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裘致的麵色漸漸緩和。

    “我們等不了那麽久，”言緒蹙眉看著林伊人，“裘致服下的丹藥，一粒是藥，一粒是毒，前者能保他續命，後者動用真氣必死無疑，二十四個時辰內，他隻能留在這兒，何去何從，請王爺盡快抉擇。”

    林伊人聞言驀然一驚。言緒和他，一向隻有攻守同盟之約，絕非肝膽相照的夥伴，他怎會忽略了他的果決冷厲，他怎會因心神大亂，而忘了裘致眼下已是他和言緒尋找骨仙草的最大羈絆。

    或許，言緒並沒有錯，此時此刻，在骨仙草和裘致之間，他們必須做出選擇。把裘致帶在身邊，勢必會耽擱後麵的行程，所以言緒比林伊人更早做出決斷，讓林伊人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二十四個時辰之後呢？”林伊人不動聲色，依舊向裘致體內輸送著真氣。

    “二十四個時辰之後，王爺便可幫他逼毒。”言緒道。

    林伊人心念疾轉，眸光忽而瞥了一眼黑漆漆的洞道。

    “裘致不過在此暫避一時，待你我拿到骨仙草後，自然立刻帶他離開。”言緒見林伊人不語，繼續道。

    兩害相權取其輕，林伊人緩緩收氣，起身掃視了一圈洞頂上沿。方圓十餘丈的洞頂雖算不得萬無一失，卻幸而有一些被流水侵蝕而成的槽穴，已是黑暗之中最不易被發現的藏身之地。

    “裘致，”林伊人俯身輕語，“一會兒，你就在上麵的槽穴裏躺著，記得萬萬不可動用真氣，待拿到骨仙草後，我就帶你出去。”

    裘致闔了闔眼，看似竟連回話的氣力也沒有。

    林伊人神色微黯，抱起裘致，飛身掠上洞頂，把他小心安放在一個被怪石擋住視線的槽穴中。

    與此同時，言緒將放在山岩上的抻岡令收入懷中，手腕輕翻，一支淩雲刺輕輕落入掌中。

    黑漆漆的洞道內散發著難以言喻的壓力，肅殺，嗜血，詭異，就好像危險的猛獸在無聲無息地逼近，看不見，聽不到，卻每一根毛孔都能夠清晰感覺到殺氣。

    寂靜，令人窒息的寂靜，空氣仿佛有些粘稠，言緒的呼吸漸漸變得艱難。

    洞頂邊緣，林伊人眸光輕閃，忽而長空疾電，自上而下掠向洞道，指尖一連射出幾道金芒。

    驚鴻搖曳，羽逸之光，沾衣而百轉，彈劍而千回……言緒的氣息顯然受到了對方的壓製，如此武功高強之人在前，林伊人不可能再有所保留。任何阻礙他盜取骨仙草的人都必須死，他沒有時間再做選擇，他的心軟，隻會把那個病入膏肓的女孩兒送上絕路。

    雙袖交揚，身形飛轉，林伊人的手掌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玉色，整個人猶如融入夜明珠的清輝之中，至妙至極，至神至虛，宛若超脫塵世的神仙中人。

    砰！砰！砰！石破天驚，煙塵四起，一道身影驟然從黑漆漆的洞道中飛掠而入，林伊人也隨著撲麵而來的洶湧氣浪，猛地退後了近一丈的距離。

    啪！啪！啪！啪！嵯峨怪石紛紛斷裂，墜入深潭之中，濺起一連串水花。

    當一切重歸平靜，林伊人和言緒眼前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一襲絳紅色錦袍，手持攝魄劍，唇角掛著一抹邪魅不羈的笑意，玉冠束發，朱唇皓齒，鳳目妖冶，魅惑眾生。

    “申允芃？”林伊人眸中閃過冷厲之色。

    “怎麽，”申允芃懶懶掃視洞穴，“見到本少爺武功精進如斯，二位是不是有些膽寒？”

    “難怪，這些日子竟無夕泠宮半點音訊。”林伊人冷道。

    “王爺猜到了？”申允芃饒有興致道，“不錯，相比夕泠雪峰，這九玄峰實在太過冷清，若是再等不到王爺，本少爺都有打道回府的心思了。”

    這麽說，申允芃離開宜樊後，竟一直隱匿於九玄峰周圍的群山之中？申幽桐重傷，不可能這麽快痊愈，隻是濊貊四煞……林伊人和言緒對視一眼，心中皆是一沉。

    “夕泠宮手中既握有服用骨仙草的秘方，少宮主又何必以身犯險，來蹚這趟渾水？”言緒道。

    “隻因不想讓曄帝那老兒好過，還有十惡不赦的林澗之……”申允芃漫不經心轉了轉手中的攝魄劍，“要說這事，你二人倒還真該感謝本少爺，山下這會子估計早就亂成了一鍋粥，趕往山上的羽林軍也被截在了半道上，若不是本少爺，恐怕開啟機括的時間就太過倉促了。”

    “夕泠宮也派出了刺客？”林伊人眉尖一跳。

    “也？”申允芃冷笑，指了指呈三足而立的林伊人和言緒，“王爺這個字用得好，你、我、姬世子不正如眼下各立一麵，翯王府、偃月國、夕泠宮是和衷共濟盜取骨仙草，還是各行其是等羽林軍上來，二位還有片刻時間可以斟酌。”

    寂靜，令人窒息的寂靜。

    懷有奪位之心的諄國王爺，懷有雪恨之心的偃月國世子，懷有複國之心的瑄國皇子，從未如此單刀直入，挑明彼此的身份和心思。

    片刻後，林伊人緩緩吐出一口氣，抬袖示意前方，“少宮主請先行。”

    申允芃唇角流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姬世子呢？”

    “申宮主重傷難愈，濊貊四煞帶其返回夕泠雪峰養傷，少宮主貿然派人行刺曄帝，就不怕回頭被申宮主責罰？”言緒冷道。

    “本少爺的事，輪不著你來指手畫腳！”申允芃麵上浮起一絲惱怒之色。

    “看來所料不錯，”言緒當先走入洞道，“申幽桐和濊貊四煞今日不在九玄峰上。”

    “少宮主請。”林伊人微微鬆了口氣。

    “夜明珠！”申允芃恨恨看著言緒的背影。

    林伊人唇角微勾，將夜明珠拋給申允芃……申允芃有服用骨仙草的秘方，言緒有辜墨玄鐵五枚令牌，翯王府裏有穀小扇，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讓他愈發看到救治穀小扇的希望。但凡交易，不過籌碼而已，隻要能救穀小扇，夕泠宮目前想要的，他未必給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