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念生走出大殿後，世界又恢複了它原有的模樣。

    森林，溪流，青山。

    改變他命運的神秘大殿，消失了，但夜念生清楚，這不是夢，胸腔內攀附著的鐵鏈，還在證明著不久前的一切。

    但他發現了一件讓他心底很空的事情，慕千雪走了。

    隻留下一座空空的白攆與那條盤在半山腰上的黑龍。

    夜念生走到龍首前。

    澄澈的眸子與燈籠般鮮紅巨大的豎瞳對視著。

    “我走入大殿時，不過正午，呆了些許，怎地還是正午？”他微笑著說了一句，看著天際那輪高掛的紅日與輕柔的飄雪。

    黑龍低吼了一聲。

    四爪的巨獸朝他伸出了三根。

    “三個時辰？”

    龍首輕輕地搖了搖。

    “三天……”

    龍首又是擺動。

    “……三個月？”夜念生頗有些不可置信的說出了這個答案。

    黑龍低嘯著，趕忙點了點頭，像個孩童似的為得到這個正確的答案而高興。

    “莫唬我……三個月後便已踏春，哪有今時之雪，天氣仍寒的……”說著，夜念生呼出一口熱氣，化作朦朧的霧氣，仿若青煙般悠哉悠哉地飄走。

    黑龍聽罷，急忙低嘯幾聲，不停地擺動著巨大的龍首。

    夜念生笑了。“你這畜牲亂語什麽我也不懂，算了，作罷！”

    黑龍也不低嘯了，豎瞳間布著委屈。

    “她走了，你怎的還在這裏？”

    她自然是慕千雪。

    黑龍那修長的尾巴甩了甩，然後彎曲著指向身後的的白攆。

    “帶我走？”

    黑龍頷首。

    於是夜念生毫不客氣的登上白攆，也不顧這畜牲要將他拉向何方。

    再次走上載滿風雪的路途，隻可惜，來時與歸去，恍若兩個人生。

    來時佳人伴，去時一人愁。

    閑來無事，夜念生挑起卷簾。

    “不知你這畜牲，為公還是為母。”他微笑著帶有調侃的語氣問道。

    黑龍扭過它巨大的龍首，對著夜念生吼了吼，然後搖頭。

    夜念生一怔，然後笑容更甚。“不是我這樣的……？那就是母龍嘍！”

    黑龍再次頷首。

    夜念生仿佛尋到了什麽樂子，又接著說道“怪不得不似羽叔講的那般威武霸氣，倒像個怨閨的小女子……！”

    聽罷，黑龍仰首長嘯，將白雪間肆意展翅的禽鳥嚇得立刻合攏了它們那雙不足掛齒的肉翼，墜向了鋪滿白色的大地。

    夜念生輕笑。

    心中躊躇不已。

    …………

    直至傍晚，黑龍才停下。

    雪衣又染上了昏黃，在白晝與暮色間不停徘徊。

    夜念生驚詫，他沒想到又會回到石城，回到那個茶館，回到他茶小二的生活。

    恍如隔世，不過他的歸來，已不再平凡。

    “你若要留下，便安心待於石林，莫擾了城民！”夜念生像是教育兒童般拍了拍黑龍巨大的龍首。

    黑龍不滿，又是低嘯了幾聲。

    “你有名字嗎？”

    龍首搖了搖。

    “傳聞妖達靈境便化人，那便予你人名，與我同姓，夜傾城，如何？”

    鮮紅的豎瞳間滿是疑惑。

    “女子若要在這世間爭得一席，那邊要傾城傾國，況論你神獸之驅。”

    語罷，夜念生擺了擺手，踏一城風雪，仰首離去。

    一如來時。

    破爛不堪的粗布大衫，肩上挎著一堆破行李，仰起幹淨的臉蛋，揚著微笑。

    不知怎的，又忽憶起一句——再回首已百年身！

    …………

    石城還是那石城，交錯的街巷，擁擠的人流。

    “小念子……嘿！小念子！～”

    一道熟悉的聲音喊停了夜念生的步伐。

    回頭，卻見瘦的跟個柴棍似的少年挎一菜籃子，彎腰，氣喘籲籲。

    “天寒地凍的，怎不讓個身強力壯的下人來買菜，你這身板兒……”

    少年抬頭，露出有些病態蠟黃的臉。

    “人都走光了，城主府上下有手有腳的就那麽幾個……呼！念子！……”

    “走光？”

    “前些時日，滿大街都鬧得紛紛揚揚，說那什麽言榜老爺，停止了預言……而且沒有人能夠再次看到三千預言……過了沒幾日，不隻是城主府，那幾位大家族的老爺們也都走了，沒發覺嗎……咱這石城冷清了不少……嗯？念子？念子？！你怎麽了？”少年在發呆的夜念生前揮了揮手。

    “沒……什麽，這言榜不管咱們何事，那是大人物們的……”夜念生回過神，下意識的按上了胸腔，或許隻有胸腔裏交錯的鐵鏈才能讓他相信這是事實。

    “……也對，你走了三個月……”

    “等等三個月……？！！”念生沒忍住一下子捏緊了少年的肩膀。

    “對呀……你這去了三個月不見信兒……”

    “沒……沒什麽……探親去了，三個月來足不出戶的，也不曉得現在生了什麽大事兒……”夜念生又不著痕跡的掩飾了過去。

    “大事兒不少，到都是那些老爺們該關心的，就這天兒，下了整整三個月的雪，據說還得下一年！怪事兒年年有……！”

    “興許也是言榜老爺整出來的……存念館的生意如何？”

    “哦哦，忘了正事兒！茶館掌櫃的走了！給你留了信兒……”

    走了……信？他怎麽知道我還要回來……夜念生狐疑。

    “諾。”少年遞過信紙。

    夜念生接過，置於鼻尖，輕輕地嗅了嗅，久違的茶香讓他陶醉些許。“存念館的茶……”他嘀咕了一句，慢慢的打開，讀信，亦是品茶。

    短短幾行字，他品了良久。

    “過些時日，這邊倒騰好些，你便搬來茶館住，幫我招呼著……”也不管這少年表情如何精彩，夜念生認真的收了信，微笑著走遠。

    “那老頭子讓我小柴子跟你混，錯不了……”看著夜念生離去的背影，少年低喃了一聲。

    拐過幾條街想，夜念生輕車熟路地尋到了茶館。

    被白色的柔雪鋪上了一層又一層。

    夜念生踩著石獅子，躍上牌匾，伸出雙手費力的扒淨厚厚的積雪，露出金色底紋的“存念館”三個大字來。

    看著樸實無華的幾個字，夜念生忽然間怔了怔，嘴裏念叨著“念”之一字。

    少許，他從角落裏摸出一串鑰匙。

    “掌櫃的一向小氣，今時卻甩給我如此一攤事兒來，不管如何，這館子到屬於我的了……”夜念生自言自語地走入了茶館。

    等了些許，青年便換上了一身精致的黑白色長服走了出來。

    “掌櫃的還有如此奢華的衣服，算是便宜我了……”說著，念生便打開了茶館所有的紗簾與門道，灑進了殘陽。

    也飄進了白色的柔雪。

    夜念生一甩寬大的袖子，眯著眼躺在了掌櫃曾經最愛消遣的臥椅上。

    輕搖，吱呀作響。

    可惜沒有熟悉的算盤作響聲。

    不過這個新的掌櫃嘴角愛噙著笑。

    殘陽拉下了夜的帷幕，宣告著白晝的終了，墨色臨了這人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