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念生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望城城門前。

    眼前依舊是一片人來人往，喧喧嚷嚷，酒客談笑風生，路人匆匆忙忙。

    夜念生愣了些許，便馬不停蹄地直奔向那座富麗堂皇的高樓——鳳樓！

    是夢嗎……？他寧願相信這是夢，因為沒有人願見到那般直擊人心神的場景。

    “卜掌櫃在嗎？”夜念生半路間看到那座普通的茶館，便拐了進去。

    他結識的人不多，可夜念生真的不想看到他們躺下。

    “掌櫃的……？哦，出遠門去啦！公子，喝甚茶？”小二吆喝一聲。

    夜念生舒了一口氣，便走向鳳樓。

    …………

    “呦！公子哥兒怎麽現在才來……？上次怎的跑了呢？”上次將夜念生拉進鳳樓樓的女子這一次竟又是纏上了他的手臂。

    “我要見徐裳……”

    “掃甚麽興，公子上次來也這般說！這次又……讓姐姐麵子上不大好看啊……”

    但夜念生推開欲要撲入懷中的女子，直上閣樓。

    “公子……！公子！不能進的！裳姐姐不見客的！”

    夜念生不予理會，一眼便看到那熟悉的紫色紗簾，他深吸一口氣，熟悉的走到麵前，挑開，走進，但右腳剛剛踏進。

    一支驚雷在耳旁炸響，他臉色忽的煞白起來。

    夜念生承著耳旁的嗡鳴轉過了身，但當他再次看到身後的景像時，他怔住了。

    變了……一切，所見到的景物都變了。

    嫵媚的賣弄著自己身軀的女子變成了地上的一攤屍肉，富麗堂皇的閣樓變成了廢墟，幾道望不著邊際的劍痕在大地上交錯著。

    夜念生衝出鳳樓，走到街道上。

    整個世界像是琉璃一般碎裂開來，顯露出真正的模樣。到處都是碎肉與屍體，鋪在城中每一個角落，鮮血還未幹涸，泊泊流動著滲入了大地，哪怕是死亡，他們的血肉，也要與自己的故鄉連在一起。

    喧嚷的街道刹那間變成了死一般的寂靜。

    夜念生沉默著，看著這一切。

    看到與親身臨近，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聞著空氣間彌漫的濃重的腥鹹味道，夜念生隻感到一陣作嘔，被逼的近乎發狂。

    良久，夜念生平複下呼吸，再次走到那紫色紗簾前。

    挑開走進。

    那股作嘔的感覺，也因這女子的幽香衝淡了不少。

    當他看到那一襲紫裙時，感到一陣舒心和悲哀。

    徐裳呆立在窗前，看著漫天飛雪覆住了一片又一片屍體，想要將那滿地的罪惡掩去，但事實上肅穆的雪花，同樣染成了血紅，平添了幾分妖異與血腥。

    “姑娘……”夜念生輕輕開口，帶著顫音。

    “那是幻境……”徐裳轉過了身，憔悴的麵容之上是浮腫的雙眼與還未幹涸的淚珠，直教人心疼與憐惜。

    “易前輩早就看到了這一幕，茶中的信念，便是幻境……”

    “但這終究隻是幻境，這個幻境，沒有了你，他一樣在人生之中缺了很多！”

    “我已留下信兒……就言，我已嫁於你，離開了望城。”

    “幻境也會有碎的一天，假象，隻能蒙蔽的了一時。”

    “我是幻蝶，這個幻境以我生命為代價持續三年……答應我，三年後，幻境泯去之前，把他帶走，永遠，守住這個秘密。”徐裳忽的展顏一笑，在這地獄般的世間，竟也多了一抹明麗與光明。

    徐裳伸手從木桌上又拿起那個檀木匣子，遞給了夜念生。

    “嗯……？”

    “拿到了信念，也得存入自己的信念……這裏，有我的信念力量，我要走了。”

    “走……？”夜念生皺著眉頭。

    “都說了，以我之生命為代價，公子，抱歉不能陪你曆盡山河，看到更多驚訝，這段時間，麻煩你了……希望來時，不求我為你紅顏知己，但求伴你劍舞一曲。”徐裳伸手抹去了眼角淚痕，對著雪花，對著這座死寂的城池，微微一笑。

    這裏伴了她六年。

    這裏留下了她最真摯的情。

    這裏葬送了她的一切。

    但她，無怨亦無悔。

    徐裳依舊笑著的，直至身體漸漸透明，變得虛幻。

    夜念生想要去抓住，但摸到的隻是空氣。

    天空中飛起紫色的粉末，迎著冬日裏的寒風，悠哉悠哉。

    好似那華貴的紫蝶，在翩翩輕舞，一如來時，起於北荒，乘風而去那般。

    但這次她又要去哪裏……沒有人知道，或許，又回到了北荒，因為她累了，情累了。

    徐裳的身形徹底消散了。

    夜念生拿著檀木匣子，久久沉默不語。

    這時，從原地飄起一團柔和的白光，飄到了夜念生手心之上。

    “信念……她的信念。”夜念生喃喃自語，他能感受到這白光之中那執著的信念與蓬勃的生機。

    白光融入到了心口。

    酥麻的感覺又出現了，劇烈的疼痛爬上了四肢百骸。

    夜念生蜷縮在地上猙獰著臉，又是一條鐵鏈劃過他的內髒，抽取一根。

    良許，他才滿頭大汗地爬起。

    他伸出右手，兩根極細的鐵鏈纏繞在小臂，多出來的一根似是有生命般，在抖動著，洋溢著澎湃的生命力。

    他的力量又增強許多，夜念生可以清楚感受到，但增強多少，他不知曉，因為他的力量，無法用境界來劃分。

    但這些，他已經不在乎了。

    夜念生對著這座已成廢墟的閣樓，深深鞠下一躬。

    然後轉身，對著冬日裏的那抹驕陽，揚起了明麗的微笑。

    但他的微笑間，也多了不少苦澀。

    他有一故鄉，其名為涵城，毀於預言，一人活之。

    可惜……！沒有徐裳這般的女子為他創造出令他沉醉的幻境，有的，隻是一身仇債。

    天際間響起一聲龍吟。

    黑龍穿過白雪，落於夜念生身前。

    “久等了……！該走嘍！”夜念生微微一笑，登上白攆。

    身後的望城又是一派繁盛之景，喧喧嚷嚷，人來人往……！

    …………

    夜念生挑開紗簾，賞盡悠悠白雪，攬盡那巍峨城池。良久，他微微輕吟：

    北荒有蝶，乘風而起，落於南疆。

    化而為人，其名徐裳！

    愛之萬郎……其情癡狂，天嫉恨之！葬於夢鄉！

    (本章完)