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到京，讓張德榮有些興奮，這是大事件，和以往偶爾派人來刺殺載津不同，王五明顯是誌在必得，不像以前的，隻是來看看是否能行，若沒有機會，也就走了。

    托德什麽心思，張德榮很清楚，他並不打算讓他離開，思量著要威脅托德，然而，他父親張順福卻不同意，王五等人來行刺載津，雖說陳玲有所安排，不過張順福並不清楚劉奇現在的處境，他覺得托德的首要任務，還是刺探消息。

    某種意義上說，托德能在天津為英國人做事，是張順福樂見的，他希望能從托德那裏弄到比大清禁衛新軍動向更有價值的消息，比如英國增兵情況，比如俄國和日本的情況等等。

    因此，當張順福得知兒子想要迫使托德留在京城時，他幹涉了。

    父子二人發生不小的爭執，張德榮無法說服父親，便找王五出麵，說白了，就是要王五來壓父親，然而，他小看王五了。

    這位豪俠雖然是抱著有來無回的信念，要替劉奇這個兄弟解決難題，可他在王府中，耳熟目染，那裏會不知道消息對破虜軍的重要性，這有可能關係到千萬人的性命，他在托德這裏，不過是落腳和打探載津行蹤而已，換句話說，沒有托德，一樣能行。

    張兄弟，此事不用你操心，托德的事情，還是按照你父親的意思辦為好……”王五也不和張德榮過多解釋，他隻表明態度，隨後，讓自己的徒弟劉彪出去找一人，尋求落腳一事。

    劉彪所找之人，乃是京城八卦名家程庭華，王五在京城時，和程庭華有些來往，知道他為人，隻是行刺載津一事，在這裏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王五不知道程庭華對劉奇怎麽看，不過他覺得可以試一試，如若不行，他相信程庭華也不會報官。

    看到劉彪來求見，程庭華確實吃了一驚，兩年前大刀王五押送一趟鏢出京，便一去不複返，在京城武林界引起不小的議論，有人說王五押鏢中了埋伏身亡，也有人說王五死於戰亂之中，然而，當王五的鏢局遣散時，程庭華聽人說王五其實是去了山東。

    董海川的八卦門名滿天下，門徒眾多，慕名而來者不計其數，王五未死，確在山東成為程庭華聽得最多的說法，王五為何要去山東？程庭華百思不得其解。

    不管原因如何，王五若在山東，定是和反賊有了幹係，程庭華時常會想起師父曾經提及過，他是太平天國的人的話，那話裏的意思，透露出哀傷。

    今日突然見到劉彪，程庭華心裏暗道不好，王五定是來京城了，所為何事，他能猜到一二。

    你師父現在何處？”程庭華也不囉嗦，讓人退下後，便開門見山問道。

    回程師父，我師父就在外城……，這是我師父給程師父的信……”說著，劉彪將懷裏的信交給程庭華。

    草草看過，程庭華默不作聲，王五信中隻是請他找尋一處給他和徒弟幾人落腳，明言要隱秘。

    見程庭華不說話，劉彪微微搖頭，說道：“我師父說了，若程師父為難，就當沒這回事，還請程師父將信還我……”

    聞言，程庭華抬頭看著劉彪，半響道：“你可知你師父這麽做，是要把命搭進去的？”

    劉彪愕然了下，隨即笑道：“想不到程師父洞若觀火，我師父帶我等幾人來京城，就沒想著活著離開。”

    程庭華再次盯著他好一會道：“值得麽？…….”

    劉彪有些驕傲的揚起頭：“程師父，我跟隨師父多年，此番來京，若能成事，死亦無憾！”

    程庭華微微搖頭，他想錯了，以為王五是來刺殺光緒的，紫禁城有那麽好進的？不過他要麵對的，是幫不幫？

    劉彪拿不到信，有些不知該怎麽辦，他見程庭華發愣，很是失望，咬咬牙，信也不要了，起身抱拳，“程師傅，告辭…….”

    程庭華一個沒回過神來，就這麽稀裏糊塗的讓劉彪走了，等他發覺屋裏沒人時，劉彪早就沒影了，程庭華大急，急忙起身追了出來，一路到了門口，問了徒弟，得知劉彪已經出去了，他不由得跺腳。

    師父，您這是……”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程庭華回頭看，見是徒弟孫祿堂，低聲道：“回屋說！”

    二人回到屋子裏，程庭華招呼孫祿堂坐下後，緩緩道：“祿堂啊，我也不瞞你，方才那王子斌王師父的徒弟來過了。”

    聽得大刀王五名號，孫祿堂不由得站了起來：“王師父來京城了？”

    程庭華點點頭：“嗯，在外城一隱秘處…….”

    難不成王師父要進紫禁城？……..”孫祿堂喃喃道。

    程庭華嚇了一跳：“小聲些！…….你怎會這麽想的？”

    孫祿堂尷尬的笑了笑：“師父，有件事弟子沒說，弟子外出雲遊時，偷偷去了趟山東…….”

    程庭華怔了怔，“你去了山東？…….那也沒啥大不了的，為何不說呢？”

    這個……，師父……”孫祿堂猶豫了半響，才說道：“師父，弟子沒說，是有緣由的，在外遊曆這些時日，除了武學有所心得，不瞞師父說，弟子心中始終有個念頭，武功再高，又有何用？師父廣開門庭，名下弟子無數，教人強身健體，以武養德，可師父可知這天下有多少百姓，連飯都吃不飽，命都保不住，習武又能如何？”

    程庭華聽罷，不由得長歎一聲。

    在河南，弟子見百姓因戰亂流離失所，說心裏話，那一刻弟子是恨劉奇的，他若不造反，怎會這樣？隻是這一路看多了，弟子發覺有些事，不是看到那麽簡單的。”

    哦？何事？”

    在湖北，弟子在無賴手中救下一家四口人，他們也是因破虜軍和官兵大戰，不得不出來逃難的，本以為他們恨破虜軍，弟子還想著告訴他們怎麽往河南來，卻未曾料他們居然要去安徽，說到了鳳陽府，就好了。”

    程庭華點點頭：“我也聽說過，有不少百姓，都往山東逃難，傳言破虜軍收留這些逃難的百姓，隻是不知真假。”

    師父，當然是真的，弟子一時興起，便轉到安徽而去，這一路，真是千萬黎民隻朝一個方向去，確如那一家四口所言，到了鳳陽府，就好了，這裏的官府，管他們。”

    真管？”

    孫祿堂點點頭：“真管，這一路，還遇到破虜軍，他們和這大清的官兵不一樣，不會騷擾百姓，見有衣衫襤褸，饑餓難耐的，還給穿的，吃的，到了鳳陽府，聽聞那泰安如天國一般，弟子按耐不住，便一路到泰安，想去瞧瞧。”

    程庭華一呆：“你到泰安了？”

    是，師父。”

    快說說！”程庭華頓時興趣大增。

    孫祿堂足足說了半個多時辰，程庭華聽得入迷，他眼前仿佛出現一幅世外桃源的畫卷，官吏清廉，兵馬強盛，百姓安居樂業，很顯然，講述的孫祿堂也沉醉在回憶之中。

    在山東你聽到過王師父的名號了麽？他還開鏢局麽？”猛然想到王五，程庭華問道。

    孫祿堂不由得笑了起來：“師父啊，若王師父還開鏢局，您在京城會聽不到麽？您還別說，我真知道王師父在做什麽。”

    哦？他做什麽？”

    孫祿堂詭異一笑：“師父您是想不到的，王師父在蘭婧王府裏。”

    程庭華還真想不到，愣了會道：“他在王府當差麽？”

    弟子一開始也以為是，不過一番打聽後才知道，王師傅不過是住在王府之中，他是破虜軍親兵衛的總武術教習。”

    程庭華倒吸口氣，這可比在王府當差護院，高了不少！

    京城武林，怎會對此毫不知情？…….”

    師父，這裏麵有個緣故，咱們武林中人，皆稱王師傅為大刀王五，除了師父您這一輩的幾人，沒人知道王師父的大名，就算有山東來的武師，他們怎會知道破虜軍親兵衛？又怎會知武術總教習王正誼，便是京城大大有名的大刀王五呢？”

    那你如何得知的？”程庭華疑惑道。

    這個……，師父，去泰安的人，怎會不到蘭婧王府瞧瞧？”孫祿堂語氣有些軟了。

    見狀，程庭華眉頭一蹙，“你不會是夜闖蘭婧王府了吧？”

    孫祿堂躊躇下，說道：“弟子見那王府守衛女子居多，便問茶館小二，小二說誰敢闖蘭婧王府，那就是找死，弟子一個興起，夜裏便去瞧了瞧，沒想到剛翻進院牆，就被發現了，那王師傅拎著大刀來，弟子不好也不敢和他交手，急忙翻牆離去，走的時候，聽見那些女護衛稱呼他為總教習。”

    程庭華長長出了一口氣，幸好孫祿堂及時退了，要是和王五過招，或者被拿住，那可難堪了。

    還好，他未認出你來。”

    孫祿堂苦笑了下：“師父，那王師父可追了弟子好久，差點脫不了身，好容易回到客棧，這第二天泰安便嚴查外來之人，弟子被困在城中，要不是蘭婧王遇刺一事，泰安巡捕全力捉拿一個叫黃月貞的女子，弟子怕是要被王師父拿住的，此事有些丟臉，弟子回來後也就未稟明師父。”

    原來如此，那蘭婧王遇刺，倒是震驚天下的大事，此番王師父來京，為師真不知該不該幫他……”

    孫祿堂見程庭華眉頭緊鎖，猶豫半響道：“師父，若為天下黎民百姓，弟子以為，這個忙，該幫！”

    程庭華眼中閃過一道光，看著孫祿堂。

    孫祿堂不以為許，說道：“師父有機會真該去山東瞧瞧…….”

    這一夜，程庭華失眠了，他思來想去，不幫心裏過不去，幫又有諸多擔心，最終，他決定先幫王五解決安身之處，其他事情，再說。

    天亮後，他找來孫祿堂，要他在外城想法子找尋王五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