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節 張顯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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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人這一頓旖旎香豔的午餐吃了將近一個時辰,期間根本無人打擾。

    心靈剔透的赫爾頓也算見多識廣,直到未時末(下午三前),才遣人通報羅開先有客人來訪。

    見麵的地方自然不能是主宅後院,而是這所莊院中軸線上的第一座大房子,就算這莊園的原主人也是把它當作宴客廳的,羅開先提前到了這裏等候,繞著它轉了一圈,才留意到這房子竟然還是唐式的,而不是宋式建築1。

    他曾記得家中老父過,宋時有一本書叫做《營造法式》,眼下的開封府地界竟然還有這樣的房子,顯然那本書還沒被寫出來,或者匯總出來羅開先悠悠地想著。

    當他得出一個結論眼下的北宋還遠未到最繁容的階段,這時候,赫爾頓帶著一個留著絡腮胡子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

    抬眼看去,這人該是張顯無疑,隻是若非眉眼之間與張盧頗為神似,羅開先怎也沒想到這位張顯與其是官場的胥吏,倒不如更像是一個武人,當然他這樣判斷之後,卻也禁不住在心底自嘲,他羅某人何時變得以貌取人了?

    而在他的對麵,被引領進來的張顯也是覺得有些驚訝,如果按照之前崔十八郎與他所,這位三叔必定是身高丈二凶神惡煞一般,倒是沒想到羅開先除了身材高大超過常人,連武將普遍留有的胡須也被刮得精光,倒是一雙眼眸深似幽潭,讓人印象深刻。

    赫爾頓負責引介,兩廂問候客套幾句自不必細,分賓主落座之後,羅開先率先開口道:“先前聽聞十八傷重,沒想到先生竟派女兒陪護,可見先生高義,羅某對此深表敬佩!”

    這張顯卻是豪爽之人,開口便笑著道:“哈哈!羅將軍謬讚矣!兒女輩情深意重,某是父親,卻做不來嚴父,隻覺不能抹了女兒心意,何況……當事之時,十八郎對女回護有加,免了女一場橫禍,某若見勢便退,怕是會終生被人指戳脊骨!”

    “先生此言至誠也!”聽這種直爽漢子話真是痛快,羅開先心情大好,言語也放開了許多,“先生此舉確是免了十八郎身傷之後,再遭情傷……”

    張顯連連揮手,打斷了羅開先的話語,徑直道:“可當不得先生之稱,某家不曾有教化子弟,何德何能擔此稱謂?張某名顯,表字昌莆,生於開寶四年,今年該是三十七歲,觀羅將軍不比某年長,若是覺得妥當,喚某一聲昌莆兄可也?”

    “也好!”羅開先從善如流應了一句,心中雖覺自己這年輕了的外貌吃虧不,卻也沒得奈何,“就如昌莆兄所言,某今年不過廿八,姓羅,名開先,卻是沒有表字,概因原所居之地已沒了成年加冠之儀,某在家中行三,世人皆稱某作羅三郎,昌莆兄喚某羅兄弟或羅三郎皆可!”

    “哈,羅兄弟憑地爽快!”張顯喝了一句彩,隨又道:“至於加冠之禮,乃是儒門教禮,羅兄弟本是統兵之人,當屬兵家將門,自是無須在意這等枝梢末節。”

    作為宋京三司衙門中的陳年老吏,見過的高官顯貴不知凡幾,眼界可謂是開闊得很,雖是麵色豪爽,卻也同樣通曉人情世故,可不會僅僅因為羅開先沒有表字之類就低頭看人。

    羅開先聽了這張顯為自己開脫的話,反是無謂的笑笑,道:“多謝昌莆兄體諒,某非是清高執拗之人,入鄉隨俗之事,羅某也能做得,容後尋一親近長者賜名便是。不妨告知昌莆兄,某此番前來汴京,外人僅知某叫衛四郎……昌莆兄可莫要告知外人……”

    “衛四郎?為何用這名號?”張顯疑惑的問道。

    “衛字取諧音,本是這個……”羅開先著話,身體稍微前傾,用手指沾著一茶水,在桌麵上寫了個“維”字,待側坐的張顯看清之後,又在上麵添了個“四”,上下兩相疊加,恰好是他的姓氏“”字。

    張顯饒有趣味的看了看羅某人寫的字,恍然大笑,“看不出,切切看不出,不曾想羅兄弟竟有這般雅致情懷,隻是……羅兄弟現下非是這宋國之民,反是疆外統軍之將,如此算作偷入國境,莫不擔心為人識破身份?”

    “昌莆兄會去稟報上官,或者皇帝嗎?”羅開先眨了眨眼,直言問道。

    自兩人對坐開始,始終未落下風的張顯明顯有些窘迫,不過既能在羅開先麵前安坐,也是不乏急智的,稍一沉默,便學著羅某人的做法,坦然道:“羅兄弟何出此言!愚兄雖是食祿之人,卻不過區區三司之吏,可不具備禦史台與皇城司的職權,且……以愚兄所見,賢弟該不是妄為之人,既是如此行事,想必早有應對之策,愚兄又何苦做惡人,平白壞了我二人初識之宜,而我女婉娘與十八郎之事,必定橫生波折……啊哦,賢弟是欲考校愚兄?”

    “昌莆兄果是不凡!”麵對最後一句類似詰問的話語,羅開先並沒有半尷尬,喝彩之後,依舊用一副坦誠的麵孔解釋道:“日前某在滎陽,赫爾頓曾派人稟告與某,言及十八郎傷重,昌莆兄遣女侍候之事,某便以為昌莆兄乃值得結交之人,得君一席話,看來某日前判定無差,昌莆兄確是坦蕩磊落之人。”

    這話算是當麵誇人,倒是張顯或許不曾被人如此評價過,麵色有些赧然,稍即恢複,帶著一些感慨回道:“羅兄弟過獎,愚兄不過實話實而已,隻是世間多半容不得人如此……罷了,不這話……愚兄與十八郎見過幾麵,每次都聽他談及賢弟你,羅兄弟兵鋒如何,愚兄未曾得見無法判定,倒是這言辭……真若刀鋒般銳利……如此,愚兄雖是迂闊,卻也能猜到羅兄弟為何停駐靈州,而不歸宋了……”

    兩個人談話的節奏並不快,而且因為初次見麵,還保留了許多客氣成份,旁聽的赫爾頓充作茶師作陪,聽到張顯最後這句,不由提起了精神自家將主為何停駐靈州,同樣也是他感到不解的問題。

    始終聆聽的羅開先更是如此,“昌莆兄與某雖是初識,卻無需忌諱言語,若有所見,不妨一談……”

    他可不是假客氣,而是真心想聽聽眼前這人如何看待自己的選擇。

    張顯看著羅開先硬朗的麵容,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放下茶碗時,慨然道:“也罷,愚兄心中藏不住言語,便與羅兄弟一談,若有所誤,賢弟你可不許笑某!”

    “昌莆兄盡請直言,某在此洗耳恭聽!”羅開先斷然回應。

    張顯也不再客套,徑直道:“日前十八郎嚐與愚兄談及過往,得知賢弟統帥眾人於萬裏之外東歸,初聞此事時,愚兄還以為十八郎兒囈語,再三核實之後,愚兄才得信世上竟有如此之事……此,實是不世之舉,而今得竟全功,賢弟卻必定難舍部眾性命交托旁人,此為賢弟停駐疆外因由之一,不知愚兄此言可對錯?”

    “昌莆兄所言半不差!”羅開先回應了一句,轉而問道:“不過,昌莆兄此為之一……該是還有之二、之三?”

    他真的有些好奇,僅憑崔十八郎的陳述,眼前這位未來的親家能推測出多少。

    “哈哈,並無之三……”張顯笑道:“愚兄魯鈍,隻得兩條,已是不易,賢弟莫要把某當作那扯幡道人4,隻是……之二卻事涉賢弟自身,愚兄可不想冒犯賢弟虎威。”

    “羅三雖是殺場洗身,卻非難容他人言語的妄人,昌莆兄但請直言便是!”羅開先是打算問到底了,這話的同時,心底已經暗自盤算,靈州眼下萬事待發,正是缺人之際,難得遇到一個熟悉東方事務的人,而且還是崔十八的準丈人,更關鍵這人算是合自己心意,無論這張顯得正確與否,都要想辦法把他和家人弄到靈州去。

    張顯鬆了一口氣,對麵這羅某人帶來的壓力太大了,在他的印象中,便是朝堂諸公也有所不及,好在自己也不算太差,能敢和這等人物稱兄道弟,也算是沒有丟了祖宗的榮耀。

    振作了一下精神,張顯張昌莆道:“羅兄弟是十數萬人之統帥,自是殺伐果決一言而鼎之,所以這之二,便是賢弟不願受他人束縛,故駐足疆外河西之地,卻又能以西去商路作為憑依……”

    這話得有些道理,卻並非全部,羅開先專心聽著,暫也不作置評。

    先前他已經存了拉人的想法,這時聽對方話,卻是通過內容品評這人心性如何,是否表裏如一,能力不夠並不是問題,完全可以時間和曆練去培養,但若心懷叵測,那就是給未來埋下隱患,那樣引發的後果可不是他想看到的,所以這事由不得他不慎重。

    好在,張顯隻是以為與準親家之間閑聊,卻不知羅開先想的完全不是那回事他想的是把女郎和親家一起打包卷到河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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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別問羅開先為什麽知道,他是綏德人,現世僅有的唐式建築都保留在河西,耳熏目染的也不會忽略。

    《營造法式》,出自公元110年,適年北宋徽宗趙佶剛剛繼位第二年,作者或者歸納編撰者李誡,該書論述並製定了完整的建築構造規範,是中國第一部建築類專業書籍。

    開寶四年,公元971年,開寶是宋帝趙匡胤稱帝之後所用的第三個年號,分別是庚申960-建隆,癸亥96-乾德,戊辰968-開寶。

    4扯幡道人,指遊走街頭的算命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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