好像一個細胞分裂成兩個細胞，比較弱小的被強大點的吞噬掉，保證了暫時的不餓肚子，也能延存一段時間。

    它們的每一次延續，代表著父輩和一個兄弟的死去......

    阿古歎了口氣，把袖裏乾坤所有吃的東西都拿了出來。

    孟嫼喜歡給他準備各種美味的食物、甜品，日積月累也有不少的存貨了。那些惡鬼小心的吸納了讓自己不被饑餓折磨的分量，剩下的冰封保存了起來。阿古看他們小心翼翼的，仿佛蟻巢的工蟻精心合作，不由對頭頂發聲的存在敬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