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兄，今日出手相助，感激不盡！”萬曆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臉上也已顯出些許酡紅。

    “隻是覺得萬兄似曾相識。”夜念生微微一笑，倒上一碗熱湯便飲盡，這酒家，隻有酒，哪裏來那勞什子茶，不過夜念生所言倒也屬實，腦海裏那模糊的預言，是關於他的。此番來到望城，一則是幫掌櫃送物，一則，是要尋那預言。

    “夜兄真會開玩笑……”

    夜念生笑而不語。

    “天下武功若分上五等，不知夜兄自問那劍法，能入了幾等？”

    “天下武功勢相若，何必分個上下，武功再精，也要看那習武之人能習去幾分……”

    “夜兄所言，極是！”說著，又是一杯辣酒入肚。

    “若論境界，那軍戰沙九脈通其三，夜兄輕勝之，佩服！”萬曆踉蹌著起身欲要做那江湖人抱拳一拜。

    “蠻力罷了！以柔克剛，以巧勝力，難登大雅之堂。”夜念生趕忙上前扶住已是小醉的萬曆。心中想著自己實力不知幾何，今與軍戰沙一站，想來也差不上太多，畢竟他的實力不是以境界衡量。

    “那軍戰沙論我萬家劍華而不實，夜兄論他軍家拳徒有蠻力，不知在夜兄眼中，何等武功才稱得上完美？”

    “哪裏有什麽完美之說，生生相息，環環相克，無論什麽章法，到了大成，便是鮮有敵手，萬兄的萬家劍，少了些火候罷了……”

    “也是。”萬兄低頭悶聲喝酒，沉默了起來。

    夜念生識趣的銜些小菜，閉口不言。

    良久。

    “夜兄成婚與否？”萬曆忽的開口。

    “遠了遠了……”夜念生擺了擺手，“我就一四處遊曆浪蕩子，居無定所，江湖又波瀾四起，這小命兒都是掛在刀頭上的，哪裏敢談什麽成家立業，而且小生尚為年少，該去闖一番的，兒女情長，莫談為好！”夜念生說此話時雖是隨口縐之，但也想到了自己家破人亡之時的流亡經曆，倒是頗有感觸。

    “我倒羨之，江湖生活，俠義之心，誰沒有，但生在門閥，命不由己！婚娶得依這媒妁之言，少時錦衣華貴，年長時便要照拂數兆民之憂樂！”

    “萬兄有沒有想過，你羨慕著江湖提刀舔血生涯，又有多少人羨慕你錦衣副食生活，若要改變，去便是，莫要被什麽命運拌了前腳！”

    萬曆低頭沉思少許。

    “改變？夜兄一句驚醒夢中人！”

    “萬兄莫非是有何心事，今與小生談一番可好？”

    沉默良久。萬曆欲言又止。

    “若有心事說便是……”

    萬曆這才幽幽開口。

    “北荒有蝶，乘風而起，落於南疆，化而為人，其名徐裳……”萬曆舉杯而起，立於窗前。賞那漫天飛雪，宛若白蝶翩翩輕舞，隻留給夜念生一個落寞的背影。

    或許，隻是為掩去眼角幾滴濕潤。

    “我十四歲那年遇一妖蝶，見她一身是傷，便心善之下將她救活，幾日後，一美得不可方物的少女尋到我，說是報恩……”

    “妖蝶化人，非靈境不可……”夜念生低喃一句。

    “我念她無家可居，便分毫未取，收留她居於府中……”

    “她在那裏住了四年，這四年，是我二十年來最快活的日子……每日便陪她賞花兒賞月，便服出行，結識了不少俗世之人，打成一片。”

    夜念生撚著袖角，默然不語。他已然想到那漫天飛雪下，少年少女依偎的身影，何等美麗的畫麵，富有詩意。

    “我說過，待我被封為望城城主之時，便普天同慶，攜這滿城財資作嫁妝，娶你為妻，此生不再納妾……那年我十八歲，萬家劍脈複蘇，舉族上下奉我為下一代城主，望城轟動，我也是在那時被鎖於府中，難以出門，整天讀經，修心境，萬家劍，主在修心，次在修劍，這也是我為何實力不濟原因……”

    “後來我偷閑再來到俗世，我已不再是叫遍街頭巷尾的小曆子，而是未“”來一代城主，他們的主子，萬曆……”

    “那時也正值北荒妖族與我神遺人族僵持之時，誰敢私藏一妖，家族中也察覺到了端倪，各方打探……最終，我親眼看到她……殺了三叔……”

    “難道我能怪罪於她！其實他們就是為了將我打落這個位置罷了，爭權奪利……她是妖……我和她一起掩埋了事實，第二日，她說她要走了，我說，你離開了這裏，又能在哪裏安身，你是妖……”

    “於是望城鳳樓多了一位風華絕代的徐裳姑娘……”這個結尾是夜念生補上的，說罷，他走到萬曆身前，奪過手中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後不停地咳。

    萬曆錯愕。

    “此酒有情，當飲！”夜念生微笑。

    “今日吐露往事，讓夜兄見笑了……”萬曆揮了揮袖，不著痕跡的抹去眼角一滴淚痕。

    夜念生輕輕搖頭。“往事隨風過，一笑泯恩仇……”

    但萬曆卻又是斟滿一杯，擺了擺手。

    “有個約定，還得繼續……”他略有苦澀地說。

    “十五日後，萬兄開啟劍墓，必是一飛衝天，那徐裳早已嫁做人妻，何苦執著於此？”

    “我不相信她真的會這麽做……”萬曆搖頭輕喃。

    “那便去改變。”夜念生走到窗前眺望著這萬裏雪景。“命運，家世，是留給軍戰沙那等毫無作為的公子哥兒的，還是那句話，莫要被命運絆了前腳！”

    “六日之後，她便要招夫贖身，我若不去，怕悔此生！”

    “萬兄能有這般認識，那便好！”

    “天下眾生平等，無尊卑之分便是我人生之中最大夢想……談了這麽多我人生之事，不知夜兄有著念及天下蒼生之名，又有何抱負？”

    夜念生見問道自己，不由一怔。想了想後，他取過酒壺，斟上小半杯。

    先飲第一口，輕泯，然後開口：“複仇，滅無……”

    泯下第二口，又道“斷言，滅天！”

    說完，夜念生狠狠咳上兩聲，這才繼續“團聚……尋親！”

    話音已落，卻陷入了久久的平靜，隻留下呼嘯的寒風，振動著耳膜。

    萬曆看著眼前這個總是噙著一絲笑意的青年，心中震撼，但他已然將這六個字匯成了一個故事。

    他說他一介布衣，浪蕩於天涯海角，卻揚言要滅這當世兩大勢力之一的無，隻手破了這天，讓那言榜永遠斷言，無人再能掌控命運，最終隻為尋親團聚。

    久久。

    萬裏舉杯而起，將酒灑落窗外，灼辣融進了雪白。

    “萬兄，你信我麽？”

    “談了如此心事，我早已在心中將夜兄奉為知己，談何信與不信！”

    “那六日後便去，命運，得改寫！這天，得莫言！”夜念生微笑。

    莫言……閉嘴罷了！

    萬曆大笑。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夜念生又想到了那個預言，看向萬曆目光中多了一絲憐憫。

    “酒逢知己千杯少……”

    “可惜，酒醉人心茶不醉！還是飲茶好些！莫要談甚麽酒了！”

    二人相視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